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93

    钦市又出了命案。

    一女性无头尸体在山中被发现,和之前一样,脖颈伤口是很大的撕裂伤,旁边还有绿色的黏液。

    傅钲让人将尸体运回警局,转身还没走几步,迎面便走来一位记者。

    记者拦着他,话筒冷不丁杵到下巴上:“你好,请问之前也发现一具无头女尸,两者是否有共同点?是不是同一个凶手?听说伤口不像利器所致,会不会是有什么猛兽伤人,还有——”

    傅钲拨开话筒就走,摄像机又对准他拍,那位记者又跟过来:“接连发生两起命案,并且死者都是女性,女性的安全如何得到保护?警方现在有没有什么线索?”

    傅钲皱起眉头,扫了下后槽牙,脸色已是相当不悦,语气不善地说:“有线索会告诉你吗?你谁啊你。”

    羊羊羊见势不对,急忙上前扯住记者:“那个,我们的案件发言人一会就进行正式通报,你现在赶去,说不定还能抢第一手进展。”

    记者听完,忙不迭地招呼摄像走人。

    见人走了,羊羊羊急忙跟上傅钲的脚步,语重心长地说:“钲哥啊,现在都是网络时代,你说话还得多注意点,刚才那样,要是播出去了,不知道网民又会怎样口伐笔诛。”

    傅钲像没听到一样,拉开车门坐进去。

    羊羊羊绕到另一侧也拉开车门,还絮絮叨叨起来:“不过你长得帅,别人看到了估计也只会说你有个性的吧?”说着还砸吧着嘴羡慕起来,“真是不公平啊,同样吃五谷杂粮,人和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呢?不然我妈也不会天天催了。”

    傅钲启动车子,闻言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长得帅有什么用,老婆还不是被他作跑了。

    【钦市惊现两具无头女尸,据说头颅像被猛兽撕扯一样,可最近没听说动物园有野兽逃脱,到底是人性的泯灭还是动物的残暴,静等通报。】

    【我觉得一定是野兽干的,普通人要把头扯下来肯定不可能!】

    【为什么没人认为是鬼怪干的?】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阿弥陀佛!】

    宛然捧着手机念了一阵评论,叶凝玉静静端坐一旁,也不知听进去多少,她想了想问:“叶儿姐,您怎么看?会不会真是哪些东西?”

    叶凝玉没做声。

    余恒远倒了杯茶,轻轻推到她面前,瞅了宛然一眼,说道:“别听风就是雨,哪有那么多妖魔鬼怪。”

    其实这话也不完全对。

    这世界灵气稀薄,对修真之人来讲的确犹如是干涸的鱼,可天道无穷尽,衍生不尽的物种,一些妖鬼也的确不需要灵力来支撑。

    可天道又是公平的,某个物种的优势总是受到一些局限。

    比如鬼。

    受阳气限制,只能在特定的场合存在。只有具备天时地利,才能造成人鬼相遇的契机。

    再比如他和她,地球几十亿人口,估计也很难找出第二个像他们一样奇遇的人。

    他们的这种偶然性在万千世界中所占的比例寥寥无几,分子上小数点后面都不知道排到哪去了,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了。

    所以,世上有鬼,也没有鬼。

    茶凉了,叶凝玉也没喝,余恒远自觉的又续了一杯,他见面前的人隐隐困乏,便识趣地收拾好价值不菲的茶具,温声说道:“前几日我托人买了点黄山毛峰,也就这两日到了,到时候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他等了会,意料中没收到任何回音,这次再见,他感觉她性子越发淡了,常常一人对着玉兰树发呆,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面的一切似乎与她无关。

    有点庆幸,起码此时的傅钲也和他一样沦为路人,两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他还有一争的可能。

    也有点悲凉,如果前几年对他还算是厌恶的话,那么此时对他完全就是事不关己的漠然姿态。

    他到宁愿她继续厌恶他,这也是一种情感,不是吗?

    余恒远走了没一会,想来想去终归不放心。

    他打开手机,搜索到最近几天无头女尸的热点,点进去越看眉头越皱。

    如今说什么的也有,妖鬼之说完全占了大半,他之前没太关注这个事,这么一看,心里也觉得有些异常。

    傅钲当年就是借着案子的由头拉着玉儿做了劳什子的民俗专家,现在保不齐还会这样,这可不行,错了一次,可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傅钲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想得也太美了。

    叶凝玉今日睡得早,谁料半夜的时候忽然醒了,窗外一轮皎月,皎洁的月光铺在地面上,她虽看不见,但也感受到月光天然的精华。

    她起身,摸索着走到房门边,刚拉开门冷不丁一个重物就摔到脚边。

    “嘶——”

    是个人,那人原本靠在她门上小憩,她突然开门,一下子就摔了进去。

    “阿玉。”他急忙起身,轻声唤道:“是我吵到你了吗?”

