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棉

    二、帕乔莉·德思礼夜有所梦

    动物园骚乱事件让哈利被关了很长时间的禁闭,等到帕乔莉再次在家中看到他自由走动时,七月都快走到了尾声。一个炎热的傍晚,当帕乔莉从名义上的补习班、实质上的打工地点往家走时,正巧撞见达利又在欺负哈利。只见他容光焕发地用他新中学制服里配套的多节手杖追打着瘦小的黑发男孩,一边追,还一边哈哈大笑着:“你就等着开学第一天被人把脑袋摁在马桶里吧!”

    达利和哈利在今年秋天都将年满11岁,该升入中学了。哈利自然是要去霍格沃茨的,而达利呢,就和大多数住在伦敦郊区的中产家庭小孩一样,选择在他们父亲的母校就读。要帕乔莉说,斯梅廷中学可比霍格沃茨要差多了,无论是课程还是校服的样式——可是穿着红棕燕尾服和橙色灯笼裤的达利看起来依旧沾沾自喜,就好像这身华丽的丑衣服让他整个人都抬升了一个阶级似的。真可怕,达达宝贝大概还不知道呢,他现在看起来就像个腐烂的大橙子。

    帕乔莉冷眼旁观着,心里闪过很多恶毒的形容词。

    “喂,达利!”

    哈利和达利经过她身边时,她一把抓住了达利的手杖;“你小子别太嚣张了。”

    “关你什么事?”达利看到她出手,先是本能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又不服气地恶声斥道:“滚开,女巫。”

    他用力抽了一下手杖,想把它从帕乔莉的桎梏中夺回,却惊恐地发现自己不能撼动对方半分。这难道就是血脉压制的力量么?还是说他这个不像样的巫婆姐姐其实真有些本事的?不然他要如何解释对方那看起来并不强壮的身板却能使出这么大的力气?达利作为本社区名声在外的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害怕他这个寡言少语的姐姐,这在很多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至少哈利作为和这俩姐弟一起长大的人,他就不太能理解达利对帕乔莉的恐惧。只有达利自己心里清楚,眼前这个仅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女孩能做出多么极端恐怖的事情。时至今日,他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8岁那年的夏天,那个废弃的停车场,那个断电的冰箱,那接近窒息的、黑暗无助的两个小时……不,千万不能招惹帕乔莉。达利冷汗津津地想到,这家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疯子,而且还懂巫术,如果被惹恼了,她真的会杀了他的。

    “这玩意儿我先没收了。”

    趁达利还在愣神,帕乔莉当机立断,将多节手杖从达利手里抽出。达利怪叫一声,正要上前去抢,帕乔莉一手抓过他的手臂扭到背后,另一手抡起手杖给了他一下,这下达利叫的更大声了,像杀猪一样。帕乔莉又踹了他一脚:“闭嘴,胖子,你要是把爸妈引来,我今晚就把你结果了,埋在花坛下做肥料,你信不信?”

    甭管达利信不信,一旁的哈利听了这话,倒先从背上竖起了一片寒毛。待到达利在帕乔莉的威胁逼迫下鬼狐狼嚎地跑走之后,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默默走到帕乔莉跟前,问道:“你不会真的把别人埋在花坛底下的吧?”

    帕乔莉正玩弄着那支从达利那夺来的斯梅廷中学的手杖,听到哈利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下,哈利也知道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不过帕乔莉对哈利比对达利的态度还是多少要好一些,尽管这问题很蠢,她还是回答了,就是答的内容有点吓人:“你别管我会不会真这么干,只要能把那小胖墩唬住就行。”

    这完全不能缓解哈利的焦虑:“……我这不是担心巫师学校真的会教一些杀人技巧么。”

    “等你自己进去了不就知道了么?”帕乔莉浑不在意,看到哈利惊恐的表情,又忍不住嗤笑道:“你别这么害怕,至少一年级的课程还是很纯良的。”

    “对啊,可是我又不能永远读一年级!”哈利没好气道。

    帕乔莉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杖,不再回答,似乎已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哈利知道她的脾气,于是只能乖觉地闭上了嘴。两人慢悠悠踏进了女贞路4号的车道,在推开前院的大门时,哈利望着德思礼家紧闭的大门,又突然开始忧虑起新的事情来:

