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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庄画出来的一把兵刃,是我们都未曾见过的。

    当然,我本身就不大懂武器暗器,说没见过实在狭隘——不过看紫女和张良的神情,应该也是没怎么见过。

    武器的长相很有自身的特殊性,应该是属于如果遇上能认得出来的人,便会一下子就能认出来的——譬如越王八剑。

    是以当白凤进来的时候,他一眼瞧见桌上的画,就道:“你们画这个做什么?”

    我们皆是一愣,倏然间我意识到他或许是知情人,拿过桌上的画就举到他面前:“你见过这个?”

    小白凤又瞧了一眼,这回更为确认地点了点头:“这是四公子手下暗卫统一使用的武器,隐刀。”

    见到一个懂行的,大家伙都来了兴致,我双目放光,道:“具体说说。”

    白凤的确有被我的表情吓到,目色诡异且惊恐地将我看了一会儿,才又道:“从前我还在夜幕的时候曾经与这支暗卫交过手,只不过四公子素来谨慎,等闲并不会派暗卫的人出手,是以新郑城中虽有传闻,却见之甚少。而彼时那群人用的武器,便是你们面前这柄隐刀。”

    众人再度沉默。

    事到如今再清楚不过,既然下黑手的是韩宇的人,那韩宇必然也已牵涉其中。只不过只凭这点证据,并不足以定韩宇的罪。

    想来这也是大家沉默的原因。

    又隔了一日,全城之中都在搜查与画像上的刀刃有关的一切线索。想来就算韩宇有本事做到滴水不漏,却也逃不过百密一疏。

    然而没想到,韩宇居然比我们所有人想的都要心狠手辣。

    当晚我蹭张良的车去紫兰山庄,行过朱雀街时,忽听夜色葱茏中一阵凛冽的杀意破空而来,须臾间便至车旁。

    “子房小心!”

    话未说完,我已然扑过去将张良挡在身下,电光火石间车窗破裂,我的肩上传来剧痛。

    “殿下!”

    我疼的快要死过去,却仍旧强撑着咬牙嘶吼了一句:“墨鸦!”

    车厢内落下几片羽毛。

    紧接着听到一声闷哼,以及人重重跌落的声音,很快墨鸦就道:“抓住了。”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在这两日我第六感警铃大作,总觉得此番水深,张良一人恐有危险,这才让墨鸦暗中保护随行,以确保张良的安全。

    ——当然确保安全可能不是第一要义,毕竟张良顶着历史光环,就是他浪遍全中原也肯定是半点事没有。

    是以我的意图便是,若有人当场行凶,必须抓个正着。

    人证物证俱在,我倒要看韩宇还如何为自己辩驳。

    “去叫卫庄过来,我们一同进宫面见父王。”

    张良显得有些紧张:“你的伤……”

    我摇头安慰他:“倒也还好,没那么严重。”

    墨鸦:说真的吗,你看你伤口都往外滋血了。

    卫庄来的很快,接替墨鸦看住凶手——墨鸦自雀阁弄玉一事后就不能露正脸,是以入宫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人专办。

    卫庄第一眼就瞧见了我的伤。

    “你若要死倒也没人拦着你。”他的眼神中居然有几分惋惜,“可惜没死成。”

    韩文玉:不能好好说话就把嘴闭上。

    张良就劝:“卫庄兄,殿下一时情急——”

    卫庄冷哼:“以她微末的智商,也就能想到这样的方法。”

    这话虽是对着张良说的,可他的眸子始终将我盯着,铅灰色的瞳孔中蕴着滔天的风暴。

    我本想辩驳,可又忽然心念一动,仿佛能察觉到他怒气的来源,无言别过头去。

    *****

    韩安最近的日子应该很难捱。

    难捱就对了,好日子是给出类拔萃的国君过的,昏聩的国君就只配过提心吊胆的生活。

    韩安坐在椅子上睡眼惺忪,满脸都是被我们强行叫醒的困倦:“这是……抓到凶手了?”

    卫庄一把扯掉那人嘴里的布团:“自己说。”

    结果那黑衣的刺客只瞧了卫庄一眼,便视死如归地牙关一紧,卫庄眸色一变,正准备掐他下颚之际,那人嘴角已然渗出鲜血。

    人死了。

    韩安大惊。

    王驾前见血是多不吉利的事情,我们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纷纷静等着韩安发话。

    韩安脸色灰暗,吩咐人去把韩宇也叫来。

    不多时的功夫韩宇就带着李峋入宫,瞧见那个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的时候,韩宇的眼神似乎微微顿了一顿。

    韩安眉心紧皱,抬手揉了揉额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立刻补刀:“看四哥神色,似乎对此事知情?”

    韩宇看我的眼神极为诡异,就差当场给我翻一个大白眼。

    我在心中冷笑。

    韩安就病急乱投医:“老四,玉儿说的可是真的?”

