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烧的鱼这么好吃！”她难得耐着性子慢慢地挑着鱼刺，称赞的同时眉头却是紧皱着的。
平日里，只要有别的菜品可供选择，江时秋就会因为懒于挑鱼刺而直接放弃吃鱼。
如今，果蔬布满木桌，她却只着眼于这味道鲜美的鱼肉了。
“果真？”王潇然将挑好刺的鱼肉推到江时秋跟前，十分期待地规划着未来，“那你多吃些，要是喜欢，咱们明天……不，等池里养得鱼长大了些，我换着花样做，今儿红烧明儿清蒸的，咱们天天吃鱼！”
“天天吃，你不会腻吗？”
“不会啊，就像你说喜欢我一样，即使每天都说，还是会很心动！我想，吃鱼也应该是一样的！”
江时秋彻底沉默了。
王潇然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她不知道，也不会去深究。
但就她而言，要是每天吃鱼，肯定是会腻的！
即便王潇然能换着花样烹饪，但是，光是想想每天需要花大量时间挑鱼刺，她心里就觉得烦躁。
“不行啊，这么吃下去，你就不怕小溪里的鱼绝种吗？咱们要走可持续发展道路，规划一下捕鱼的时节，还有鱼的大小等问题。”江时秋嘴上说个不停，但思绪早已飘到九霄云外了。
要走出这梦境的关键点到底是什么？
按江晚秋所言，这梦境是她怨气所化，只要找到怨气所生之源，那么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难不成江晚秋所说的因情生怨，是自己对王潇然的不成？
江时秋忽而嗤笑。
她可不会承认自己对王潇然有过爱恋之情！
这简直是对她感情的一种玷污。
“怎么吃不到鱼了，你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王潇然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
“哪有？”
“没有吗？那可能是我用词不准确，就是一开始在思考，然后突然自嘲般地笑出声，紧接着就是扼腕悲痛的模样……”王潇然凑到她身旁，神情专注，好似要从她面容看出花来。
江时秋也从来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一人，从瞳孔的颜色到那扑闪着的睫毛……她好似不认得眼前的人了！
“没那么复杂，我只是懒得挑鱼刺。”江时秋仿若被蛊惑了一般，“没有鱼的日子，就吃别的，蜜酱西红柿就很不错！”
她记忆里还保留着王潇然跟她讨论做菜的细节——要是她这么喜欢甜的又想减肥，干脆用西红柿蘸着蜂蜜吃，顺便起了个“蜜酱西红柿”美称。
“这听起来就很甜！”王潇然哈哈笑着，“我不会，你能否教教我？这蜜取于何处，西红柿又该切成什么样，凉拌还是火烧？”
“这蜜，当然是……”江时秋顿时失声，原先高高扬起的嘴角也收了一半。
他们早已不是能开亲密玩笑的关系了。
王潇然离开时决绝的样子，她记恨了好一阵子。
不说记恨一辈子，是因为骄傲如她，不想记着一个弃自己而去的人！
那段日子，她整晚整晚坐在宿舍楼的楼梯口那儿，想了很多，从怀疑、批判自己，把自己贬低得一无是处到努力寻找自身的优点慢慢肯定自己、重拾信心，花了近半月的时间。
在这期间，她学会了心里难过的好几种表达方式，学会了如何将心痛和哭泣说得令人感同身受。
可是，她所表现出来给外人看的，永远是积极的、阳光的、蓬勃向上富有生命力的……
甚至连发簪，都是等舍友都出门的时候，她才一边忍着模糊的视线一边翻来将其折断的。
“是什么？”王潇然问。
“蜂蜜，有吗？”
“有。”
“嗯。”江时秋拿起空碗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水源，于是又坐回餐桌，目光落在脚尖，似在跟王潇然解释又像在自言自语道，“外边下着雨，这屋里也没剩的水了，明天我再刷碗……我今天在那窗边的木榻休息……”
良久没见王潇然给个反应，她才抬首——目光与王潇然的撞了个正着。
“可以吗？”江时秋开始不安起来。
这木榻置于窗边，估计就是用来赏月观景用的，跟现实生活中的沙发差不多。
在她这儿，能睡沙发的交情，起码得是好朋友以上！
现在的她与王潇然，大概率是没有到达好友这一程度……
王潇然默声进房搬来被褥，不紧不慢地铺好后才说到：“你想睡这儿，自然是可以的。但是，如果不说些什么的话，我可能会睡不着。”
他神色悲戚之中又含些慌张，好似懵懵懂懂的孩子意识到自己即将被抛弃了的样子。
“为什么？”江时秋不解，但总觉得这场景这般熟悉，好像在昨日发生过一样。
“刚刚氛围怪怪的，一下子从春天退回寒冬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总直觉告诉我，如果不把这个结解开的话，我们…… ”
原来，他知道，有些矛盾有些心结是需要沟通去解决的啊！
