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

    宁浅愣在原地,脸颊微微发烫。

    秦阿姨想为宁浅说好话,没几个字声音就顿住。

    感应到冰冷的视线,宁浅艰涩地抬眸向上看去。

    她和一个美到宛如AI建模的少女四目相对。

    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那人也没有丝毫愧色。

    只偏了偏头,隔空递给宁钱一个“你能拿我怎样”的眼神。

    偏生她混血感十足的长相,就是有爱憎分明的底气。

    这般针对宁浅,宁浅依旧做不到讨厌她。

    自下而上的仰望着她,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艳之色。

    这人,想必就是秦阿姨在法国读书的亲生女儿,秦施然了。

    秦施然大概是觉得宁浅的反应无趣,这样僵持几秒后,就收回视线,转身走进房间。

    宁浅还没从秦施然长相的冲击力中缓过神来,她步伐飘飘然的走上楼。

    秦曦冲宁浅温和一笑,就好像刚才秦施然并没有说那些让宁浅难堪的话。

    “这孩子回来也不打个招呼,弄得我猝不及防的。楼下还吨着她最爱吃的排骨,我下去看着点火候。”

    宁浅喉咙口那句“我这次考了第十”还没憋出来,秦曦就不去看宁浅,匆匆略过她,往楼下走。

    宁浅蹙着眉头,望着秦曦有些着急的背影从视线里离开。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秦阿姨,也只有亲生女儿,才能让她破例去厨房沾染烟火气。

    只好再等时机告诉秦阿姨期末考成绩了……

    秦施然似乎对她带有很深的敌意,宁浅叹了口气,步伐完全不似刚到秦家时那般轻松。

    宁浅回到房间,赵青梅很快也跟进来。

    “秦家那个宝贝疙瘩从法国回来了。你别看秦曦平日里照顾你就得意忘形,在秦施然面前注意着点,那个丫头精着呢。没事的话就待在这个小房间里,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明白了吗?”

    “妈,我知道的。我不会傻到和秦施然那样出身的人攀扯关系。”

    “知道就好。”赵青梅咳了一声,瞥了眼宁浅的书包开始说重点,“成绩单拿回来了吧。你去拿给你秦阿姨看,好好谢谢人家让你在思远免费读了两年。再告诉她转学后,你会尽快适应新学校的环境。”

    赵青梅默认了宁浅考不进前十。

    宁浅慢吞吞从书包里拿出成绩单,似笑非笑地看着赵青梅,“妈,你要不先看看。”

    赵青梅不耐烦地瞟了宁浅一眼,“你那个成绩,有什么好——”

    宁浅笑的赵青梅有些不舒服,她登时改变了主意,“算了,拿来吧。”

    成绩单夹在一堆试卷里,宁浅一时间没有马上找出来。

    赵青梅一把从宁浅手里粗鲁地拿过。

    折叠整齐的试卷,因为赵青梅的大手劲“哗哗”作响,平整的卷面也在她粗鲁的动作下有了褶皱。

    赵青梅本来不当一回事的神情,愈发凝重。

    翻到最后一张成绩单,赵青梅的眉头已经拧成一个“川”字。

    略浑浊的眼球,原地轻颤两下。

    宁浅还来不及的说什么,赵青梅忽然松开紧攥在手心的纸张,猝不及防扬手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宁浅的大脑顷刻间一片空白。

    直到被粗粝的、布满老茧的手掌扇过的地方开始疼痛,她才后知后觉地抚上自己的脸颊。

    滚烫的眼泪一颗颗砸出眼眶,宁浅彻底不装了,瞪大了眼睛愤恨地对着赵青梅。

    “你打我?一个母亲,因为女儿考了好成绩恼羞成怒动手打人,赵青梅,我真的是你亲生的吗?!”

    赵青梅面容狰狞,看着宁浅高高肿起的半边脸,眼睛里有近乎疯狂的快意。

    “小小年纪,心机这么重,在我面前装的对期末考试漠不关心,我都差点被你骗了。非要赖在好学校不走是吧?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白眼狼!你明知道你弟弟比你聪明,比你优秀,比你有更光明的前途,为什么不帮他一把?你是做姐姐的,心胸为什么会这么狭隘!”

    宁浅带着哭腔,几乎是喊着反驳道:“我是姐姐,不代表我就欠了宁深的!是你说的,只要考进前十,我就能在思远读下去。我做到了,凭什么就成了白眼狼。究竟是我心胸狭隘,还是你重男轻女,永远只看见宁深,却看不到我身上也有优点。”

    “妈妈,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也是女人,为什么你那么瞧不上女人?你那么恨我,又为什么把我带在身边养着,把宁深一个人丢在奶奶家里。究竟为什么……”

    赵青梅被宁浅问的哑口无言。

    她木讷了几秒,眼里毫无生气。

    突然,又开始动了,这一次她又发了疯。

    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试卷,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乱扯。

    宁浅的五脏六腑揪成一团,跪趴在地上,想要抢救她的试卷。

    “这是我的试卷,你别碰它们!”

