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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援军来的那一刻,我抬眼欲看,却觉天边燃起熊熊的火。

    良久之后我才意识到,原是鲜血入了眼,模糊了我的视线。

    清风过城,草木微摆,天将大亮。

    我抹去眼中的血水,从肺腑中吐出一口长气,与汹涌的血腥味一起散进风里。

    这一局,终于还是我赢了。

    等着援军追讨叛军的空隙,我开始反思自己这把的确是玩的有点大,往后一定再也不赌了。

    然而好些年之后当我和小白凤在那比划手势时常被卫庄抓包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忘了当初在行宫自己对自己的承诺。

    赌狗改不了豪赌。

    不过这都是后话。

    眼见局面趋于平缓,我直奔向行宫最后一道门,在门口大声道:“父王,叛军已被控制,请父王开门。”

    不多时,宫门微开,有些试探的意思,似乎是察觉殿外安全之后,门才又开得大了些,继而里面传来韩安颤颤巍巍的声音:“外面情况如何?”

    我跨门而入,从人群为我让出的道里穿过,向韩安行礼:“叛军已经被控制了,大将军正在率人清扫行宫各处的叛军残留,等局势无虞,便会向父王复旨,父王当可安心。”

    韩安终于是长长松了口气。

    安抚了一下韩安的心之后,我便随着卫庄一道去往韩宇的驻地。

    禁军将营帐团团围住,尚未有人喊话,韩宇就从帐中走出。

    我当即策马上前两步:“四哥,你已经退无可退了,投降吧。”

    韩宇一人立在军帐前,满身皆是兵败后的萧索,他将三军尽望,最末目光又落在我身上。

    眼神中露出顿悟的神情:“是你,是你——韩文玉!”

    我歪了歪头,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四哥你——”

    韩宇脸上已溢满癫狂之色:“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你,是你从中作梗,又是你劝我起兵——好啊,真不愧是韩非的好妹妹!”

    我当然是装作完全不知道的懵懂模样:“四哥你在说什么?九哥是我兄长,可你也是我兄长啊。难不成你要将这件事怪在我的身上?”

    教唆公子逼宫,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一个深宫中的小公主所为。何况我并未留下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他就算是告到韩安面前又有何用——这件事情他做都做了,率军攻行宫,意图谋权篡位,这才是实实在在的证据。

    狂野疾风四起,卫庄下令:“拿下。”

    *****

    我们带着韩宇回宫时,宫外已经在打扫战场。

    彼时激战,尚且未顾得上细看战场,此时此刻再回看时,只觉满目疮痍,岁月沉浮。

    如此的景象更让我坚定,支离破碎的七百年,迫切需要一个统一的国度来终结。

    “韩文玉。”

    我扭过头,心说卫庄自从当了大将军之后着实是越来越飘,现在喊我都是连名带姓了是吧。

    或许还有人记得我是一个小公主吗?

    卫庄:无所谓,反正我不记得。

    他走近我,先是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问我:“你的伤如何?”

    原本我都快忘了,经他这样一说才觉得后背痛的火辣,当即鼻子一酸,含泪点头:“疼。”

    卫庄霎时皱起眉头,冲我低吼:“还不去包扎!”

    这人实在是阴晴不定,前一刻还在好声好气问我的伤势,后一句就吼我,这是什么道理?这是实在没把我这个小公主放在眼里。

    但细想起来,这件事的确是我铤而走险,认识这么久以来我当然了解他——卫庄这人脾气不怎么样,但多少是会替熟人担忧一二的。

    想来他也是替我忧心,怕我输掉这一局。

    “对不起。”我的道歉总是这样走心而诚恳,“往后我会努力少让你们担心,也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输。”

    他又盯着我,眸色沉沉像是蕴着滔天巨浪。我实在是生怕他又要怼我,于是想说些什么再补救一二,却没想到他在我之前开口:“如此,你叫韩非如何放心?”

    我深知他是傲娇,却又不想拆穿他,摆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道:“原来你是替哥哥担心我啊。”

    偷偷打量卫庄的脸色,就知道并非如我所言,但调侃卫庄向来是我的乐趣,就顺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我替韩非多谢你了。”

    卫庄像是被我的话哽住,只能站在那里眼巴巴瞧着我。

    “开个玩笑罢了大将军。”我又安抚他,“怎么官阶大了,气量反而这样小呢?”

    *****

    这一战虽惊险辛苦,却终是解决了我一心头大患。

    而这大患,这会儿成了韩安的。

    “韩宇那个逆子在哪?”