    叶凝玉对着他的位置看了两眼,依旧没与他说一句话,抄起门旁的盲杖就往外走。

    傅钲急忙上前,走在她前面伸手虚护着:“慢点,要到台阶了,扶手在你左手边三十公分左右,第一级台阶有点高,你脚再抬高点.......”

    叶凝玉下楼,又进了厨房,傅钲看她要倒水,眼疾手快的拿起水壶往杯里倒:“我来我来,你等一下。”

    叶凝玉听着水流进杯里的哗啦声,转身就出门。

    傅钲急忙跟上,院子里摆了几个椅子,他怕绊倒她,抢先将道路清理出来。

    待叶凝玉坐下后,才把杯子递过去,又想起她看不见,刚要拉她的手,想了想还是放下,只能将杯子轻轻地碰了下她手心:“不热,温度正好,可以喝了。”

    他举了一会,瞧着叶凝玉没接手的意思,讪讪地收回手,眼睑下垂,掩去眸中的情绪。

    初夏的夜还是有点闷热,长月当空,清风也送不来凉爽。

    傅钲只觉得浑身像是被火烤了似的,身体处处都焦灼难安。

    她就在触手可及的面前,六年来多少次梦中徘徊也触不到的真实,就在离他不足五十公分的地方,可这短短的距离他却不知已经隔了几重山水几重尘世。

    他曾以为阿玉性子寡淡,现在才发现,曾经的寡淡已经掏空了她所有的热情,此时的她,仿佛脱离俗世,不悲不喜,像是没有灵魂一样。

    可又能怪谁呢,这些不都是他造成的吗?

    他叹口气,胸口泛起一阵阵酸涩,像还带着刀,一刀一刀凌迟着心脏。

    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心能这样疼,身体分筋断骨的伤远远不及其一。

    夜太冷寂,恍惚让他觉得身在梦中,他有点怕,喉结滚动一圈,终是打破沉默:“阿玉,我最近找了个国外很出名的医生,可能明天就到了,到时候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一声好不好,透着他无尽的卑微,他连呼吸都放轻了,怕惊醒什么似的。

    叶凝玉回过神,空洞无神的眼眸从他面上扫过,听到这话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她不需要。

    傅钲蹲下身子,眼睛与她平视,语气慢悠悠的,又带着浓浓的情谊:“等你治好了眼睛,我们就到处走,去春风不渡的玉门关,烟花三月的扬州,烟笼寒水的秦淮,玉笛飞声的洛阳,”他顿了顿,抬头看到满枝头的玉兰,又接着说,“还有襟袖沾香的玉兰,好不好?”

    叶凝玉瞳孔微微一缩,过了一会才说道:“如果,我帮你破了这无头女尸案,你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吗?”

    话题风马牛不相及,但傅钲还是很高兴,起码她主动和他说话了。

    他的眼里迸发出光彩,整个人像是注入了色彩慢慢鲜活过来,可尚存的理智还是让他拒绝:“不好,阿玉,我想和你在一起,只是因为我爱你。”

    他们之间的爱不想掺杂其他,破案与否和爱情并不是等价关系。

    此时此景阿玉要提的要求不用想,都知道大概是什么,他度日如年煎熬了那么几年,好不容易等回了她,又怎么会离她而去呢?

    叶凝玉说完那句话后便不再言语,没多久就回屋了。

    傅钲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一阵阵酸楚。

    他额头抵着一层薄薄的门板,只要他想,一脚就能踹开,可是他不能啊。

    月色凉凉,凉不过他内心的荒廖,天际一缕晨光,也照不亮他眼前的迷茫。

    四下寂静,夏日的蚊蝉也消了声,他仿佛觉得天地间唯有他一人,一身悲凉和落魄,堂堂七尺男儿佝偻了身子,蜷缩在门外。

    终究待不了太久,这几日忙里忙外,几日难得合眼,好不容易在她门前偷得片刻安宁,梦里光怪陆离,处处都是她离去的背影,他在梦里痛彻心扉,倒不如不睡。

    警局里,又是一番忙碌的景像,他洗把脸,将那些儿女情长压下,抬起头,又是那不可一世的刑侦队长。

    “检验科那边怎么说?”

