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然而此刻的李清歌已失去了神志,再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琳琅姑姑,有劳你照顾公主。”公主的酒量从来都不怎么样,琳琅早就备好了车马人手,避开耳目将醉醺醺的李清歌自永乐坊后门,扶上了马车。

    琳琅:“宋小姐,酒后之言,让您见笑了。”

    宋祈安:“烦请琳琅姑姑待公主醒来帮忙转达,酒后之言,明日臣女也会忘得一干二净,还请公主不要忧心。”

    “那就好,宋小姐回府注意安全。”

    目送公主府的马车消失在长街,宋祈安在姚红的搀扶下踩着雪缓步往雅间走去,说起酒量,她比起李清歌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她茶水喝得比较多,酒劲儿来得没那么快罢了。

    后门通往雅间小径,正经过永乐坊梅园,冬日梅树开得正盛,此刻伴着飞雪和明媚的烛火,显得分外动人,宋祈安去年来时,就曾被永夜坊的雪景折服,回到神木阁,不止一次向沈淮之提过这样的美景。

    对了,说起来,沈淮之也是会画画的,她不大懂画,不知道什么笔墨走势色彩呼应,只知道,沈淮之画里的梅树,花开得零零落落,有种被风雪侵袭过的萧条感,宋祈安当时愣是捂着鼻子,一个劲儿的猛夸了沈淮之一顿,惹得当时在旁凑热闹的师兄师姐,打趣了她许久。

    “什么嘛,梅花落了雪,花瓣就是会看不见,我们淮之画的明明就很好……”宋祈安还想继续说,突然嘴巴被姚红捂了起来。

    宋祈安有些不满,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姚红的手,只得用眼神愤怒问道:“干什么?”

    “主子,特使大人还没走呢!”姚红小声在宋祈安耳边这么一提醒,宋祈安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恢复了神志。

    “宋小姐可是醉了?小心点,雪天路滑,若是摔坏了身子,明日只怕得坐独轮车出行办案了。”恼人的声音永远都不会变,特使立在雅间外的围栏上,自上而下正望向宋祈安,宋祈安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恭敬道了声“知道”,便被姚红匆匆搀扶着进了雅间。

    接他们的马车还没来,他们需得在雅间再坐一会儿,顺便整理收尾,以免留下什么不必要的把柄,落人口实。

    宋祈安本想帮忙,但她酒量不行,后劲儿上来,走路都有些不稳,姚红将她按回到桌案边,将桌上未用的茶水和点心一一摆在宋祈安面前:“主子,您先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咱们一会儿就能走了。”

    “好!”宋祈安虽头有些晕,但神智还算清醒,乖乖巧巧坐在一边,托着脑袋,静静看着姚红忙活着去了另一边。

    案上一盘晶莹剔透的“兔子”水晶糕,很快便吸引了宋祈安的注意力,曾几何时,这是宋祈安最喜欢拿去逗沈淮之的东西,看着师兄一张冷脸无可奈何将点心还给自己,是宋祈安神木阁枯燥修行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下山采买不方便,那时的点心,大多是宋祈安自己做的,于是乎,送到沈淮之面前的大多是丑哭的兔子、倭瓜脸的小猫,诸如此类让人啼笑皆非的东西。

    “兔子的眼睛怎么是绿的?好丑!”恼人的声音在雅间外响起,宋祈安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背对着自己的特使竟是隔着雕花窗棂在与自己说话。

    然而当宋祈安起身走出雅间时,却见特使仍背对着自己,独立在雅间外的楼梯上,似是在看雪。

    这个与自己共事了整整两日的人,至今还不知其姓名,如果不去看他的脸,不听他说话,单从背影看,倒是副肩宽腿长的好皮囊。

    疏议院的掌事都是有名有姓之人,手下特使,怎么可能没有名字,有那么神秘吗。

    “你叫什名字?”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宋祈安忽而就问出了声,并且,这句问话,既不恭敬,也不是宋祈安该对一个陌生男子该说的话,更不该是对疏议院特使说的话。

