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宋祈安将帕子塞到李清歌手中:“公主节哀,有些事,从发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没有回头路了。”

    李清歌愣了一下,她以为宋祈安会说些什么,然而宋祈安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赵莲生的口供里,尽可能的抹去了李清歌的存在,但宋祈安知道,很多人也知道,赵莲生的口供,是有问题的。

    诸如:崔鸿之后脑的淤伤、胁迫贺云芝一步步犯下大不敬之罪的黑衣人……以及赵莲生是如何掩人耳目躲藏在公主府多日不被发现,如何拿到至关重要的调查线索,如何通过太常寺和金吾卫层层检查,提前进入香云寺布置准备,凡此种种,没有李清歌的暗中助力,赵莲生孤身一人,很难成事。

    从宋祈安听闻身着女装的赵莲生被丢在大理寺门外时,她便记起了那张脸,那个始终垂眸跟在李清歌身侧的侍婢,玉竹。

    玉竹比寻常女子高,身形也略显魁梧,她虽易过容,又以面纱遮面,眉宇间的熟悉感,是宋祈安不会忘记的。

    宋祈安:“所以,郝玉龙死后,假扮主持的是谁?”

    赵莲生假借身份从来都是玉竹,并非茯苓,香云寺那日,他始终陪在李清歌左右,并没有假扮宏印的时间,而那日,突然改变了行踪,与整件事脱不开干系的,只有一人。

    李清歌轻轻逝去眼尾的泪珠,将宋祈安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宋小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有些时候,太过执着,不是什么好事……”

    在里李清歌意味深长的注视下,宋祈安躬身跪了下去:“臣女并无威胁公主和疏议院之意,只想托公主帮臣女向十郎大人转告一句话……”

    “本宫拿宋小姐当朋友,以朋友的身份劝宋小姐一句,别再追查你师兄的事了,你们不是一路人。”

    李清歌蹲下身,抬手握住了宋祈安的手臂,将其扶了起来,两人离得极近,彼此都能将对方情绪看得分明,宋祈安却是认认真真一字一句道:“烦请公主转告十郎大人,请他不必大费周章再在我面前隐瞒伪装,蜜饯我收到了,但他还欠我一个解释。”

    “另外,公主大可放心,臣女不会乱说,更不会做任何令公主不安的事,若没别的吩咐,臣女便先告退了,谢将军还等着臣女回去复命。”

    宋祈安见礼转身的瞬间,李清歌突然出声叫住了她:“本宫真是不明白,你也是神木阁弟子,如此尽心尽力帮谢北辰做事,就这么盼着他抓人吗?”

    宋祈安背对着李清歌,没有回头:“谢将军为京州防卫劳心费力,臣女被谢将军怀疑,故而留在金吾卫帮忙,如果神木阁的人……真做了违背公理良心之事,合该回神木阁受审接受应有的惩罚。”

    李清歌被宋祈安这番“天真发言”逗笑了:“你自己都已经被逐出神木阁了,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

    “神木阁掌门沈崇山突然身故,并未正式传位,无掌门遗书,无掌门令,他们无权逐任何人出神木阁。”

    “另外……”宋祈安转过身来,正色看向李清歌:“不瞒公主,神木阁掌门令,已被先掌门沈崇山委托于我,掌门令在我手上,我比任何人都有权利将所有不服管教、作奸犯科的神木阁弟子带回南疆,清理门户。”

    这几日宋祈安永远都是一副恭顺听话的模样,李清歌竟忘了,这位宋小姐,是个江湖人,她身上那股“血性和正义”,跟大多数江湖人是一样的,她怎么妄图用宫里那一套来跟宋祈安交涉呢?

    不对不对,李清歌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李清歌笑了笑复又露出了一副温和无害的神色:“好吧,那本宫祝你得偿所愿。”

    “对了,你托本宫打听的事,本宫差人问过了,被你救治的那位副将,是大理寺卿萧云景的公子萧见明,现在神武将军麾下做事,数月前刚得了军功,回乡来探亲的。”

    “萧见明……”宋祈安愣了一下,幼时萧云景携子来家里做客,她与宋祈宁带着萧公子玩耍时,害萧公子被马蜂追得哭爹喊娘,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竟全然没有认出萧公子。

    “多谢公主,那臣女便先告退了。”

    宋祈安离开后,暗影处转出一个身影,正是北亭,他边咋舌边走上前,拍了拍李清歌略微有些僵硬的肩膀:“我就说吧,骗不过她的,反正我是不打算帮那傻子隐瞒了,公主呢?”

    李清歌僵在原地,半晌没动:“他人呢?”

