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北亭并不在意贺书阳两人的对话，只一门心思盯着宋祈安，他的问题针对性极强，宋祈安面色未变，只淡声回道：“不会有这种可能。”

    “为什么？你就这么相信沈淮之？”北亭很是好奇，一双圆圆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祈安。

    “没有为什么，我不对任何没有发生的事做评价，另外……”宋祈安顿了顿，停住脚步，微笑着回望向北亭：“我敢以性命作保，我的师兄，做不了那些事。”

    北亭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哇，想必那位沈公子听到这世上竟有人这般信任自己，一定会感动到痛哭流涕了。”

    “那当然，毕竟……信任是相互的。”宋祈安回以北亭同样意味深长的笑容。

    北亭八卦之魂丝毫未减：“宋小姐此话何意？”

    宋祈安转身就走：“特使大人问这些做什么？快些走吧，莫要耽误了正事。”

    北亭跟在宋祈安身后跃跃欲试：“那等空了，宋小姐讲给我听吧。”

    宋祈安：“不要。”

    北亭：“为什么啊？”

    宋祈安：“臣女一不是罪人，二没有犯事，特使大人也没有皇上手谕前来问话，臣女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私事讲给特使大人听？”

    北亭：“交个朋友嘛，你告诉我，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宋祈安：“没这个必要吧。”

    北亭：“小气！”

    疏议院排行第四的特使，表面上是个叽叽喳喳的孩子，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实则试探频频，稍有不慎便会套出点什么，两人边说边走，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香云寺饭堂外，彼时，寺中僧人与公主侍从正在院子里忙活。

    “几位施主，贫僧记起有点事要处理，需得失陪片刻。”香云寺并非完全封闭，佛堂那边依旧对往来香客开放，寺里许多事都离不开他。

    “法师请便。”几人目送宏印离开后，依次进入了饭堂所在的院子。

    香云寺本就有为香客提供饭食的传统，此间饭堂只对外使用，僧人们的饭食则在另一处院子准备，公主府侍从们在香云寺原有的斋饭基础上，因地制宜又烧制了几种清淡的素食，举目望去，“菜色之琳琅满目”不比素日公主府的排场小。

    公主府的侍从只管公主饭食，太子府却是没有人来，宋祈安细问之下才得知，李苍梧是香云寺的常客，因着不想每每叨扰寺中僧人，故而从不挑拣，寺里准备什么，他便随意用上些什么。

    李苍梧这样的行事作风，倒的确是会吸引妹妹注意的那一类人，宋祈安一一将所有饭食菜品检查，确定没什么问题，准备离开时，看到了惊奇的一幕，贺书阳竟像个孩子一般，与北亭蹲在院外一颗矮松下，跟另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和尚，在一起喂猫。

    临近晌午，阳光正暖，小和尚因着贺书阳送给猫儿的一小块鱼肉，开心得手舞足蹈，正滔滔不绝同贺书阳和北亭介绍那只猫儿的来历：“二位大人，这只猫儿名唤留霜，你们看，它毛发雪白，是不是很贴这个名字？”

    贺书阳笑眯眯捋了捋胡须：“嗯，是个好名字。”

    白雪、白猫、一身素白的贺老，老少三人其乐融融围坐在落了雪的矮松下，倒是一副难得的好风景，宋祈安原本有些焦躁的心，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若宋祈安猜得不错，小和尚应该就是金吾卫名册上那个年纪最小，名唤小宝的小和尚，他得了贺书阳称赞，很是开心，一边帮忙喂着“留霜”，一边不住回头，同时发出“喵喵喵”的声音，呼唤着躲在树丛里不敢近前的其他猫儿。

    家里因着猫儿“鸡飞狗跳”了好一阵儿，宋祈安一见到猫儿，神经就格外敏感，大约是觉察到了宋祈安观察猫儿的目光，北亭冲宋祈安招了招手：“宋小姐，一起来看小猫呀”。

    树下已聚集了不少小猫，一时间“喵喵”声不绝，还有些自来熟的猫儿，主动蹭上了宋祈安的腿，宋祈安顺势也蹲下身，加入了老少三人撸猫的行列：“这些猫儿是你的？”

    小宝向宋祈安三人一一介绍了猫儿们姓甚名谁，而留霜，竟还是太子殿下在香云寺外的松林里捡来的。

    “留霜特别乖，是我们香云寺的宝贝。”小宝指着那只通体雪白的猫儿，兴致勃勃同北亭讲起了自己是如何得太子所托，将这只孱弱的猫儿养成如今这副圆滚滚的模样。

    宋祈安心思微动，好奇摸了摸留霜毛茸茸的脑袋：“太子殿下常捡些小动物回来吗？”

    “也没有捡很多，只有两只猫，一黑一白，黑的那只只认太子殿下，殿下一离开就不吃不喝，后来实在没办法，太子殿下就把那只猫接走了。”

    宋祈安愣了一下：“那黑猫，可有名字？有什么特征吗？”

    此言一出，宋祈安便见北亭打量的目光赤裸裸转向了自己，宋祈宁收了太子府的猫，这件事瞒不住疏议院的耳目，况且昨日大家也商议好了，今日宋祈宁与太子见面，便要将乌云丢失的事告知太子，与其遮遮掩掩引人怀疑，倒不如直接点，想问什么就问。