    “已被大将军关押,父王若要提审,可命大将军押解进宫。”

    “不。”韩安怒气冲冲,“寡人要亲自去。”

    我抬眼飞快地瞟了瞟他,复又低垂下眼眸,向侧边退开些位置,恭敬地将路让开。

    韩宇安静坐在囚车一角,脸上已然是无欲无求的表情。

    说来也是有趣,在遇到生死之事时,再惯常鲜活的生命,也都归于平淡。

    隔着囚车的木栏,韩安并不惧怕韩宇,痛心疾首地叫了他一句:“逆子。”

    韩宇抬眼,嘴角挂着少有的苍薄凉意,轻轻哼了一声。

    旁的时候若是听了这个称呼,韩宇约莫是要跳脚的,只是到了此时此刻,他再计较也毫无意义。

    我未上前,却见韩宇的眼神向我望来,满满皆是恨意。

    我毫不客气地回望他,甚至猖狂地抬起下巴示意,是我,如何。

    “你谋害朝臣,你母妃又在宫中行巫|蛊之术,寡人尚念你存了思过之意,只罚你禁足幽闭。却万万没想过你有这狼子野心,居然敢举兵谋逆!”韩安厉声痛斥,“宇儿啊,寡人实在是瞎了眼,竟曾想让你当上储君。”

    “父王,您是真的瞎了眼。”韩宇忽然间嗤笑起来,伸手一指指向了我,“您看看您身后,您以为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野心,可您一定未曾想过,真正策划这一切的,是您素来最为宠爱的红莲!”

    这句话放在整个七国都是相当炸裂。

    我立在数步开外,眉目淡而平静,仿佛全然的置身事外。

    韩宇也不再笑,脸色微带着些苦楚:“事已至此,父王也不必再审,是我输了——无论是什么罪名,儿臣都认。只是父王,儿臣只求您一件事,母妃自您尚且是公子时便跟着您,这么多年多少有些情谊,还请父王饶母妃性命。”

    说罢在囚车中长揖到底。

    但韩安并未答应他,看着他的眼神冰冷如窟:“你母妃在后宫行巫|蛊之计,按宫规,无论如何都该重处。”

    “母妃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韩宇猛然抬头,眼中泪水盈盈,“父王您不了解母妃吗!她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您究竟有没有查过!倘若此事换在红莲的母妃身上,您是否也会如此冷漠!”

    声声质问。

    “够了。”韩安动了怒,“尹美人怎可与银妃相比。”

    韩宇怔住。

    忽然间他又笑得凄切,像是大彻大悟一般,却又有些决然。

    他向韩安招了招手,要对他说最后的话。

    韩安犹豫片刻还是凑了过去,耳语声我听不真切,且从我的角度看去,也瞧不见韩宇翕动的嘴唇。

    但我心中的不安感陡然而生。

    韩宇当然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是以我所安排的计谋,也是拼了全力将他拖入万劫不复。

    而等他冷静下来意识到事情真相之后,应当不会放弃最后挣扎的机会。

    这当然不是说他还要绝地反击,以他绝不会在秦时明月中出现的设定,这把子他应该是无了。

    然而他当着我的面与韩安窃窃,我大概也猜到了他说了些什么。

    他输了,但他想拉着我一同下水,他与韩安说的应当是要韩安提防我云云。

    回行宫的路上,韩安没有与我说一句话,但见他神色些微复杂,想来我是猜对了。

    *****

    不出两日的功夫,禁军已经统计出并川军与禁军分别的死伤人数,也将并川军的将官分别关押,以候审讯。

    “忤逆作乱,无论被俘还是投诚,统统处死。”

    看来韩安真是被韩宇气的昏了头了,强敌环伺的情况下居然还敢大肆牺牲兵力,的确不是明智之举。

    卫庄便谏言道:“将官待审,士兵只听从号令,并不知内情,不该以附逆论处。”

    “大将军此言差矣。”韩安的气还是没消,“都已经打到寡人面前,如此还算不知情,寡人颜面何存?韩国的军纪何存?”

    “父王三思。”我拉着卫庄一起跪下,“只处将官不杀士兵,才彰显父王仁德,若将这些士兵尽数杀去,怕是惹来天下人非议。”

    韩安看着我,眼神中有几分深邃与试探,却见我面色坦荡如常,似乎又不愿质疑我:“红莲说得倒是有理,如此,严加审讯将官。”

    “是。”

    我与卫庄一同离去。

    “他已经开始对我起疑了。”走出宫门的那一刻,我轻声与卫庄道,“接下来可能就没那么好办了。”

    我与嬴政约定三年,三年之内我获得韩国大权,如今我与这权力只一步之差,我自然不会让韩安挡了我的路。

    有道是我与卫庄是同一种人,他会毫不犹豫斩去自己前行路上的所有人,而我也会。

    不管是谁,就算是韩安在我眼中,也并无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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