    “呃……抱歉……”宋祈安懊恼极了,正想尽力找补一二,背对着自己的特使竟是出声回应了自己。

    “本官在疏议院排行第十,大家都唤我十郎。”

    “……”宋祈安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会认真回话。

    “哦……十……嗯……”这名字说了还不如不说,搞得喝了酒的宋祈安一时嘴巴打了结,也不知怎么称呼为好,“十郎”听起来太过亲切,她实在有些叫不出口。

    “名字不过是代号,旁人随便称呼什么我并不介意,宋小姐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便是。”

    特使依旧背对着宋祈安说着话,在看不到人表情的情况下,宋祈安并不能如实判断说话之人的真实想法。

    宋祈安忽而就想起了昨日大理寺的那个背影,今日离得近了,宋祈安愈发觉得,这样的背影,她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

    准确的说,从见到此人的第一面,宋祈安就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宋祈安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下一瞬就扯着特使的衣袖强迫其转过了身。

    “做什么?”特使板着脸,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瞪着眼睛盯着宋祈安。

    宋祈安,你在想什么?疯了吗?

    如此境地,缓解尴尬最好的办法只有……装醉。

    “这位大兄弟,别站着了,进来喝一杯吧!”宋祈安的邀请特使当然不会理会,轻轻一抬手,便挣脱了宋祈安搭在自己衣袖上的一双手。

    “哎呀……”宋祈安没骨头似的险些倒在地上,被匆忙赶来的姚红眼疾手快长臂一伸捞了过去。

    姚红满面自责:“特使大人,不好意思,我家小姐可能也喝多了,我这就扶她进去。”

    “那傻大个儿谁啊?凭什么干站着不喝酒?拽什么呢?”宋祈安一边嚷嚷着,一边被姚红连拖带拽送去了雅间,随着雅间卧房的门“哐当”一声被关上,宋祈安面色立刻恢复了清明。

    姚红吓得魂都快飞了:“主子,您没事儿扒拉特使做什么?小心被扣上言行不端的罪名!”

    “唉……”宋祈安长叹了口气扶额道:“酒后误事。”

    说是误事,倒也没完全误事,今日与李清歌这一番交际,宋祈安倒确定了一件事:升平公主没有说谎,她也许没有勾结神木阁,却一定与案件有关。

    而她之所以邀请宋祈安来永乐坊,不过是想借着用饭的机会,点出“赵莲生”和“山匪”一事。

    “所以,公主是想借我之口,让大理寺再查山匪?”宋祈安盯着案上那盘蜜饯和兔子点心兀自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京州城东街的一处小巷中,一列身着黑甲的侍卫分立在“赵书生”家门外,不多时,扑了个空的刘少卿带人从屋内拿了些字画书信一类的东西,走了出来。

    赵书生家已有落灰,显然有段日子没回家了,而自从赵书生的女儿赵玉燕失踪后,他就与儿子赵莲生时常在外寻人,有时十天半月不回家也是常有的事,附近街坊见怪不怪,问起赵家父子的行踪,都是“不清楚、没注意”。

    “你说赵家父子啊,只要外面一有失踪女子的消息,不管多远,他们都会亲自跑去确认,所以就不常在京啊。”

    “上次……好像是去年中秋前,我见赵家公子回来拿过东西,后来就再没见过他们了。”

    刘少卿带人问了一圈儿,也没什么特别的线索,只得先行离开,回大理寺再做定夺。

    宋祈安约莫又等了一盏茶时间,马车终是到了,走出雅间,宋祈安倚在姚红身上,装作仍有些不清醒的模样,姚红按着事先吩咐的,打包了蜜饯交给了特使:“特使大人,劳烦您一起等了这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是我家小姐的一点心意,请您笑纳。”

