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黎里镇的人都认识余淼。

    余淼的妈妈是镇子上最漂亮的女人,最后却嫁给了一个满脸褶子的憨厚庄稼人。

    生余淼时早产,大出血,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险些没了性命。

    生下的是个女儿,在重男轻女的南方农村,被大伙儿明面上背地里冷嘲热讽。

    余淼妈将余淼用背带背在背上,见到有人指指点点便冷脸骂回去,也不管人家怎么看她。

    后来余淼长大,吃饭说话都比别人家的孩子晚一步,她奶奶愁得怪罪余淼妈,说她养不好孩子。

    余淼妈生了气,反驳道:“晚一点怎么了,就算她是个哑巴,她也是我女儿!你们看不起她,我把她当心肝!”

    因着早产和家里条件不好导致的营养不良,余淼脑部发育慢于常人,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依旧不开窍。

    她继承了她妈的高鼻梁和她爸的单眼皮,一张脸生的小巧,却离她妈的美貌差得远。

    她性格木讷,不爱说话。

    村里人同她说话,她要花上比别人多两倍的时间去理解。

    回话也因紧张只会点头摇头,说几个她妈教的‘嗯’‘好的’‘不要了’,这些简单的字眼。

    余淼奶奶不知从哪儿听来,泉山寺的僧人能治木讷病,便要将余淼送上山,送进寺庙。

    余淼妈听了自然不肯答应,谁愿意将那么小的孩子送到那么远的深山老林呢。

    后来余淼上了小学,恰逢那时村子里来了僧人化缘,余淼坐在家门口的矮凳儿上,见她妈给剃了头穿着僧服的人零钱。

    那人走后,余淼睁着清澈的眼问她妈:“他们是什么人?”

    “僧人,吃斋念佛的。”余淼妈回答。

    余淼听后觉得有趣,缠着她妈喊她也想这样。

    无奈,最终,家人还是将余淼送上了山。

    寒暑假。

    余淼在泉山寺里,跟着一个脸型方方正正的,耳朵大大的人,抄佛经,挑水浇菜,下厨做饭。

    余淼不知道那人名字,只知道喊他作师父。

    师父给她准备了几套简单的袍子,和僧服不同,但一样干净,适合山上生活。

    山上的日子过得很快,没有人笑余淼木讷不会说话,因为这里的人很少说话,只有成天对着寺里供的佛像,敲木鱼,念经。

    十岁时,奶奶在冬天生病去世,她从山上赶下来守孝。

    十七岁时,她在山上遇见了一个模样看起来比她大几岁的,奇怪的人。

    寺庙外头下着雪,那人围着厚厚的围巾,脸都被遮掉了一半。

    余淼给他递香时,看见他的瞳孔是浅蓝色的。

    她吓得手一抖,以为遇见了可怕的怪人,连忙低下头,嘴里不自觉念起经文,祈求佛祖庇佑她平安。

    后来那人离开了,师父告诉她,那是混血儿,是不同种族的父母结合,生下的孩子。

    十九岁,余淼告别师父,下了山。

    二十二岁,余淼又一次见到了那双浅蓝色的眼睛。

    那个下午,余淼在她妈开的饭馆里帮厨,一个意外,她不小心烫伤了手。

    整只手被烫得红肿,起了大小水泡。

    余淼妈赶紧带着她,开摩托车赶往了镇上的医院。

    在急诊室,余淼又遇见了那个混血男人。

    男人穿着属于医生的白大褂,里头是一件白色的衬衫,他戴着白色的口罩,唯有口罩上边的那双眼睛,浅蓝透亮,与余淼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余淼认出了他。

    是她十七岁时见过的那个人。

    但是对方不记得她。

    余淼留着短发,穿着如僧服般宽松的衣服,和十七岁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帮她处理手上的伤时,余淼看见了他的胸牌。

    沈则。

    他名字叫沈则。

    一旁的护士帮忙登记余淼的信息。

    问完名字,她又问余淼:“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余淼一愣,抬头怔怔地看了她几秒。

    “女孩。”她答。

    沈医生不经意瞥见她的表情,轻声笑了。

    余淼立刻将视线转到他的脸上,只见他眉开眼笑,温柔又好看。

    整个处理伤口的过程,包括沈则给余淼和她妈讲注意事项时,余淼的视线都一瞬不移地落在沈则身上。

    沈则注意到了,但不予理会,仿佛已经习惯了别人的目光。

    临别时,余淼站了起来,突然对他说:

    “沈医生,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沈则一怔,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余淼妈在一旁连忙拉了余淼一把,嘴里小声斥她没礼貌。

    沈则思考了两秒,用好看修长的手指拉下口罩,站在那儿让余淼看。

    余淼认认真真地看了足足一分钟。

    急诊室里静的落针可闻。

    最后,她重重地点点头,对沈则说:“谢谢。”

    ---

    回到家,余淼在院子里同她妈说:

    “我要追沈则。”