    然而她的努力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干惯了家务活的赵青梅,力气大的堪比成年男性。

    宁浅的阻挠对她而言就像一根瘙痒的羽毛。

    所有试卷,连同成绩单,化坐一片片雪花似的碎片。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惨烈的印刷油墨味。

    宁浅精疲力竭地瘫软在地上,半边脸上有四个鲜明的手指印。

    赵青梅终于心满意足,扯了个阴森森的笑脸看着宁浅。

    “你就是考了全校第一都没用。我早就答应过宁深了,一定会让他念上思远。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怎么都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赵青梅说完,就离开了房间。

    宁浅闭上眼睛,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滑入发缝。

    她像是被关闭了思考的功能。

    不再悲伤,不再愤怒,没有任何情绪,像失去灵魂的木偶般,僵直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人进入房间。

    来人先是打扫了房间,然后拿起药酒,在宁浅脸上涂涂抹抹。

    整个过程,宁浅没有丝毫反应。

    时间以艰难的姿态在这个空间里缓慢流失。

    几个小时后,宁浅才拾起力气,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

    起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垃圾桶里找回所有的纸片。

    赵青梅撕的不细致,一张试卷大概也就被撕成十几片。

    宁浅没废什么力气,就把所有试卷复原了。

    剩下多余的纸张,组成了她的成绩单。

    -

    晚饭时间,宁浅肿着一张脸,上了饭桌。

    秦曦光顾着对秦施然嘘寒问暖,根本没留意到宁浅脸上受了伤。

    直到赵青梅也坐下来,宁浅像是下定了决心,将手中的饭碗重重放在桌子上。

    这一举动,吸引来所有人的目光。

    “宁浅,你的脸怎么了?早上明明还好好的。”

    宁浅睁着眼睛说瞎话,“秦阿姨,我没事,就是午睡的时候没注意,从床上摔下来。”

    宁浅不想再等时机了,失礼也好,唐突也罢,她只想牢牢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再也不做逆来顺受的待宰羔羊。

    下一秒,宁浅将用胶带纸粘出来的成绩单递给秦曦。

    “秦阿姨,我这次期末考试,正好考了班级第十,还拿了学校的进步奖。”

    秦曦大海色的眼睛亮了亮,伸在半空中的手,在看清皱巴巴不成样子的成绩单后,缩了回来。

    “既然考了前十,那就安心在思远读下去。对学生而言,转学还真不是一件好事,能踏实在一个学校读下去,再好不过了。”

    最后那句话,秦曦是特意说给赵青梅听的。

    赵青梅低着扒饭的脑袋,忽然抬起来,眼泪滚滚而下,“秦夫人,宁浅撒谎了。她脸上的伤,不是摔得,是我打的。”

    秦施然干脆支起下巴,狎玩看着这场风雨欲来的大戏,“你这人怎么家暴自己女儿?”

    赵青梅像被触及了伤心事,眼泪流得更欢了,“如果不是她做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我怎么舍得打女儿。宁浅,别再一错再错下去了,快向你秦阿姨道歉,把实话说出来。”

    宁浅恨不得撕下赵青梅虚伪的面具,“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赵青梅失望地看了眼宁浅,猛地站起来,像个不知所措的老实人向秦曦躬身道。

    “对不起秦夫人,我没教好女儿。这次的考试,宁浅应该是作弊了。以她过去的成绩,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提高这么多。我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一时情绪失控,动手打了她。宁浅,你别犟了,纸是包不住火的。秦夫人对你这么好,你怎么忍心骗她?”

    胸腔剧烈的上下起伏,宁浅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她没有赵青梅那么娴熟的演技,能这样自然的张口就来。

    “你为了能让宁深念思远,居然做到了这一步?”

    赵青梅像被宁浅点醒,又转头对着秦曦。

    “秦夫人,宁浅的转学手续,我已经办好了。她既然不知悔改,下学期,就让她去新学校好好反思过错吧。”

    秦曦关注了眼秦施然的脸色,幸好女儿没有什么不耐烦的神情。

    这场闹剧闹到了她女儿面前,她只想马上平息掉。

    但对于宁浅作弊的事情,听起来赵青梅似乎也没有切实的证据。

    “没有证据,光凭遐想,你怎么能那么武断?”

    “秦夫人,你相信我。我是宁浅的母亲,我最了解她,她有几斤几两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

    “我算是听明白了。”

    一直没说话的秦施然,忽而不紧不慢地开口。

    秦曦对赵青梅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带上温婉的笑意凝着秦施然。

    “施然,你有什么想法?如果是你,这件事你会怎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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