第三十四章

    袁澄于腊月初去接了舅家表妹,制墨的朱大郎的妹妹,朱宜慧。

    却说朱娘子绕弯请李媒婆做媒,见了张娘子的做派,也知道张娘子恼了她,她心里有数,还是恼了的好。

    头前袁澄定了他姑家表妹春鸢,因他们二房产业被夺,春鸢嫌贫爱富,勾搭上长房三郎,如今虽还是嫁进袁家,却把几门子亲都撕破了脸。

    常言道姑舅亲姑舅亲,她又想起娘家侄女儿宜慧来。朱娘子有三个兄长,宜慧是她长兄朱崇贵的小女儿,乃朱崇贵续弦所出,与朱大郎同父异母。她今年将将及笄,若接了来家住一阵子,待袁澄出了孝,正好定个亲,娘家内侄女儿比夫家外甥女儿,可比春鸢又亲了一层。

    她越想越觉得好,早在之前就写信,向兄嫂提了这层意思,她嫂嫂回信也是默许的。到了年下,她看袁澄一日日只想着陪那顾小娘子,很是心焦,于是又写信,问她嫂子,宜慧可愿意来宝应过年。并派袁澄:“去一趟扬州,接了你表妹回来,陪我过个年。你这一阵子总不肯在家,娘过年膝下荒凉。”

    袁澄一想,这些日子陪着他娘的时间的确少,年下表妹来了也热闹些,便应了朱娘子,启程去扬州。

    那边朱大妗收到信,没有不愿意的,替女儿收拾着行囊,嘱咐她:“你姑妈已出了孝,没什么忌讳,就是你表哥还在孝中,你注意些,别惹了他闹脾气。”

    朱宜慧原先与袁澄极熟,姑表兄妹,从小都在扬州城内,隔着几条街,十日里有五日都在一处。后来彼此长大了,袁澄又爱在街面上交朋友,不大內帷厮混,才见得少了。

    她先时不知道父母与姑妈的意思,待及笄礼后,来家的媒人也撞见两回,又见母亲对姑妈那里如此上心,便有些了然。她外祖家是普通农户,她娘给她爹做续弦的,也没什么嫁妆,常常羡慕“你姑妈过的好日子”,表哥虽说经历了磨难,如今只剩一两个铺子,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经年财富不曾消散,仍旧是扬州数得着的人家。且想起袁澄容貌之盛,每每心头都觉得小鹿乱撞,还有什么不能够的。

    娘儿两个一递一递说着话,收拾好了东西。自这日起便消停在家等着袁澄来接。

    不几日,袁澄主仆上了扬州城。

    他自扶棺回乡之后,已有一年多没回扬州,如今走在大街上,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经过主街时,看维扬书坊的牌匾已换成“扬州书室”,门口站着的再不是先前旧人,他驻足片刻,见生意倒还一如既往,心中滋味难辨,便纳头随意转进书坊后面一条巷子里。

    再抬头时,发现巷子里摆了许多卖小玩意儿的摊子,是原先没见过的,不由感慨扬州城是越来越热闹了。

    他边走边看,也不着急,他对这里极熟,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舅舅家。等他从巷子里钻出来,平安手上已拿了好几样东西。

    平安不知道,这巷子头上第一家,黑漆大门带双跨院的三进半大宅,正是袁澄打小儿住的,如今里面住的人家也还姓袁,只不过是袁家大房了。

    袁澄晃晃悠悠走了快两顿饭的工夫,终于走到他舅家。

    在他舅家住下来,他舅妈当晚热情招待了他,安顿他住下。第二日上,他大舅到底撵着他去拜访袁大伯:“那是你亲大伯,还能记一辈子仇?遇到事儿,还是本家亲。”

    这是宗族社会,他大舅说的原也没错。袁澄不愿意顶撞他,口里应着出去了。出了门却对平安说:“康乐街红小巷,莲花楼的青青小姐儿,那是我大伯相好的人,可惜他老人家没钱聘回家,给你五十两银子,你去对她妈妈说,‘维扬书坊袁大郎请妈妈行个方便,只取身价儿银子,把青青小姐儿舍给我们’,她妈妈旧日受过我恩惠,必然愿意。”

    平安答应着去了,果然到了莲花楼,那妈妈一听是袁澄要人,真的只收了那五十两,把身契交给平安,还让青青小姐儿带上平日的行头,跟着平安去了。

    平安得了袁澄指示,带着青青直接到了袁家老宅,将她往门房一放,说到:“我家大郎,宝应县维扬书坊东家,说聘了这姐姐送他大伯,代他日日尽孝。他今日不得闲,改日再来拜见。”说完他就跑了。

    这日袁家老宅就鸡飞狗跳,袁澄大伯、大伯娘差点打出人头猪脑子来。于青青小姐儿而言,却真是找到好去处了。

    袁澄自己在街上晃了半天,晚上回家跟他舅交差:“已送了礼去看大伯。”

    朱大舅与他表哥朱大郎私底下还说:“大郎长大了,往前两年,他再没这么乖顺,不打上他大伯父的门,也不算是扬州城人人皆知的袁大朗。”

