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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文玉!”卫庄的眼中霎时怒火漫溢,“你这是要将自己架在火上炙烤。”

    “可若非如此,我所做的一切不就都无人信服了。”

    卫庄看起来并不十分高兴的模样:“你要所有人都相信,韩宇是被逼入绝境才起兵谋反?”

    我点了点头。

    卫庄终于恍然:“所以从崔尚的死,就都是你设计的?”

    我眯着眼,眸光中露出几分笑意。

    崔尚的死和韩宇的的确确没有关联,这本就是一石二鸟的计划——崔尚既然是白亦非信得过的人,那自然是留不得,我又不可能自己动手,便就把这个倒霉的屎盆子扣到韩宇头上好了。

    是以我派墨鸦收买韩宇手下暗卫,再让墨鸦模仿暗卫行事,将崔尚暗杀在半路上,以此嫁祸给韩宇。

    那暗卫再在刺杀张良时“正巧”被抓,又“正巧”服|毒自尽,更加深了此事的真实性。

    区区一件事当然不可能动摇韩宇的地位,只不过我说过,前朝后宫相生相连,所以我又让胡美人安排了一出大戏。

    如此一来尹美人的事必然牵扯韩宇,使韩安逐渐对其失去信任。此时此刻我再用火魅术激他内心,便可换来我想要的局面。

    所有人都在我局中,而我自己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卫庄显然并不高兴——这倒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没有人当了别人的棋子还能笑意盎然,尤其是他这样的人。

    “在这一局中,你我都至关重要。”我伸出手,“祝我们合作愉快。”

    卫庄眉头紧皱,目光微微下落瞥了眼我的手,片刻后复又移向我,道:“若我不合作呢?”

    我心说这种时候你闹什么脾气啊,傲娇也分分场合行不行?不过我向来不大会说什么软话,于是只能绞尽脑汁:“那算我欠你的一个人情,往后你想让我怎么还,我们都能商量着来。”

    看卫庄的模样,我生怕他脱口而出,我并不需要你的人情。

    我当即先发制人:“很好,既然你也同意了,那就这么办。”

    卫庄: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同意了。

    *****

    再过一日便到了行宫。

    韩安最近的状态还算可以,似乎只要一离开新郑的辐射范围,他就又变得吃得下睡得着。

    今天甚至喝了两大碗粥。

    但这好日子也快到头了,在行宫住了三日,我方就得到消息,韩宇起兵谋反了。

    “报——四公子率军袭击沿途禁军警哨,已向行宫杀来!”

    这消息无疑于一把利刃,又直又狠扎进了韩安心里。韩安捂着心口瘫坐进椅中,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的模样。

    良久他才把气喘匀,絮絮叨叨骂着:“逆,逆子……”

    我在一旁又是端茶又是替他顺气,一边还要出谋划策:“父王,行宫周围三面环山,易守难攻,若我们据险抗之,许能守上两三日。”

    韩安惊恐地瞧了我一眼,显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那两三日之后呢?”

    我眨了眨眼,心说你他妈老糊涂了吧。

    卫庄接了话:“离行宫最近的夕城,有白甲军驻守。若从夕城调兵,应能解行宫之困。”

    韩安问道:“为何调白甲军?最近的援兵应是新郑留守的禁军。”

    卫庄也快被这个老头蠢死,似乎是耗尽了涵养强压下对其的鄙夷,才解释道:“叛军正是从新郑而来,新郑却并未示警,去新郑求援只怕自投罗网。”

    卫庄言下之意已十分清楚,留守新郑的禁军,已然归顺了韩宇。

    我向韩安行礼:“父王请赐兵符,以调白甲军。”

    事到如今唯有此法,于是韩安点了点头,身旁的宦官立刻取来一个盒子打开,韩安从中取出一枚铜制兵符递到顾英手中:“寡人与众臣安危系于你一人之身,切记速去速回,不可有失。”

    顾英接下兵符,庄重离去。

    此人是早些时候韩非培养的寒门人才,卫庄坐上大将军之位后立刻提拔了他当禁军副统领,完完全全就是我们的人。如今卫庄需坐镇行宫,就将这搬救兵的事托付给了他。

    *****

    山中小道落满阳光。

    这样的日子本该是慢悠悠在这山间闲逛,任由暖意抚照全身,可当下的情形虽是我一手操控,却也并非就是我掌握了局面万无一失,所有一切也都还需再赌一把。

    只是这赌局,我的赢面更大。

    我和卫庄都无心欣赏此时的景象。

    “行宫中禁军不过三千,以你推测,当真能坚持三日?”卫庄忽得顿住脚步转身向我,“韩宇起兵已无退路,必定殊死一战。就算禁军占据地理优势,却也不敢说胜券在握,倘若守不住,你岂非满盘皆输?”