可是，他最后还是选择什么也不说就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江时秋感觉到泪水在往外涌，心里也跟着酸涩起来。
这结是解不开的，只要他是王潇然。
“那边的酒闻着香的很，不如就边喝边聊吧。”
江时秋趁着王潇然去取酒之余偷偷将满眶的泪水挤出拭干，紧闭着双眼调整状态，可是王潇然离开时模样一直在脑海里回放。
她似乎不知道，越是想要抑制的感情越是汹涌如潮。
就像此时的她，在经过抑制与心理暗示调节之下，原先还只是酸楚困焖，此时已经发展为心疼，并随着呼吸此起彼伏、连绵不断。
泪水闭着眼睛都止不住，一滴接着一滴地从眼角处钻出来。
江时秋再度睁眼时，桌面早已被收拾干净，摆上热好的桂花酒了。
“擦擦，不然等下可要说酒是咸的了。”
她接过王潇然递来的丝帕，却坚持用手背将眼泪抹去。
“酒能给我满上吗？王潇然，我现在好难过！”
她递过去的杯盏抖得厉害，王潇然将她的手握住，这才往里头倒酒。
“拿稳，别洒了，这酒我可是藏了好些年，喝过就不会再有了的。”
经他这么一说，江时秋赶忙伸出另一只手，这才发现王潇然的手已抽离而去，只在手腕处留些他掌心的温度。
她双手持杯，微微仰头将里头的酒一口饮尽。
待杯盏轻轻落回桌面，她的目光才重新聚焦，落在王潇然的身上。
对方仍是神闲气定地看着她，仿若在看什么了无兴趣的表演。
确实是演得过头了，她江时秋从来就不是什么豪爽热情之人。
一杯酒，怎么也得喝个两三小时，这样才能不让自己喝醉。
“既然藏了好些年，怎么今天舍得拿出来了呢？”
“我也不知道。”王潇然一边给她续杯，一边说，“但好像有种预感，今天能见到你，于是就挖出酒来热上了。只是我从日出等到日落，也不见你的影子……我知道当初是我，是我没有遵守诺言还主动选择离开你，但是又始终放不下……心里一直乱得很，这才带着物件去河边垂钓作画。”
江时秋含泪努力扯着嘴角笑了笑。
原来，梦里的王潇然都会主动离开她么！
既然想让她心甘情愿留在梦中，为什么就不能把这梦造得美好些呢？
江晚秋，这么令人难受的梦，怎么能困得住我？
“为什么会放不下？”她吸了吸鼻子，将泪水往上抹去，“你当初走的时候，不是挺干脆的吗？”
“或许，我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喜欢你。”
江晚秋不说话，只是与王潇然对视着，似要从他的神情来分析辨别这话的真假。
“这桂花酒还是你当年送我的，你说是你自己酿的，我没舍得喝，就一直封存着。想着以后见面了，再开封一起品尝，却不想这一等就到了现在。”
原来如此！竟然如此！
她当初有酿过桂花酒，也说过给王潇然稍一瓶半壶啥的，只是最后还没到王潇然手上，他们就分开了。
她还记得，前些日子收到家人寄来自己酿的桂花酒时，那种不知道将它送与何人的茫然。
她只想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可是生活中的每一件小事，哪怕只是一片随风飘落的秋叶都能让她想到王潇然。
她多么想知道，在离开她后，他会不会和她一样，反复回想那些本就少得可怜的细节……不，他不会，他怎么会！哪怕对她有一点点的喜欢和不舍，他都不会走得那么决绝吧。
只是她还是不死心，还想留着一丝丝的希望，觉得王潇然对她多少有些感情，期盼着在自己不知道的某些时刻，王潇然还在念着自己。
这一梦境，圆了她的念想。
不过，终究只是梦境，是因她而生的梦境罢了。
“这桂花酒也不是什么稀有珍贵的，喝没了再酿就是了。”她的感情也是，等耗光了，再回头悉心问候，估计又积攒起来了不是？不过这酒，她以后估计是不会再酿了，至少不会选择在自己生日那天酿了。
“也是，为了实现桂花酒自由，我只能自己学着怎么酿了。”
“你要学酿酒？”
“是啊。”
“打算怎么学，花钱找老师傅带你吗？”
“我……我想让你教我。”
江时秋呵笑了一声，这对话怎么就这么熟悉呢？
以前在一起憧憬未来时，他们计划着王潇然学习做菜，然后教她。作为回报，她给他作试菜的小白鼠，并教他酿酒……
“可以啊，但是去外头找酿酒师傅带你还得花钱呢，你打算拿什么作报酬呀？”她好像在努力寻找往日那般开心的感觉，却发现扬起来的嘴角有些僵硬，索性放弃了。于是本该是一句的话，被她说成了谈判的感觉。
“我想想……”
在王潇然思索的过程中，江时秋自饮了好几杯酒，不是一口闷，也不是慢慢悠悠的细品，只是在无聊的时候喝一口。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有说不尽的话题，可以从下午聊到凌晨，想到明日需要早起，这才意犹未尽地互道晚安。
是什么原因让这热情戛然而止，她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结束了呢？
“不用想了，让我在这里的日子开开心心的，用这个作为报酬可以吗？”
王潇然欣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