    果然,特使面无表情直言拒绝了那包蜜饯。

    “也不是他吗……”宋祈安心下落寞的想着,如果昨夜的蜜饯,也与特使无关,那么就只有谢北辰一个人了。

    宵禁前,特使将宋祈安送回了府上,宋祈安主仆下车后,特使将一个食盒交到了姚红手上:“公主吩咐,你家主子应该喜欢这些,特意命永兴坊的人打包带了些。”

    姚红谢过特使,搀扶着宋祈安走进了宋府府门。

    就在府门关上的那一瞬,宋祈安鬼使神差的,回过头去,望了门外的特使一眼。

    一袭黑衣,撑着一把白色的油纸伞,面庞在昏黄的灯火和落雪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模糊,若将这黑衣换做白衣,落雪换做大雨,几乎与神木阁山道上那个人一模一样。

    “宋祈安,你在想什么?”宋祈安被自己脑海里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吓到了,匆忙收回眼神,转身走进了内院。

    宵禁将至,特使必须在锣鼓声结束前,回到疏议院。

    脚踩在雪地里发出的“咯吱”声,有种令人无比心安的神奇魔力,他在雪中走得不疾不徐,直到飞檐之上冒出一个人影,出声催促。

    “再不走快点,掌事又要去金吾卫捞你。”

    说话之人是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与特使身着一模一样的黑衣,特使瞥了他一眼,飞身跟上了那人的脚步,消失在了大雪里。

    宋祈安回府后,换上便服,径自便找去了母亲那儿,宋昌明今日在外聚会被人灌了酒,早已经歇下了,杜月姝身披氅衣,在外间边看书,边等着宋祈安回来请安。

    “母亲……”宋祈安拜过母亲,上前靠在了杜月姝身边,长舒了口气道:“今日我入了宫,见到了谢贵妃,晚上还跟升平公主在永乐坊用了饭。”

    宋祈安的行踪,姚红大概都是知晓的,谢贵妃礼数周全,早已遣人知会了宋家人。

    “吃饱了吗?要不要母亲再命人给你做些夜宵?”外面的吃食虽精致,但应酬聚会,重在应酬,大多都是吃不饱的,果然,宋祈安嘿嘿一笑,点了点头。

    杜月姝吩咐人下去准备吃食,厅内只剩下母女二人,杜月姝了然道:“说吧,闯祸了还是碰壁了?要母亲为你做什么?”

    宋祈安坐直了身子,认真道:“不是,女儿想问……前年那件事。”

    如果说这世上知晓“山匪”死于沈淮之之手的,只宋祈安与沈淮之二人。

    那么离真相最近的第三人,便是杜月姝。

    骤然死了数十人,还都是匪盗,只凭宋祈安一人之力,自然瞒不过官府和当地百姓,好在远郊本就人烟稀少,知晓匪盗行踪的平民更是不会主动靠近那座山,宋祈安被疾风带着在官道上行了半个时辰,穴道便自动解开了。

    这一路上,她都在思考该如何遮掩此事,想到最后,她发现不借助点外力,她根本就摆不平这桩大麻烦。

    思忖之下,宋祈安调转方向,又往远郊荒山而去,行至山脚下,宋祈安放出了随身的传信烟火。

    那“烟火”是江湖上通用的求救信号,附近的江湖人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在荒山树丛里找到了被绑住双手,瑟瑟发抖的宋祈安。

    那些江湖人循着宋祈安的指引,杀到山上,却只见到了一片火海。

    “不知是哪路侠士,先一步动了手……”江湖人并未对武功不济、银钱路引全无、身上多处擦伤、衣衫凌乱脏污的宋祈安产生怀疑,将宋祈安送至附近的官府,大致说明了情况,江湖人便自行离去了。

    宋祈安路遇匪盗,得江湖人相助一事很快在京州传了开来。

    那之后过了很久,宋祈安才知道,那些江湖人原是母亲的朋友,故而那天夜里,没有一个人提议去救火,心照不宣让远郊山匪消失在了火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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