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沈则的了解到了一定程度以后，余淼开始执行计划中的第三步。

    关心沈则。

    沈医生时常因为工作原因三餐不规律，以午餐为最甚。

    余淼家里是开饭馆的，自己在山上，山下都学会了下厨的本领。

    于是她征得了她妈的同意，偶尔亲自在饭馆后厨为沈医生准备一份午饭或晚饭。

    再开着小摩托骑来回半小时的路程，到医院给沈医生送饭。

    沈医生在忙的时候，余淼会将饭放在他的桌上，然后离开。

    不忙的时候，余淼会被拒绝。

    沈医生说：“余淼，我可以点外卖的。”

    就算医院的食堂过钟关门了，黎里镇上还有外卖的业务。

    沈则无功不受禄，实在不好意思顶着办公室内外旁人的目光，坦然地接受余淼的示好。

    但余淼拗着一张脸，一字一句反驳他：“外卖很慢，没有我做的好。”

    沈医生无奈：“那我付你钱。”

    说着，他便要掏出手机来给她转账。

    余淼这时反应倒是很快，转身一下就跑走了。

    才不要收他的钱。

    ---

    吃了余淼做的饭，沈则对于余淼有了更多的印象。

    干净，真诚，固执，还有些反应迟钝。

    沈则接受了她一个多月的示好，几乎每天早晨都与她见面，然而与她的交流却屈指可数。

    余淼太笨，她明明有机会同沈则多说几句话的。

    比如在急诊室外等他的时候，比如沈则休息的时候，比如沈则接受了她的午饭的时候。

    她完全可以拉着沈则多说点话，也不至于沈则对她的了解仅用几个简单的词语便可以概括。

    但余淼太笨，她只会做，却不会表达。

    这很容易吃亏。

    给沈则送饭的第十天，余淼在医院走廊里碰见了沈则。

    但不只是他一个人。

    沈医生旁边站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之所以说漂亮，是因为她穿着打扮非常时髦，长得也非常明艳好看。

    两人站在走廊尽头，很愉快地交谈着。

    余淼站在那里看他们交谈了四分钟又二十三秒，女人突然笑着向沈则递上手里精致的礼物袋。

    上面印了牌子，余淼没见过的，她认不出，但是看起来很昂贵。

    沈则却没有犹豫地接过来，脸上露出余淼从未看见过的，属于沈则的灿烂笑容。

    原来，沈则笑起来这么好看。

    只是余淼从前没机会看见过罢了。

    余淼忽然觉得腿酸，她提着手里的饭盒，还有一把野花，转过身，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她绕路，来到了沈则的办公室。

    余淼来医院很多次，已经很清楚这里的布局。

    然而没等她推开办公室的门，却听见里头有人提到了沈则。

    似乎是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余淼无意偷听，却不可避免听见他们说沈则和那个女人相配。

    他们又说，比经常给沈医生送饭的那个，强了几百倍。

    是啊，人家漂亮，有钱，手里拿的礼物是牌子货。

    送礼知道送贵的，沈医生需要的。

    而那个余淼，送的什么野花，沈医生才看不上。

    里面的人哄笑起来，余淼离开了。

    最终，手里本应交予沈则的东西，还是没放到沈则的办公桌上。

    ---

    一连五天，沈则上班都没有再见到余淼。

    办公桌上的花已经萎蔫得不成样了。

    却没有新鲜的可以替换。

    沈则每次回到办公室，都会条件反射般看向他的办公桌，看有没有饭盒或者一些野花。

    他原本没有这些习惯，是被余淼硬生生养成的。

    然而现在，他似乎得重新适应了。

    过了午饭时间，饭堂关门，沈则便拿出手机点外卖。

    确实如余淼所说，外卖在他下单后一个多小时才到，效率不怎么样。

    沈则饿坏了，即便如此，外卖的食物在他吃来依旧味道一般。

    又被余淼说中了，的确没有她做的好吃。

    一直缠在身边的追求者消失了，沈则并没有因此得到太多解脱的感觉。

    为什么突然不见了呢？

    招呼也不打一声。

    是太忙了吗。

    还是不想来了呢。

    沈则偶尔苦恼着，想不通。

    沈则没有余淼的联系方式，就算有，也不会问。

    到了第六天，沈则为病人做完手术，经过急诊室，余光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余淼。

    这次生病的好像是她妈妈，她是来陪妈妈看病的。

    余淼妈正在里头打吊瓶，余淼垂着眼，安分地坐在她旁边。

    过了一会儿，她被她妈推了一下，顺着她妈的视线，才看见急诊室外的沈则。

    余淼愣了愣，从长椅上站起来。

    片刻，她同她妈示意了一下，才向外面走去。

    余淼走到沈则面前。

    沈则往旁边站了站，避开余淼妈探询的视线。

    余淼没注意这些，她只是微低着头，问沈则：“沈医生，你吃过午饭了吗？”

    沈则顿了顿，回：“没有。”