    听了自家老爹的问题,韩宇一时居然说不出话来。

    如今他的确陷入两难之境,他若说不是,他也不确定我是否当真掌握了此人是他手下暗卫的确凿证据。但若是直接就承认了,那也算是彻底寄了。

    不过韩宇到底是韩宇,处变不惊这点实力还是有的。

    于是他立刻扯淡:“回父王,子翎曾与儿臣说起过此事,儿臣今日也是方才听闻红莲遇刺,这才匆匆入宫。”

    话里话外都是在转移话题模糊主旨,这话换了谁都听不过去,于是我道:“父王,凶手若当真是冲着我来的,又怎会知道我今日是恰巧搭乘子房的车?”

    韩宇眉宇间神色骤冷,瞳孔中光阴晦涩,冷不防将我看着的模样倒的确有那么几分鹰视狼顾之意。

    想来他原本是打算先观望一二,不过我方辩友并未给他思考的机会,只听张良问道:“李监察可还记得当日你我一同办案,曾查出崔郡守的马车被人动过手脚?”

    李峋并未回答,悄悄瞟了韩宇一眼。

    不过并不要紧,张良继续道:“彼时你我都对凶器一筹莫展,良回新郑后得卫将军赐教寻出凶器模样。而今日欲刺杀殿下与良的杀手,恰巧用的也是这柄凶器。”

    想来在场之人应该都听明白了,张良的意思明晃晃便是,要杀崔尚的人和今天刺杀我们的人是同一个——或者说是同一批。

    至于为何要杀张良——当然是因为他近来的探查已快接近真相,而凶案背后的主谋并不想让他查出来。

    是以如今只要证明这刺客是韩宇的暗卫,这案子也就破了。

    于是我给卫庄比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去再仔细查看尸体。卫庄会意,直直上前两步检查,不多时便查出些端倪。

    见状我立即道:“父王,这刺客身上有刺青,刺在极为隐蔽之处,想来是确认身份的标志。”

    张良继而出击:“良忽得记起曾听人言,四公子手下便有一支暗卫,其中人人皆在脖颈发丝间刺一叶以示身份。”

    我忍着痛蹲下身查看,发现那人后脖颈处确然刺着一片柳叶。

    与卫庄对视一眼后,我们两人几乎同时望向韩宇。

    神色间诸多含义,想来韩宇是看懂了。

    面对我们的质疑,他仍旧是面不改色,微微上前几步冲韩安一揖:“父王,此人的确是儿臣手下,不过儿臣以性命担保,从未派人参与此事。”

    卫庄见我蹲着双腿打颤,伸手将我扶起,我刚站稳就道:“四哥的意思是对此事毫不知情吗?”

    韩宇侧过头,以眼角的余光将我瞟着:“红莲话中之意,是以为此事是我设计的?”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捂着自己的肩膀故意露出一副苍白无力的形容,“只是崔郡守已因此人丧命,子房也险些死于他手——此人既然是四哥手下,自然听从四哥号令,可四哥却在此时将自己撇清,不得不让人生疑。”

    这下韩宇彻彻底底地扭过头来,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漆黑的眸中却是深不见底的漩涡。

    “红莲莫不是与老九在一起久了,也学得如此一副伶牙俐齿?”

    好家伙,韩非都去秦国小一年了你还惦记着拉人下水呢。这言下之意不就是,我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都是韩非暗地里教我的咯。

    真是处处给我挖坑。

    不过我心说我还真能让你给坑了去,于是就道:“四哥这是什么话,我明事理自然是因为父王教导的好。”

    “好了。”韩安终于把我们二人叫停,想来也是受不了我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絮絮叨叨,“老四,你既然说你与此事无关,那你手下的人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伤人?”

    韩宇最末瞧了我一眼,才又转过去回韩安的话:“儿臣恳请父王赐儿臣管束不力之罪。”

    还挺会领罪。

    韩宇仍旧咬死自己从头到尾未曾参与过,然而却认下了罪责。这件事到这里,事实上已经有了一个合理且体面的真相。只要韩安顺水推舟,得出一个崔尚死于意外的结论,便算是结案了。

    这是从前韩国朝堂上的惯常操作。

    然而或许韩安和韩宇到现在还没明白,这件事情结不结束,并不是由他们说了算的。

    “父王,四哥之意是,凶手杀人完全是自己的行为——凶手并不会无缘无故布局杀了崔郡守,想来两人之间素有旧怨,这才导致如今的惨案。”

    韩安眼见我给他送台阶,立刻就顺着下了:“玉儿说的对。”

    我心说你下挺快啊,看我不半路给你把这台阶给拆了:“究竟有没有仇,父王大可派人一查便知。”

    不过三十秒的功夫,就见韩安的脸色从苦恼转为宽慰,又忽然从宽慰变成了纠结,实在令人发笑。

    于是我补充道:“若真是有仇,也是还四哥一个真正的清白。”

    韩宇听了我这话就炸毛,语气中显而易见是微微的跳脚:“我的清白何须如此证明?”

    我却依旧淡定:“四哥口说无凭,就算在场我们所有人都信四哥,可天下悠悠众人又何如?”

    我深知韩宇此人向来对名声极为看重,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直走的是端水路线。不过这水端多了,也总有湿手的时候。

    想来韩安也是思及这一点,沉吟片刻后终于一锤定音:“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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