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天色昏沉沉的,像是用灰蒙蒙的纱布将灿烂的夕阳遮住,只透着熹微的橙色的光晕。

    秋末的风将早已红透的枫叶从地上卷起又轻轻放下。

    江时秋拂去落在肩上的叶子,皱了皱眉,忽而掉头俯身将其拾起。

    这枫叶……小小的,却红得似血,跟她的那支发簪十分相似。

    想到这,她手一拢,将枫叶揉作一团,随即摊开手掌,任由风将碎裂的叶子吹散。

    像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像那污秽之物呢?

    等平静下来,江时秋又有些懊恼。她不是为揉碎了脆弱的枫叶、折断了发簪,连个念想都不给自己留而悔恨,而是觉得自己的情绪不应该被他人所影响到如此境地。

    她回到宿舍,此前空无一人。

    鞋底与地面触碰发出的卡塔声显得清脆而突兀。

    若是平常往日,即便无人,她也会放轻脚步。

    只是,如今她却直奔窗口,将灰蓝色的床帘一扯,一声划拉过后,室内变得昏暗。

    执着于过往,何苦来呢?

    她在心里质问自己。

    借着透进来的几丝光亮,她将一个精美的盒子取出,并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在睡梦中苏醒。

    周遭一片黑暗,唯有一声声啜泣从悠远出传来,令人感到压抑至极。

    江时秋爬起来,脚下如踩浮云,循着哭声走去。

    “你是谁?”她的声音久久回响,同低泣声相伴、共舞。

    无边的黑暗,令她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此时是睁着还是闭着的。

    随着她不断前进,啜泣声越来越清晰,又见熹微的昏黄光源。

    江时秋心中一喜,不由得加快步伐向其奔赴而去。

    光源越来越大,直到呈现出清晰的洞口。

    她惊喜的跑出洞口,急切地望向外边光亮的世界。

    那边是一望无际的枫林。

    她能在昏黄的天色当中,清晰的看到停歇巨鸟、无声的溪流、满地的落叶。

    这里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为什么要哭?”江时秋说出了第二句话,脚下踩着落叶,向伏在溪边的女人走去。

    “因念生情、因情生怨,何苦来,何苦来……”女人的身体仍旧趴伏着,只是缓缓扭动着脖颈向江时秋转来。

    见到女人面容的那一刻,江时秋瞳孔收缩,差点没叫出声。

    自恋而又自卑的她,经常对着镜子审视自己。从整体面容到眼下的一颗痣,没有一处不经过她细细观察审视了的。

    那女人的面部与现在的她有九分相似。

    剩余的那一分区别在于女人布满血丝的通红的双眼、一头柔细浓密的黑发以及那带着愤恨、悲伤与绝望的神态。

    “情?”在内心极度恐惧与震惊之中,江时秋语气却异常平静,“由念而生的,是哪种情呢?”

    女人哭声瞬间消失,摇摇晃晃地起身,继而掩面痴痴地笑了起来,像在为静寂的流水配音。

    “什么情,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不知道!”江时秋斩钉截铁回答。

    女人笑得越发肆意:“瞧瞧你这语气,越是急于否定的,往往越是事实。只是一向善于伪装的你啊,一时没法面对它罢了。”

    江时秋静默良久,目光从女人身上流转到溪流,再从溪流到枫林。

    这里一缕微风都没有,像是静止在了时空中的某一瞬间。

    江时秋随手捡起一片落叶——形状和色泽与她在校园里揉碎的那片一模一样。

    “你是我?”

    “我不是你。”女人收起笑意,通红的双眼露出些许疯狂,“却因你而生!”

    “因我而生吗?”江时秋轻笑,将手心里早已化作碎片的枫叶展开给女人看,“这儿风都没有呢,想必被困在这儿挺痛苦的吧?不然刚刚怎么一直在呜呜呜的哭呢……”

    “我为什么而哭,这得问你了。”女人拍掉她递来的手,只见那枫叶碎末未曾飘落,而是凭空消失了个干净。

    江时秋望着手掌陷入沉思,任由女人靠近她,直至被女人的脸挡住了视线才将注意力转移到那和自己位置一模一样的泪痣上。

    “进了这梦境啊,你要是没办法出去,那就只能由我代替你去外头听听风,看看水了。”女人凑得很近,到了鼻尖似碰非碰的地步,“反正,我们谁去外头,都一样的,对吗?”