    羊羊羊递给他一份文件,他翻了翻,看到结论处写着:“99%成分水,其他为黏蛋白,淀粉酶、溶菌酶等。”

    傅钲看了他一眼。

    “就是唾液,俗称口水。”羊羊羊说道。

    傅钲愣了愣:“口水?”

    羊羊羊:“对,而且还是绿色的口水。”

    两人沉默了一会,李冶推门而进,又递给他一份报告:“法医处那边也出报告了,失血量和现场血迹不吻合,初步判断,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另外,”他顿了顿,接着说:“伤口很大可能不是任何利器造成。”

    傅钲从烟盒里抽出几支烟,一人扔一支,自己把烟叼在唇边,没点,他隐隐觉得这个案件大概率又是非同寻常。

    “死者身份查到了吗?”

    羊羊羊:“还没有,也没接到有人报失踪。”

    “指纹匹配呢?”

    “周童还在跟,但数据库太大,而且双手手指都有不同程度的磨损,有点难。”

    几人又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忽然看到局长领着一人推门进来。

    傅钲看着局长身后之人,眯了眯眼,将烟一扔,起身打了招呼。

    局长笑嘻嘻地说道:“小钲,来,给你们介绍个专家顾问,”说着,将身后的人拉到近前,“余恒远,M国哈佛大学的心理学博士,一级心理咨询师,在校期间曾参与编写《社会幻想与心理》,这次是来协助你们破案,以后也是你们的外聘心理专家。”

    余恒远笑了笑:“你们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羊羊羊和李冶看了看傅钲,没吱声。

    傅钲眸色深沉,脸上挂着一丝讥笑,语气不紧不慢,“哦,心理学专家啊?”

    余恒远脸色温和,态度彬彬有礼,优雅的像个贵公子,仿佛他们之间没什么龌龊似的,“小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M国留学,那本《社会幻想与心理》还送给你一本呢。”

    这倒没说错,那书挺出名的,理论和实际相结合,将人性的心理剖析的明明白白,目前还是国内心理学专业的教材之一。

    两人曾经关系也亲密,傅钲又是刑警,心理学也是必修课,所以当年余恒远的确送过他一本。

    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呵!”傅钲冷笑一声,扭头对局长说:“不需要。”

    局长摸摸鼻子,两人之间的恩怨他也知道一二,当时得知这个消息也明白傅钲肯定要炸,可也无能为力。

    他将傅钲拉到他办公室,说道:“这案子凶手这么残忍,心理肯定有很大问题,有他帮忙,说不定能事半功倍,早日破案。”

    傅钲拒绝:“这么多年,没他,我破案也没拖延过。”

    局长背着手来回踱了几趟,“我知道你不愿意,可这也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哪个上面?您告诉我。”

    局长叹口气,知道他背景大,多大的上面也压不住他,可他不行啊。

    他语重心长地对傅钲说:“小钲啊,你知道吗?我还有半年就退下来了,这事是几位老领导再三叮嘱的事,而且从公而论,也的确没有什么损害,你让我怎么说?”

    傅钲沉默。

    “当年,你不是也请过民俗顾问嘛,你可不能公私不分。”

    这话说得有点重,当年请阿玉当民俗顾问他的确藏了私心,可阿玉也担得起这个担子,他也未曾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就连顾问补贴都是他自己出的。

    公私不分的帽子一下子扣到头上,说不气愤那是假的,他和余恒远两看相厌,并且余恒远还有外人所不知的“前科”,他如何信得过?

    “没转圜余地?”

    “没有!”

    “行,知道了。”傅钲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出门。

    办公室里,余恒远坐在他刚才的位置,正和羊羊羊李冶拉扯。

    “不行不行,这些文件你不能看。”

    余恒远笑着问:“怎么,我一个特聘专家,来协助你们破案的,还不能看卷宗?”

    “钲哥还没答应呢,不能看。”

    “哦,局长说话没队长好使?”

    两人一愣,忽然不知道这话要怎么接。

    正好看到傅钲进屋,便急忙把文件袋塞到他怀里,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他们也很为难。

    傅钲盯着余恒远看了看,倏尔一笑,笑的阴恻恻的,让人头发一麻,“行,余顾问,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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