    “双方皆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未必我们就会输。”我抬眼望向他,眼神笃定,“你作为主将切不可瞻前顾后心存疑虑。”

    卫庄垂下眸子,长睫覆盖了些许风霜,隐隐透出几分温柔。

    此时微风拂过树林,于微末处沙沙作响,枝叶如同风浪般此起彼伏,像是要将我们二人淹没。

    我怕他仍旧不放心,便向他承诺:“我会保护好自己,此战我们一定能胜。”

    *****

    韩宇的兵来的很快。

    他身为公子手中并无兵权,不过以他之能让一方守军为他所用倒也不是难事。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自姬无夜掌握韩国军政之后,韩国上下就很少有用钱都收买不到的人心了。

    更何况韩宇此番收买的是安阳公主的夫君,并川军主将胡懿。

    韩宇和安阳公主素来亲厚,与胡懿私交更是密切。

    先锋营来了五千人,我方三千禁军依地势尚且可以一战。

    此战禁军勇猛,再加卫庄那神鬼莫测的排兵布阵,将先锋兵力冲击溃散,韩宇当下再不进攻,下令安营扎寨。

    这不合理。

    事实上在他们看来我们的处境应是十分困难,并不会因为他们多留给我们一日而苟延残喘——或者说他们不正面进攻对我们来说,是更糟糕的事。

    并川军人数众多,我们虽地处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却也怕他们合围,若他们真能对行宫形成合围之势,那我们必然是插翅难飞,成了瓮中的鳖,等着他们来捉。

    当然在此之前我是研究过行宫附近山势的,说是能合围,但只要我们在山上设伏阻拦,对方也是毫无还手之力。

    “逆子!寡人怎么生了这么一个逆子!”

    胡美人端着一盅羹汤款款上前:“王上切勿动怒,臣妾相信禁军必能守住行宫,护卫王上安全。”

    韩安见着胡美人,心中的怒火息了几分,语调微柔:“顾英呢,还没有消息吗?”

    “是。”

    “逆贼都逼到寡人面前了,他若再不赶回来,寡人……”

    “父王稍安。”我打断了他的话,“行宫外禁军已布防,昨夜禁军火袭并川军营帐,并川军伤亡惨重。”

    韩安的脸色并未缓和。

    敌军已整装集结,自行宫望下去,黑压压一片让人心生冷意。

    若顾英不能在黄昏前赶到,我可能真的就如同他所言,满盘皆输。

    这场浩大赌局到此处,已经是生死关头。

    *****

    守城这一战打得格外血腥。

    行宫中所有能战的都上了战场,可三千人终归是太少太少,对方以人数压制,已然胜了我们一筹。

    晨曦微露,天光乍破。

    卫庄一袭银甲,长发束于脑后,立在长长的光影里,也立在三军铜墙铁壁之前。

    他侧目,隐隐忍着怒意,压低声音冲我嘶吼:“你回去!”

    “我不会回去的。”我迎上他的目光,“这一局,我要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赢的。”

    禁军执弓立在宫墙后,气氛在陡然间变得紧促。

    所有人都提振心神,丝毫不敢有半分懈怠——大家都知道在如此的情形下,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分心,都可能使防线溃败。

    没有人敢承担如此的后果,就连我和卫庄也不能。

    叛军离宫墙约莫还有一百来步时,卫庄下令放箭。

    第一波箭势的确阻挡了些许叛军的脚步,然而仅仅只是阻挡了片刻,叛军便有人带领人马冲锋。

    对方人数众多又装备精良,挡住我们的攻击实属绰绰有余。

    而这攻击一旦挡住,接下来便是反击的时候。

    叛军势如破竹,羽箭越过宫墙落下,前排禁军却岿然不动。

    “上城墙。”

    上城墙便是与叛军近身博战,双方都将是惨重的伤亡。

    卫庄将我拦在身后,目光却死死落在宫墙之上。

    此时一人来报:“大将军,叛军的重甲装备已到,我们的弓箭和石头都用完了。”

    我当机立断,与那人道:“倒火油。”

    早先部署防务时便安排了三步,第一步是叛军尚未接近时,用箭攻,第二步是叛军攻至城下时,用石头以及近身战。而这第三步,便是当弹尽粮绝之时,城墙上的火油。

    卫庄飞身跃上城墙。

    箭羽纷飞间他身姿轻巧,一一避开致命的利刃,将楼顶的火油灌踢了下去。

    见状我立刻接过禁军手中的火把向他扔去:“卫庄!”

    时间恰到好处,他飞起一脚将火把踹下高楼,火光漾起的同时他落回我面前。

    火攻只能缓解我方危机片刻,敌方兵力源源不断,对我方渐成压制之势。

    撞城锤撞破了城门。

    防线已破,双方见面分外眼红。

    此番情形已无需多言,若非我杀敌,就是敌杀我。

    彼时我觉得,我从未见过如此场面,又或许我终此一生,都不会再见这样的情形。

    血腥气味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浓烈,我手中练剑不断挥动,血水几乎要蒙住我的双眼。

    倒在地上的每具尸体都是如此心有不甘,有的甚至尚未来得及闭目,眼神无光地望着天空。

    混战之中没有人知道我是谁,就在我挡下前面一人的刀兵时,后背传来一阵剧痛。

    随后我就见一道白虹从我侧边飞过,直直钉入那人眉心。

    卫庄扶了扶我,我开口先行稳住他:“我没事,顾英应该马上到了。”

    我当然不会打完全没准备的仗,顾英来去搬救兵的时间我反复掐算过,这个时间他应该马上就能到了。

    这场戏要演的实实在在,但又不能太失控,其中拿捏得当,我是高手。

    只要再坚持片刻,我便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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