    余淼妈当个笑话听了,觉得女儿被人家的样貌迷了眼,没当回事。

    毕竟无论是外貌,出身,还是受教育程度,她家余淼和人家都差了十万八千里。

    在医院时,她听那些小护士谈论沈医生。

    他母亲是英国人,钢琴家,父亲是科技公司的掌权人,沈则家里的条件不是他们所能企及的。

    来乡镇当医生不过是体验生活罢了。

    余淼却对追求沈医生这件事上了心。

    她抄过许多次佛经,知道‘少欲知足’的道理,却不可避免被沈则吸引。

    师父说,欲望是烦恼的根源,但余淼思前想后,决定让自己任性一次。

    她晚上点着灯,坐在房间那张旧旧的椅子上,用着从山上带下来的旧得泛黄的笔记本。

    写下了她的追人计划。

    第一步便是送花。

    余淼没有那么多钱,也没见过城市里的,专属于有情人的玫瑰。

    但是她有自己的办法。

    ---

    第二天,沈医生早晨上班的时候,就看见余淼等在了他办公室门口。

    她的短发干练,眼神清澈,穿着宽松的棉麻布料做的衣服,裤脚卷起,脚上穿一双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布鞋。

    她就站在门口,眼神定定地落在医院窗外,像门神一样。

    沈则走过去,余淼看见他时眼睛亮了亮,笨拙地将手里的袋子往他面前递。

    一打开,里面是装得满满的野花。

    “送给你。”余淼说。

    这实在和沈则见过的送礼方式差的很多。

    他收到过象征爱情的玫瑰,以及各种比这一袋子野花昂贵数百倍的礼物。

    但那漂亮的野花上还沾着露水,余淼的鞋子上也沾了一些湿润的泥土。

    沈医生心软,收下了她的礼物。

    沈则原先以为这只是余淼的心血来潮。

    然而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沈则每天上班,都能在门口看见她,连带她手里换着花样的野花。

    自那天起,沈医生的桌面上每天都摆放着新鲜的花。

    昨日的枯萎,今日的依旧鲜活。

    像余淼燃不尽的热情一般。

    这样一来,镇医院的医生,护士,甚至病人,都知道沈医生被余淼缠上了。

    有人看不下去,同沈则说:“余淼啊,镇上出了名的人,除了上学就是待在山上的寺庙里,不通人情世故。”

    那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说,“她这里,有点问题。”

    ---

    到了第七天,沈则同余淼说:“不要再送花了。”

    余淼一怔,似乎用了一段时间来理解他的话,然后固执不解地问:“你不喜欢?”

    沈则这时还说不出伤人的话。

    于是余淼依旧如往常一样,清晨奔波于山间和医院,为沈则送来最新鲜,最好看的花。

    她似乎只有送花这一个任务,将花送到沈则手上,偶尔会对他一句:“祝你今日开心。”

    沈则会问:“那明日呢?”

    余淼露出一点笑容:“明日我还会来。”

    像是在说,明日的快乐也包在我身上。

    半个月后,余淼的计划中新增了一条。

    第二步:了解沈则。

    余淼妈的饭馆每周有一天的休息日。

    余淼这一天不用帮店里的忙,会到医院里‘观察’沈医生。

    沈医生早上八点上班,通常在急诊室里忙碌着,有时会有少数手术。

    午饭时间一般在十二点之后,有时更晚,甚至到下午三点。

    晚饭在六点下班之后,有时和同事排班,会加班值班到第二天清晨。

    余淼拿着一本书,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偶尔看看沈则,偶尔看看书。

    她不会拉着沈则同他说话,更多时候像一个小跟班,跟在沈则身后。

    医院里大家都把她当怪人,视她为愚笨的追求者。

    余淼不在乎。

    ---

    让余淼更加了解沈则的事,发生在余淼观察他的第三个休息日。

    这一天,医院里来了出车祸需要抢救的病人。

    医护推车从余淼面前经过时,她正在看书。

    听见了医护人员焦急的声音,她抬头,看见沈则屈膝跪在病床上给昏迷的病人做心肺复苏,随即被送进急救室。

    车祸大抵很严重,陆续被送往急救室的受伤病人很多。

    余淼在医院里从早上待到了晚上,沈则才和同事从里面出来。

    家属蜂拥而上,听见亲人生命安全的,猛松了一口气。

    唯有一个失血严重的病人,没能抢救下来。

    那位病人家属不愿接受事实,瞪着眼狠狠扯着沈则的衣领,骂他无用,让沈则还他儿子。

    平日里骄傲的沈医生此刻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对方在他身上发泄情绪。

    余淼见状站了起来,攥紧了手里的书。

    就在此时,那位家属理智回魂,缓缓松开抓着沈则衣服的手,在他面前无措地蹲下来,失声痛哭。

    余淼看见,站着的沈医生,脸上出现悲伤的神情。

    余淼转身去给沈则买了晚饭。

    回到他办公室时,里头没开灯,只有沈则一个人。

    沈医生似乎疲惫极了,靠在座椅上假寐。

    余淼走过去,他也没反应。

    借着窗外皎洁的月光,余淼分明看见,沈医生眼尾有泪痕。

    余淼安安静静的,将打包的晚饭放在他的桌子上,就转身离开了。

    那时的余淼才知道——沈则,或者说沈医生,原来也有脆弱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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