    余淼便迟疑般，很慢地，将手里的饭盒递过去。

    半个小时前，余淼在陪她妈去医院之前，在家里厨房为沈则准备午饭。

    余淼妈心疼地嘲她：“还以为你真的放弃了，怎么有机会去一趟医院还给人家带饭，沈医生说不定早就吃了。”

    余淼却不反驳，她只是抱着侥幸心理，想着万一沈医生需要的话，她正好有。

    现下，沈则盯着余淼看了很久，又盯着她手里的饭盒看了一会儿，迟迟没有收下她的东西。

    他很想问余淼，为什么之前不送了，现在只是陪妈妈上一趟医院，却还带着为他准备的饭。

    余淼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直到手有点僵地微微抖了抖，沈则才接过她的饭盒。

    余淼不敢看沈则，低着头问他：“沈医生，你需要这一份饭，对吗？”

    沈则觉得她的问题很奇怪，但他没有犹豫就肯定了：“对。”

    “那花呢，你需要吗？”

    沈则依旧没有犹豫：“需要。”

    沈则需要那些野花来装点办公桌和自己的心情。

    余淼听后似乎有些高兴，低着头，沈则也能看见她嘴角似乎扬起了不小的弧度。

    最后一个奇怪的问题，余淼问：“沈医生有喜欢的人吗？”

    沈医生有点犹豫了。

    “没有。”最终他答。

    余淼似乎非常满意他的答案，垂着的脑袋抬起来，眼神很亮地看他一眼。

    道别后，她又回到了急诊室陪妈妈打吊瓶。

    沈则提着饭回到办公室。

    同事见他手里拿着饭盒，那样朴实无华的外观，很明显是出自余淼。

    他问沈医生：“那小傻子又为你送饭了？”

    沈医生却冷了脸，向他瞥过去一个不悦的警告眼神：“别那么叫她。”

    同事讪讪，又想起之前来找沈则的那个女人，便擅自同沈医生比较起那个漂亮女人和余淼的好坏，劝他擦亮眼睛。

    沈医生却仿佛听了什么笑话：“那是我亲妹妹，那天送我的是我让她海外代购的东西，你想多了。”

    沈则长相似母亲，他妹妹长相似父亲，旁人经常看不出他们是亲兄妹。

    看了一眼同事惊讶的表情，沈则继续说，“还有，余淼是好是坏我自有评判，谢医生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那位谢医生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

    过去五天，余淼一直在苦恼，沈则需要的是什么。

    也许真的如他同事所说，他并不需要余淼的花和饭。

    但是第六天之后，余淼向沈则亲自确认了一遍。

    对方需要的。

    而且沈则说，他没有喜欢的人。

    余淼很信任沈则。

    那么那天她看见的那个漂亮的女人，沈则并不喜欢。

    也就代表，余淼还有机会。

    第七天，余淼又重新等在了沈则的办公室门口。

    沈医生办公桌花瓶里的花得以替换。

    沈则看着那些新换上的花，思考着，余淼这是怎么了呢。

    昨天问完那些奇怪的话之后，今天对他的态度又恢复为以前的样子，令人琢磨不透。

    因此，沈则很难得的，终于想着多了解余淼一点。

    他也想知道，她的想法，以及她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

    这天晚上，沈则邀余淼到医院的食堂吃饭。

    即使余淼声称自己不饿，沈医生还是用自己的卡，帮她打了一份装得满满的饭。

    两人相对坐着，余淼吃沈则打的饭，沈则吃余淼带的便当。

    余淼好似第一次，离沈则那么近。

    近到她有点紧张无措。

    余淼边吃着饭，边偷看沈医生。

    沈医生吃饭很文雅，细嚼慢咽，不怎么发出声音。

    但依旧比余淼吃得要快些。

    他吃完了，余淼看见了，也想跟着停筷，沈则说：“你吃你的。”

    余淼便乖乖继续吃了。

    期间还趁着空当偷偷抬眼，看一眼沈则。

    沈则正好在看她，她被捉到偷看的行为，立马低下头去。

    等到余淼终于吃完，沈则抬起手，交握着撑在饭桌边缘，下巴支撑在上头，突然对余淼发问：

    “余淼，你喜欢我啊。”