    “将我困在这儿,并取而代之,这就是你的目的?”江时秋直视女人的眼睛,却没能从中看出任何情绪来,这让她心里烦躁。

    “妄情既起,汝安能脱身?我不过是等着观望你一步步走向灭亡的全程罢了。”女人伸手抚平她的眉头,用温柔似水的语调说着令人心凉的话,“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你要出这梦境,需要打败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那个因情而生怨的自己。”

    “对了,我叫江晚秋,意为晚你一步来到这世界,下次再见,可别把我认成你自己了。”江晚秋咯咯咯地笑着,身形慢慢变淡,最后似一层薄雾,又似一缕青烟,凭空消散于原地。

    溪水流动起来了,鸟儿也竞相飞跃,清风不知从何而起,卷得落叶纷飞,枝头轻晃。

    这地面好像也有了实体,不再如浮云般给人随时往下坠落之感。

    江时秋再回头寻找入口时,发现身后只有一篇辽远的枫林,并没有洞口。

    操控这梦境的人,是江晚秋还是她自己?

    江时秋漫无目的地走着。

    蜿蜒的溪流,仿若没有尽头一般。只有岸边的景色变化,才让江时秋感知到自己在前行。

    当风开始流转,这里的时光也在流逝。

    待到暗青色全部占领天空之时,江时秋才找着一处屋舍。

    溪边有条石子路九转曲折地通向茅屋。

    路旁参差地种着桂花树,此时正开着零星的小百花,与周围红透天的枫林格格不入。

    再往里走,只见用木栏子围起来的院子里有张石桌,上边摆着水炉热酒,还是香味扑鼻的桂花酒。

    江时秋在桌旁驻留片刻后向正门走去,拱手而问:“小女无意闯入此地,见天色已晚,又有变天之势,还望屋主收留一宿,小女定当感激不尽!”

    当下一片静寂,并无人答应她。

    江时秋轻叹着,转身坐在门廊处等候。

    天色渐暗,风也似归来之人般疾奔狂赶,吹得桂花树呼哧呼哧乱晃。

    “怎么天黑了还在门口坐着,着凉了可怎么好!”

    泛着朦胧黄光的灯盏在乱舞的桂树间穿梭,烛火也似感受到了风的热情,跟着忽高忽低的跳动。

    待人走近,江时秋才模糊地认出眼前的人——竟是王潇然!啊不,他不是王潇然,只是有着和王潇然差不多的脸罢了。

    他一只手提着用枝条穿起来的鱼,另一只手掌灯,身着长衫,背着竹筒,里面不知装的何物。

    这一看就知道不是那手机电脑不离手的王潇然。

    “请问您是这屋舍的主人么,能否方便让小女在此处避避今夜风雨?”

    “你不是秋秋?”男子在江时秋面前蹲下,也不管被丢在地上而扑腾的鱼,举着灯盏仔细确认,“你就是秋秋啊!”

    江时秋盯着那张神似王潇然的脸陷入沉思。

    这梦境之中,不仅有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江晚秋,还有……

    “王潇然?”江时秋缓缓吐出这三个字,似在压抑着怒气,又似乎因为太过于陌生怕念错了去而放缓了语速。

    眼前的人似乎受到惊吓一般,急匆匆地将竹筒从身上摘下来并取出里边的纸卷展示给江时秋看:“对不起,我没有离开,我是因为在江边画枫叶一时入了迷才这么晚回的,你就原谅我这回好不好?”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要道歉?

    江时秋皱着眉头表示不理解:“道歉就不必了。我是江时秋,正时当下的时。而你真的是王潇然,不是什么王浑然或者王清然之类的吗?”

    他是王潇然,却不是江时秋所认识的那个王潇然。

    他会跟她解释,清清楚楚地跟她说清楚回来晚了的原因,认认真真的表白着自己的心迹。

    而江时秋也十分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并非他所喜欢的那个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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