    小宝：“乌云！太子殿下给那只黑猫起名作乌云，它皮毛光亮，通体没有一根杂色，漂亮得很。”

    宋祈安：“那……乌云现在在哪儿？”

    小宝似是显得有些犹豫，支支吾吾了半天，却没有正面回答宋祈安的问题：“那个……我……我答应了太子殿下不告诉别人的。”

    “哦……这样啊，那好吧。”宋祈安此刻面上淡然，心下却早已乱成了一锅粥，她突然开始有点相信妹妹的话，这位太子殿下，也许真有什么难言之隐，妹妹对他而言，也许并非是想要摆脱的累赘。

    贺书阳是在场唯一一个局外人，并未听出宋祈安话里有话，他闻言面上露出了一贯的笑容：“太子殿下随了皇后娘酿，是个心善之人。”

    可“心善”这个词，表面上看来是弥足珍贵的优点，但若是一个人不会在合适的场合合理利用这一点，那么优点便很可能变为束缚自己的枷锁。

    更别说，李苍梧还是当朝太子，未来的天子。

    “对了，今日来的路上，我们在林间遇到了一只梅花鹿，也是你们寺里的吗？”宋祈安的问题打破了众人短暂的沉默，小宝略显疑惑：“啊？林子里还有梅花鹿？我倒是没见过，可山下住着猎户，如果真有，那鹿八成也活不了几天，我得跟太子殿下去说说，帮忙把鹿接到寺里来。”

    宋祈安猜得不错，和尚和鹿，便是神木阁用以“试探”他们的“先锋”。

    如此便意味着，神木阁的人，已经在掌门令和“她”之间，做出了选择，宋祈安没说话。

    “哎，等一下，你冒然前去，只怕是见不到太子，本官带你去吧。”贺书阳拦住了有些着急的小宝，小宝一愣，这才记起主持昨日才叮嘱过他们，这几日不可随意乱跑，免得冲撞了贵人。

    “那……那该怎么办？”小宝圆滚滚的肉脸皱在一起，眼巴巴看了看宋祈安三人，眼见宋祈安和北亭都避开了他求助的视线，贺书阳对孩子向来十分有耐心，出声吩咐了下人几句，便带着小宝往回走去。

    “不跟他们一起回去吗？”北亭笑容一敛，抱臂站了起来，宋祈安却是转身又往饭堂院子走了过去，北亭的声音在宋祈安身后响起：“乌云现在在宋二小姐那儿吧？”

    宋祈安脚步一顿，并未回头：“是啊？怎么了？”

    “它还好吗？”

    宋祈安心下一紧：“什么？”

    “没什么，宋小姐可要让家里人好好养着乌云，莫要辜负了太子殿下一片心意。”

    饶是宋祈安再淡定，此刻也忍不住了，她倏然回眸，疑惑的目光猝然落在北亭面上：“什么意思？”

    北亭复又勾了勾唇，饶有兴致走上前：“我都说了，宋小姐给我讲讲你和你师兄的故事，作为交换，我也会告诉你一个秘密。”

    宋祈安不明白，沈淮之区区一个江湖人，究竟有什么事值得北亭一而再再而三打听，她怔怔站在原地，望向北亭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

    “宋小姐不用急着答复，我给你时间考虑。”北亭自宋祈安身侧而过，径自往饭堂走去，走了几步发现宋祈安没跟上来，又出声催促道：“宋小姐，时辰不早了，大家都在等你。”

    布菜时辰到了，接下来才是下手的好时间，宋祈安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宋祈安转过身，面上情绪尽数收敛，北亭的目光在留霜身上停留片刻，眼珠一转，跟着宋祈安拐进了院子，各色菜肴已被整齐摆在了饭堂内，琳琅提前到此以银器试菜，宋祈安掏出一个小布包，从中拿出数根银针，跟在琳琅身后，对菜肴做二次检查。

    确保万无一失后，两人收手退至一边，与此同时，李苍梧和李清歌也来到了饭堂。

    李清歌随了谢贵妃，口味偏重，清淡的菜肴并不适合她的胃口，她随意吃了几口，便起身离席，李苍梧只一碗素面，就着一叠素菜吃得津津有味，宋祈安正要跟随李清歌一起离开，却被琳琅拦了下来：“公主殿下有玉竹陪着去梅林散步了，金吾卫也都近身跟着，宋小姐也忙了大半日，先用饭休息吧，稍后直接回祈福堂便是。”

    “可是……”宋祈安可是答应了谢贵妃，要寸步不离保护公主的，她有些为难原地踟蹰了片刻，琳琅仍是寸步不让，宋祈安只得作罢，依言回到饭堂用饭。

    太子还在饭堂，因着宋祈宁的事，宋昌明自那之后三令五申要求家中上下尽量不去招惹太子，偶然在宫中见到太子，宋昌明也都是绕着李苍梧走的，宋祈安本也该退避三舍的，但想到宋祈宁……宋祈安还是往饭堂走了过去，果不其然，李苍梧注意到了忙前忙后的宋祈安：“门外可是宋小姐，进来一起用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