    “这都快七月末了,怎么还没有猫头鹰给我送信?佩妮姨妈都开始给我准备石墙中学的校服了。帕乔莉,我不想去石墙中学,达利说那里的人会把新生的脑袋浸进马桶里。”

    “怎么又讲起石墙中学的事了?”帕乔莉皱眉,“操心他们干什么,你肯定是要去霍格沃茨的。”

    哈利知道自己不可能会去石墙中学的,只是这段时间被佩妮姨妈和达利折磨得有点疑神疑鬼了,需要一个稳如磐石的强心剂让他镇定下来。“可是我现在还没收到录取通知书——”

    “这不是七月还剩一周多吗,”帕乔莉随手把手杖扔进花圃中,拍了拍手掌上不存在的灰尘,“急什么,我今年的信不也没到么?”

    她随口说道,突然想起了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正是他们全家都被这封特殊的来信折腾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的时刻。她的父母是出了名的老古板,不可能让帕乔莉拿到她的录取通知书,于是第一天、第二天和第三天送来的所有信件,他们全都抢在她前面收走,并在火炉上付之一炬了。他们以为只要销毁通知书,就能阻挡家里的孩子到那个“满口袋变戏法”的学校里去,然而霍格沃茨却有自己的法子,他们知道帕乔莉没有收到她该得的信,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周内对女贞路4号展开了严酷的信件攻击。那段时间,密密麻麻的猫头鹰像流星雨一样掠过他们房顶上空,不断地有巨型灰枭用鸟喙敲击他们家的窗户,她母亲引以为傲的草坪上也落满了鸟屎。女贞路4号看起来简直像遭了天谴,帕乔莉的爹妈和她那不争气的弟弟吓得连续几天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帕乔莉本人呢?她见了这场面后只觉胸中之恶气尽出,真想仰天狂笑一场。

    这幅地狱绘图中的种种美妙滋味,不是帕乔莉这样天生坏种的人都品味不出来。

    最后,德思礼夫妇实在无法忍受邻居的指指点点,连夜把帕乔莉绑上了车,打算来一招祸水东引,将她送往康沃尔郡的一家寄宿学校。但霍格沃茨的猫头鹰大军就像在她身上安装了GPS似的,一路南下追了过去,最后在布里斯托郊区撵上了他们的车。一同撵上他们的还有一名头发油腻、脸色阴沉的男教师,好巧不巧,那居然是她母亲佩妮童年时代结下的仇家。

    母亲的仇家显然比母亲的丈夫要高端大气得多。当父亲从抛锚的车里端出木仓支时,那人只是冷淡地挥了下手里的小棍,就像在赶跑一只蚊子似的,父亲手里的木仓管就变成了两条长蛇,吓得他哇哇乱叫。

    “你、你这个无耻的——!”

    佩妮瞪着那名叫斯内普的教授,捂着胸口,爆发出一串激烈的咒骂。

    后座上,被绑着手脚的帕乔莉目睹了这一场景,最终还是没忍住,很缺德地笑出声来。

    他们竟然让母亲的童年死敌来做她的领路人,这个叫霍格沃茨的学校做事真绝,堪称混乱邪恶,她非常欣赏。

    帕乔莉放任自己沉浸在回忆中一小会儿,然后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转头叮嘱那和自己是同类人的表弟:“对了,过两天霍格沃茨来信的时候,家里可能又要一团糟。我不敢保证我爸这次能乖乖坐在家里,不会把你绑上车带到什么地方去,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两年前那场闹剧显然也给哈利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因此他一听帕乔莉的话,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是——那怎么办?”他焦虑地把身上穿的达利的旧T恤的袖子扯得长长的,又让它自动弹回来,坐卧不宁的模样就像一只惊恐的兔子:“这两天佩妮姨妈总在我面前念叨石墙中学的事,我感觉他们这次是铁了心不想让我去。”

    “他们强留也没用,放心。”和哈利比起来,帕乔莉显得相当没心没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去,霍格沃茨也会把你抓回去上学的。”