    他的眼神称得上狡黠，明明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般。

    余淼被他的问题吓到，不敢看他。

    过了一会儿，她紧张到打起嗝。

    不间断的，很小声的那种，但整个胸腔都随之颤动。

    余淼觉得丢脸极了，便将头埋得更低。

    沈则便不再逗她，招呼她一声，收拾好餐具一同离开。

    ---

    这天之后，余淼和沈则之间的相处模式有所改变。

    余淼给他送饭时，他如果不忙，饭堂又还开着，沈则会带着余淼到饭堂里一块儿吃饭。

    因为余淼的原因，迎来周围一些同事好奇的目光，也没人回过来拼桌。

    沈医生并不理会那些目光，没人过来打扰，他乐得自在。

    慢慢地，余淼敢看着沈则说话了。

    但是只是看一眼，就将视线移开。

    因为和沈医生对视，余淼心跳会加快，心脏疯了似的跳得不受控制。

    沈则也会引导余淼，分享她的事。

    但余淼的生活实在太过枯燥，每天只是在妈妈的饭馆帮厨，这是她的工作。

    对比沈医生，每天帮那么多病人看病，他的工作是非常有意义且伟大的。

    因此余淼认为没什么可以让沈则觉得特别的，所以说得很少。

    随着两人关系接近，旁人问沈医生，他和余淼难道在处对象吗。

    沈则笑笑，只摇头否认，没说什么。

    但家中打来电话，问候一番后，要给他介绍女孩时，沈则却委婉的拒绝了。

    沈母不解，转而问他是否有心仪的女孩，沈医生亦是笑笑，不说话。

    他用别的话题岔开了这个问题，沈母并没有起疑。

    直到某天下午，同事临时被安排了手术，原先的计划被打乱，沈则被转手了两张电影票。

    那位同事本是和女友约定好的，所以电影票买了两张。

    傍晚，余淼来了。

    两人一同去食堂吃晚饭。

    饭后，沈则问余淼：“你想看电影吗？”

    余淼闻言看他一眼，低下头，思索了一阵儿，又抬头看他一眼。

    沈则无奈，只好解释：“同事送了我两张电影票，你想和我一起去看吗？”

    余淼答应了。

    镇上的电影院建了有几年了，余淼一次都没来过。

    她没有朋友，家人也不喜欢这些，她自己也不喜欢人多而且漆黑的地方。

    但和沈则一起来，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沈则开自己的车，带着余淼来了影院。

    影院里头有爆米花等零食售卖，沈则问余淼要不要吃。

    余淼摇摇头，说晚饭吃得很饱了。

    沈则笑了，笑她笨得可爱。

    如果是上道一点的，大概会说想吃，即使真的吃不下，也不会放过任何制造暧昧或肢体接触的机会。

    但余淼向来没有那么多心思。

    进影厅时，余淼有些不适应里头的黑暗，跟在沈则身后，步伐迈得很小，走得慢。

    沈则提醒她有台阶，余淼低着头，看不清。

    沈则索性牵着她，一路安全地走到座位上。

    他牵的地方是余淼的手腕，细细一截，能感受到温热皮肤底下规律跳动着的脉搏。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沈则就放开了她，手收进口袋里，不自觉握紧了那一点儿余温。

    影片是部爱情片，讲述男女主邂逅于一次西部旅行，一见钟情，旅行结束后各奔东西，而后因机缘重逢，再次相约去看美丽河山，在旅途中相爱的故事。

    结局拍得很唯美，主角的爱情故事让在场观众感动，有的竟抹起眼泪。

    沈则感触却一般，甚至觉得影片中短短一次旅行，几天时间，爱上一个人，这样的感情未免太过儿戏。

    他恰恰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那一类人，因此大抵不是这部电影的受众。

    整个观影过程中，余淼没同身旁的沈则有任何语言交流，连眼神交流都没有，她只是认认真真看电影，似乎沉浸其中。

    沈则在影片结束时，转头看她。

    她还看着影片最后的字幕，好似在认真看，又好似在走神。

    灯亮起，影厅里的观众纷纷退场。

    余淼和沈则留到了最后。

    余淼转过眼，看向沈则。

    那一刻，沈则在她眼中看见清晰的，不加掩饰的爱慕。

    忽然，沈则问余淼：“余淼，你喜欢我什么？”

    余淼如沈则想象中的一样，闻言愣在那里。

    过了很久，沈则笑了笑，又说：“脸吗。”

    余淼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沈则最终也没得到她的答案。

    出了影院，沈则循着余淼告诉她的地址，将她送回了家。

    一路上他很沉默。

    明明不是冬天，余淼坐在车上，却觉得冷。

    余淼下车后，沈则没有立刻把车开走，他看着她的背影在出神。

    他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凭着富裕的家境，以及一张长相优越的脸，沈则前二十年的人生过得顺风顺水。

    转折点出现在大学时期。

    他谈过一个女朋友。

    对方追的他。

    魏佳也是非常优秀的人，追人手段比现在的余淼高明多了。

    沈则被追了一个月后，答应和对方在一起。

    即使沈则外表长相似花花公子，但内里是相对传统的人，对待感情很认真。

    魏佳不同，她是单亲家庭，因着原生家庭的影响，她对待感情的态度全凭新鲜感。

    追到了沈则，在一起后新鲜感一过，她发现两人性格其实并不合适，对待感情的方式也不大相同，便提了分手。

    沈则真心交付，却被魏佳的分手理由伤了个彻底。

    “沈则，先同你说声对不起。我对你确实是一见钟情，但是大抵我的‘钟情’有期限，现在期限到了，我没那么喜欢你了。”

    魏佳的话说得伤人，沈则都佩服她的坦诚。

    从此，沈则对‘一见钟情’这个词有了自己的理解。

    这对于被钟情的那一方，也许并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