    隔一日,袁澄主仆又转着采买些东西、会会朋友,第四日上携带表妹并一个丫鬟,回转宝应县。

    这一日,宜慧先是坐轿,又坐船上了新开湖,看了阔达的湖面,行了半日再弃船转车,足用了一天。一路上袁澄对她照顾有加,色色都安排得极好,她度袁澄用度,果然比家里强上许多,难得他并不觉得抛费,显见日常也是如此。

    宜慧不是个势利眼的小娘子,只是一想到这是自己未来夫郎,他有本事,她当欢喜。娘常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不正是这个道理。

    想着想着,马车停下来,袁澄在外唤她:“三妹妹,到家了。”宜慧便兴奋地下了车来。

    却不知袁澄心早飘到了别处,将她交割给朱娘子,他便叫了平安,连夜差他去打探:“问问孙书,顾娘子可去过咱们书坊。若没去,你再打探打探,这几日她可在县里。按说她年前还该李家走一趟,这一两日该在才对。”见平安跑着去了,他才进去用饭,也吃得没滋没味。

    朱娘子就说他:“你表妹才来,今夜歇好了,你明日带她街上逛逛,赶着做两身衣裳过年。”袁澄心不在焉点点头,宜慧腼腆地笑着应了,他才反应过来。

    夜里,他正院里打拳时,平安回来报:“大郎,小的跑了一圈儿,听说顾娘子今日歇在李家,明日约莫在城里逛。我明儿一早去衙前巷守着,带她去书坊找您?”

    袁澄一听她在,高兴道:“我与你一道去。”说完想起明日还答应了带宜慧去逛街,愣了片刻,心道:我若带别个女子出门,叫她瞧了必不称意。他便难住了,想了片刻才叫平安,“明日你先带表妹去外头逛。”这有些失礼,只是顾不得了。

    第二日,时鸣赶着车,刚出了衙前巷,便见袁澄骑马等在文昌街上。她忙勒住马,对着里面说到:“小娘子,袁郎君找您。”

    顾观月正坐在车内想他,闻言却掀起帘子,瞥一眼袁澄,对时鸣道:“你走你的,谁叫你多管闲事了。”

    袁澄正心里捧着热火,盼着年前见她一面,见她这样,不知哪里得罪了她,拍马上前跟在一侧,低声道:“元娘,是我。”

    便听里面说:“哦,是你。袁郎君请便吧,不要跟着我们,我们今儿有别的事,恕不能奉陪了。”

    袁澄听着声气儿就知不好,定是哪里有事得罪了她,他委屈道:“便是衙门里判杀头,也得有个罪名,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改,只别冷着我,叫我怎么回家过年。”

    顾观月听了便心软,她本也不是生他的气,见他这样委屈巴巴,哪里忍心,便哼了一声,不肯再说冷话刺哒他。袁澄骑马跟着,与她隔窗说到:“可是我这几日没去见你,你心里难受了?我去了趟扬州,接表妹回来陪阿娘。”

    顾观月那日已隐约听到他说此事,也没在意,今日不知怎的,听到表哥表妹她就生气,又忍不住道:“那是你自家事,不必说给我。”

    袁澄这一早晨,净受她刺激了,话里话外都是撇清两人的意思,这些话比外头风都凉。这不是办法,他忽的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跟着的老侯,一脚踏在她马车上,一弯腰便钻进车厢。

    马车被他踏得一震,他进去才看到内中坐的是主仆两人,便对静春说:“姐姐外头车辕上去坐。”

    静春机灵,心里头笑着,也不管顾观月留她,勉强肃着脸钻了出去,一出去就对着时鸣,两人无声笑起来。

    顾观月气道:“你无赖!”

    袁澄一把拉过她,将她拥在怀中,说到:“这样才是无赖。对着你,我只能做无赖了。你只知道自己发脾气,不知道我心里难受。我哪里得罪了你,总该让我知道。”吵嘴的小情侣,能说出什么有营养的话。

    顾观月被他揽住,心软得一塌糊涂,长得好就是这么没道理,一看到这张脸气就先消了一半,更何况他姿态又摆得这样低。她挣了几下,没挣出来,就任他揽着,咬着唇不说话。

    袁澄想着她那日亲他的那一下,不知放在心中揣摩过多少遍了,如今佳人在侧,他如何忍得住,见她面上似喜似嗔,他便大了胆子,低头亲在她脸颊上,顾观月一时没反抗,他于是又亲一下。

    狭小的马车里迅速升温,顾观月双手抵在他胸口,先是作势推他,却被他紧紧抱住,不知何时两人就成了面对面的样子,他从她脸颊一直往下亲,两人鼻尖相对时,他垂目看着那一抹嫣红。微弱的阳光洒进来,照得她皮肤像透明的玉石一样,他心跳如鼓,静静地待了片刻,见她没再抗拒,终于忍不住盖上她的双唇。

    顾观月双手揽着他的腰,轻启双唇放他进来,两人似是同时一震,双双加重了这个吻,沉重的呼吸声将这狭小的车厢变得暧昧无比。

    外头,时鸣与静春只听到低低的一声:“袁大郎,你这样,要对我负责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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