    “……听起来不太像好话。”哈利说。

    帕乔莉讲话不好听,胜在直白实在,哈利虽然嘴上不留情面,心里却得到了真切的安慰,高悬了几天的心脏也沉甸甸落了地。今夜,他难得结结实实地睡了个好觉,然而帕乔莉却没有这份福气了。凌晨五点,她从发烫的梦中醒来,熟悉的眩晕像一张网从天而降,笼罩在她的脑袋上。那个女孩又出现在自己的梦里了。帕乔莉冷汗沁沁地坐在床上,单手撑着汗湿的额头。自她有记忆以来,有个陌生的女孩就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她梦中,她留着长长的红棕色头发,长得像个精灵一样瘦小,眼珠极大,整个人看上去像一只蜻蜓。她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现实中也从未见过这号人物,但她隔三差五地就会入梦而来,强迫她看一只水晶球。每天夜里水晶球中都会显露不同的画面,巧合的是,那些画面中发生的事在接下来的现实中也全都一一实现了。帕乔莉惊讶地意识到,通过与女孩梦中相见,自己似乎也在无意间拥有了预言家的能力。

    女孩不曾告知她自己的姓名——鉴于从她的水晶球中显露出来的坏事占绝大多数,帕乔莉便擅自称她为卡珊德拉。【注1】

    和一个天生的预言家在梦中相会,这听起来像个童话故事的开头,但其实帕乔莉并不怎么想要见到卡珊德拉,原因无他,只是每次在梦中见面时,她都要被卡珊德拉消耗掉大量能量,第二天难免萎靡不振,遇到特殊时刻,她还会因此发烧。而她的预知力也并不万能,因为未来不是线性的单一发展,而是许多偶然因素互相影响之下的结果。如果把每个人每一个的决策和行为都绕上一根金线,那么未来就是这些金线缠绕交织后织就的复杂图形。只要其中一根线被变动了,整张图呈现出来的画面也会被完全改变。有时,一个小小的举动也会改变整个世界的走向,帕乔莉曾在这上面吃过亏,之后便立下了非必要不干涉的原则。

    未来是偶发的、变幻莫测的、难以捉摸的,卡珊德拉想让她掌握的就是如何在偶然中发现必然。她似乎费尽心思想要让帕乔莉成为合格的预言家,但帕乔莉对此恐惧厌烦得很,一心只想逃离。

    今夜也是同样的情况,卡珊德拉又一次找上门来了。只是今夜,从她的水晶球中透露的消息内容量大又十分隐晦,帕乔莉在梦中看得一身冷汗,醒来时倒是忘得差不多了,只知道从这一年开始似乎有件巨大的灾难正在酝酿成型,而风暴眼的中心,此刻就沉睡在他们家中。

    是哈利吧,帕乔莉捂着额头想到。

    一定是他,不会有别人了。哈利·波特——大难不死的男孩,魔法界的救世主,打败了“那个名字都不能说的男人”的婴儿。在麻瓜世界不会被人多看一眼的普通小男孩在另一个世界却是绝对的明星,而一直被父母瞧不上的姨父姨母也是货真价实的有识之士,并且还是战争英雄。帕乔莉刚入校的时候,听闻这些故事,又对比起父母颠倒黑白的说辞,只觉得实在丢人。她甚至不好意思在学校说自己和哈利是亲戚关系,因此这两年间没有人知道她与“救世主男孩”之间的渊源。不过,不需要什么名声赫赫的表弟,帕乔莉自身已是个足够能惹是生非的家伙。她不知道当哈利入学、大家知道了她和哈利的亲戚关系之后,她在学校里的口碑是会有所提升呢,还是变得比以前更差?

    帕乔莉抬头看向窗外,天空已浮现出一片灰白。

    夜晚即将结束,这个时候再试图入睡也没有了意义,帕乔莉看了眼床头的时钟,翻身下床,来到书桌前坐下。她摊开笔记本,试图把梦中看到的预言写下来,然而水晶球里的内容早已随着她的冷汗一起流出脑袋了,她此刻是一个片段也回想不起来。眼见窗外的天空越来越亮,树梢上也响起阵阵鸟鸣,她干脆把笔一抛,不打算再写了,反正按照之前的经验,她从梦中听闻的事实在她醒来后也总是记不住的,硬要回想也没有用,只有在生活中的一些时刻,当她无意中触动了会引发既定未来的某条金线时,她才会像拨云见日一般,眼前突然闪过几个极其碎片的画面。