    北亭肩膀一耸:“进宫办事去了呗……”

    宋祈安香云寺晕倒之后,十郎与金吾卫的人将其送回了府上,之后,十郎便不见了踪影,直到今日,掌事亲自出面,十郎方才在出现在大理寺外,接过了三娘的东西,领命去宫里办事。

    向皇帝汇报过崔鸿之一案全部细节,十郎避开皇宫繁华之地,挑了条僻静的小路往宫门外走,一边走,十郎觉得自己左右两只眼的眼皮同时跳了起来,他蹙了蹙眉,心下莫名有些不安,他的伤还未好全,今日还没来得及上药,北亭也一日未见,不知跑去了哪里。

    宋祈安看起来病得很重,这才多久,就又跟着谢北辰四处奔波,连马都骑上了,十郎一边想,一边气哼哼加快了脚步。

    长街花灯迷人眼,游人众多,马车行进不便,左右郎将府离得不远,宋祈安临时决定步行而去,姚红虽不在,但有陈虎和刘清风护卫左右,琳琅便也放心让人将车收回了院子。

    “宋小姐,公主饮了酒,宋小姐莫要将今日之事放在心上,奴看得出来公主是真心想与你结交的。”

    宋祈安同琳琅点了点头:“臣女明白,姑姑放心,早些回去伺候公主休息吧。”

    然而没有人知道,宋祈安并非因为李清歌的几句质问和隐瞒而生气,她在生那个人的气,也在生自己的气。

    陈虎二人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宋祈安既是要去找谢北辰,他们倒是知道谢北辰在哪儿,晚间正是金吾卫忙碌的时候,特别昨日才出了黑衣人的事,谢北辰与左右郎将分头带人在京州城内外严密部署,眼下并不在郎将府。

    陈虎:“宋小姐,我家将军在长桥那边部署,反正现在宵禁暂停,您也不必着急,咱可以先在街上逛逛,往长桥那边去。”

    宋祈安只轻轻“嗯”了一声,顺势放慢了脚步,跟着人流融入了灯会,她已经很久没有在这样的街头走动了,人流带着她,眼前不断变幻着六流光溢彩的华灯,同时还有各种供人游戏娱乐的小玩意,宋祈安驻足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面前,盯着其中一个“画皮鬼魅”面具半晌没动,陈虎和刘清风也没陪姑娘家上过街,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虎试探上前拿起了那个面具:“宋小姐喜欢这个?要不……”

    “不用了,我就随便看看。”宋祈安回过神来,转而继续往前走去。

    陈虎不明所以又看了看那个面具,若他没认错,这应是曾风靡礼朝一时,鬼怪故事中的一个角色,名唤“夜女”,夜女为了博心上人一笑,不断修整容貌,直至毁容,夜女不甘心,扒下了自己心上人的面皮,套在自己脸上,对着镜子,终是得偿所愿,看到了熟悉的笑脸。

    宋祈安不止一次觉得,自己有点像夜女,追了这么久,她几乎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她忽然觉得有些累。

    公主府离长桥不远,走了没一会儿,几人就来到了长桥下,因着“情人桥”的别称,长桥这边的人明显比别处要多一些,在拥挤往来的人流里,宋祈安一眼就看到了“瘟神”似的立在桥下,警惕观察四周的谢北辰。

    这本该是一个很严肃的画面。

    奈何人实在太多了,有些人并非有意撞上谢北辰和左右守卫的金吾卫,谢北辰严肃的脸上多了几分不耐,但他又不能对那些无辜的百姓发火,只得一边指挥疏散人流,一边冲桥上挂同心锁驻足流连的人喊:“快点快点,月老不喜欢磨叽的人,弄完了快走。”

    谢北辰的催促引来了不少人的不满,很多人都在他身后偷偷翻白眼。

    谢北辰先是看到了陈虎,而后是被陈虎护在身后神色郁郁的宋祈安。

    “你们怎么来了?”谢北辰费力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宋祈安面上扯出了一抹礼貌的笑意:“是将军让我回来找你的,将军忘了吗?”

    谢北辰愣了一下,旋即想起了什么,匆忙带着几人避开了人流,寻了处靠近护城河,相对僻静的地方,四下看了看,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大冷的天,他头发竟全湿了。

    “将军还是当心些,莫要着了凉。”

    “香袋一定要贴身带好。”看着谢北辰把避毒香袋紧了紧,宋祈安似是这才放下心来。

    谢北辰晃了晃脑袋,松了松束了一整天的发髻,蹙眉望向陈虎:“不是让你们便宜行事吗?这么晚了,不让宋小姐回去休息,怎么又来了?天大的事,也要先休息,都不会变通的吗?”

    “是我让陈虎他们带我来找你的,我不累,素日在神木阁,通宵打杂是常有的事,迟则生变,我还是想与将军再商议一下那件事。”

    谢北辰接过刘清风递来的汗巾擦了擦额角的汗,将头盔戴了回去:“宋小姐不必如此拼命,你的东西本将军已收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事情了结风声过了,便会原样奉还。”

    谢北辰本是好意,却没想到,宋祈安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后,隐在笑意之下的郁郁之色复又浮了上来,她似乎很难过。

    “???”谢北辰一时有些无措,犹疑的眼神递向两侧同样无措的陈虎和刘清风。

    “我继续帮将军做事,与那东西无关。”

    “啊?!”谢北辰怀疑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不还你,眼下那伙贼人意图不明,那东西你拿着会很危险……”谢北辰一时有些着急,没觉察到自己说话间已经忘记了礼数,从“本将军”变作了“我”,解释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宋祈安打断了。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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