    我做预言靠的是直觉,不是笔头功夫。帕乔莉心安理得地自我安慰道,以此来抵御梦中卡珊德拉对她“悟性太低”的指责。

    离去补习班还有一段时间,帕乔莉从床底下拿出自己从储藏柜里偷出来的魔法书,点燃了桌上的香薰蜡烛,就着燃烧的白棉气息,伏在桌上赶起了学校的功课。

    八点四十,她熄灭蜡烛,准时合上书本,换好出门的衣服,拿起自己那只旧的牛仔背包下楼去吃早餐。德思礼家的厨房在这天早上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化学制品的恶臭,驱散了她精心给自己熏上的一层棉花香味。那气味似乎是从污水池里的一只大铁盆里散发出来的。从哈利愁眉苦脸的神色与母亲咄咄逼人的训斥中帕乔莉得知,水池里泡着的黑乎乎的破布,似乎正是她给哈利准备的石墙中学的校服——当然,不是新的校服,只是把达利的旧衣服稍微染一下色而已。

    帕乔莉看了一眼哈利脸上那倍感屈辱的神色,低下头去匆匆吃了一块面包片,便拿起书包打算出门。

    凭心而论,她是个脸皮够厚的人,可即使如此,她父母对待哈利的方式也让她私底下觉得丢尽了人。如果她在学校里的同学知道了魔法界的救世主在她家就是这么被怠慢的,她可以肯定自己没办法再在霍格沃茨生存下去了。

    怀抱着这种羞耻的心情,帕乔莉阴沉着脸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差点儿踩到了门口的一沓信件。

    “有信来了。”

    她朝餐厅里喊道,俯下身拾起了地垫上的信件。

    她听到父亲在里面模糊地回应了一声,然后便是一阵推搡的声音,紧接着,她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哈利嘴角叼着片面包皮,匆匆从走廊尽头赶过来。

    “又让你取信,嗯?”帕乔莉挑起一边眉头,把那堆信放到他手里。

    “他们哪里使唤得动达利?”哈利满不在乎地说道,对自己的家庭地位早已习以为常。他漫不经心地游览着手中的邮件:“账单、广告、玛姬姑妈的明信片……啧,反正就是那些东西——”

    突然,他大声吸了口冷气,就像被人一拳打在肚子上。正在往外走的帕乔莉也忍不住回过头去,却见哈利高高举起了一封羊皮纸信封,那信上的蜡封眼熟极了——是一块盾牌徽章,大写的H字母旁围绕着狮、蛇、鹰、獾四种动物。

    “帕乔莉!”哈利兴奋地压低了声音,“帕乔莉,我终于收到信了!你看!萨里郡小惠金区女贞路4号楼梯下的碗柜,哈利·波特先生收!他们甚至知道我住在碗柜里,哇哦!”

    碗柜。完了。帕乔莉心想,霍格沃茨绝对知道他们德思礼家虐待魔法界的救世主了。

    她心里跟吞了黄连一样苦,表面还要陪笑:“恭喜啊,这下放心了吧。”

    “嗯,放心了。”哈利放下手臂,珍惜地把信凑近了仔细端详着,脸上因为喜悦而容光焕发:“对了,帕乔莉,你今年的信呢?还没收到吗?”

    帕乔莉也正奇怪这件事,突然感到胸口似被人轻轻拨响了一根弦。

    “啊,不用担心我,”她心不在焉地抓了下胸口,“我的信很快就会来了。”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推开了家门,同时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了打包行李和跑路的事宜。哈利还站在走廊喜滋滋地拆他入学通知书的信封,看起来对即将要发生的风暴一无所知。帕乔莉回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出声提示道:“小老弟,如果我是你,我现在就应该逃跑了。”

    “什么?”

    哈利抬起无知无觉的眼睛,突然,达利像一头横冲直撞的犀牛从餐厅破门而出,紧紧抓住了哈利的领子,大声喊道:“爸!妈!快来!哈利收到那个学校给他寄的信啦!”

    “好吧,已经来不及了。”

    帕乔莉轻叹一声,在拼命挣扎的哈利递过来的求助眼神和暴怒的德思礼夫妇的吵嚷声中梳理了一下头发,当机立断地从这个修罗场中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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