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余淼再到医院给沈则送饭的时候,沈则并不在办公室。
余淼在门口等了半小时,谢医生经过办公室,瞅了一眼余淼,又看一眼办公室,没看见沈则身影,嘴里不解念叨:“嘿,今天沈医生没手术啊。”
第五天,余淼仍然没见到沈则。
她依旧是等了半小时,等不到人,便到急诊室里找他,沈医生也不在那里。
一连几天,余淼每天都会去医院,却一次都没等到沈则回办公室。
她以为沈则只是忙,没有想到其他的可能。
比如沈则也许在躲她。
第六天,余淼送饭时,比往常早一点到了医院,恰好看见沈则拿着手机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两人迎面碰见,沈则看见余淼,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余淼并没有看出来。
余淼将饭递给他,问:“沈医生,最近很忙吗?”
沈则犹豫着没接饭,却坦诚接了话:“不忙。”
余淼疑惑着小幅度歪了歪头,盯着沈则看,沈则并不看她。
“那为什么我这几天,都看不见你。”
余淼声音比刚才小了许多,语气有些失落。
两人面对站着,气氛有些僵持,余淼举着饭盒的手一直没放下来。
沈则叹了口气,将余淼轻轻拉进办公室。
他关了门,让余淼在里头的短沙发坐下,然后坐回了自己的椅子。
沈则说:“余淼,我们谈谈吧。”
余淼看他一脸认真的神情,怔了怔,顺从地点点头。
他不知道沈则要和她聊什么。
只觉得沈则今天怪怪的。
“以后不要送饭了。如果你一定要送,那么就得收下我的钱。”沈则绷着一张脸,开门见山地说。
余淼听完后,突然低下头去,用了很长时间来理解沈则的话。
为什么不要送饭了?
为什么一定要她收钱?
即使两人相对坐着,距离明明那么近,余淼却觉得沈则有距离感,对她疏离得很。
“是饭做得不好吃?”余淼想破脑袋,这般问道。
沈则立即答:“不是。”
“花不好看吗?”
“不是。”
余淼又想到沈则的后半句话。
“我不想收你的钱。”余淼低着头,这样说。
沈则沉默着。
余淼很久没有在他面前把头埋得那么低了,他好不容易和她混熟。
沈则有些心软,却依旧清醒地转过头,躲避般看向电脑屏幕。
他轻声同她说:
“那么就不要送了吧。余淼,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走出办公室,余淼拿着手里的饭离开。
医院门口外有供人休息的长凳,她坐在上面,自顾自地打开那盒饭,用配好的餐具,慢慢地把里头的午餐吃完了。
离开时,余淼终于想明白。
沈则这是要同她划清界限。
沈则不需要她的饭了,包括花。
包括余淼来不及言明的心意。
余淼答应了沈则的话。
从那天以后,没再出现在医院。
日子静悄悄地过着。
余淼在饭馆帮妈妈的忙,将那本写着追人计划的本子收进了柜底。
沈则在医院救死扶伤,办公桌上再也没有出现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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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入冬的时候,余淼有些想念她师父。
于是带了一些行李,上山探望。
饱经风霜,师父变得老了一些,寺庙也旧了一点。
余淼同师父聊天,说起一年来发生的大小事,包括遇见沈则的事。
师父只听,不做评价。
寺庙后头的丛竹长得很好,他们在室内聊天的空当,竹子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余淼突然问她师父:“什么是有意义的事?”
师父拢了拢衣袍,笑得有些高深莫测,他道:“把握当下,方有意义。”
恰如窗外丛竹,后山草木;或是砍柴挑水,烧火烹菜;从心而为,乐得自在,便有意义。
余淼似乎听懂了,又似乎一窍不通。
下了山,没多久,她在妈妈的饭馆里,再次见到沈则。
一个冬天过去,他似乎没什么变化,那双浅蓝色的眼眸依旧清亮。
余淼走到他桌前,拿着小本子等他点菜。
沈则装模作样看着菜单,实际余光早落在余淼身上。
余淼妈的饭馆离他住的地方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他找人打听的地址,在下着雪的寒冬天独自前往。
当然不只是为了一顿饭。
沈则点了红烧肉,茄子煲,猪骨汤。
余淼一一记下,没多言语,转身去了后厨。
过了一会儿,店里又来了一伙客人。
他们都穿着工服,像是下班经过的工人。
“来人!点菜点菜!”其中一人扯着大嗓门喊。
余淼从后厨赶来,有点怯地走至他们桌前。
桌上两人看着菜单,没菜单可看的两人,用不太友善眼神打量起低着头的余淼。
“这是个男娃女娃?”一人嘀咕问。
“分不清楚。嘿!说句话,介绍下店里有啥好吃的。”另一人不客气地冲余淼说,见她一直低着头,还扒拉了她一下,想让她有点反应。
余淼不说话,也不想抬头,只定定等在那儿。
大致看完菜单的另外两人念起菜名,余淼才迅速地在小本子上记下来。
待他们点完菜,余淼利落转身走了。
“嘿,女娃吧,还是个哑巴。”先前那人看着余淼的背影说。
说罢,他想转回头,不经意与旁桌的沈则对上视线。
旁桌独坐着的男人气质不凡,眼珠子还是蓝色的。
不过几秒,沈则便移开了视线。
那人也扭回头,摸了把脖子,产生一种被刚才那蓝眼睛的毛头小子白了一眼的错觉。
沈则喝了口茶,垂下眸在思索着。
他有些后悔。
他早该明白的,余淼那样闷的性子,连喜欢都不敢同他说出口,不善表达。
沈则却逼她,要同她划清界限。
沈则不应该将过去的情绪带到同余淼的相处中来,更不应该在没得到回答时,擅自将自己的想法套在余淼身上。
余淼上菜时,沈则道了谢后,轻轻拦下她,问:“能不能给我,你的联系方式?”
余淼愣了愣,不明白沈则是什么意思。
两人几月不见,生分许多。
但余淼还是将手机号码告诉了他。
她总是很难拒绝沈则。
沈则一顿饭吃得心情复杂。
离开饭馆后,他进了车里,外面下着雪,沈则没急着离开。
等到余淼下了班,沈则看见她从饭馆里出来。
他拨通了余淼的电话。
沈则拿着电话下了车,通话将要因无人接听自动断掉的前几秒,余淼接通了。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沈则看着前方不远处,背对他站着的余淼。
他对着电话说:“余淼,是我。”
余淼反应了一会儿,才问:“有什么事吗?”
“我在你身后。”看见余淼转身朝他望来,他又说,“你可以过来一会儿吗,有些话想跟你说。”
过去几个月,身边没了余淼的身影,沈则依旧做着自己的事,过着自己的人生。
但在每个清晨,每到饭点,每次踏足医院食堂,他总会想起余淼。
余淼瘦悄的身影,清澈的眼神,倔强的神情,还有那双每次看他都含着浓重爱慕的眼。
这些都令沈则想念。
午夜梦回,余淼偶尔出现在他梦中。
醒来发现,原来只是梦啊。
沈则不甘。
他要重新找到余淼。
问一问她,是不是只喜欢他的脸。
愿不愿意多了解他一点。
愿不愿意多喜欢他一点。
余淼挂了电话,向他走来。
下着雪,她戴着围巾,走到沈则面前时,头发和围巾上都落了不少雪。
沈则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抱住了余淼。
他抱得小心翼翼,不敢抱太紧,怕余淼被他吓跑。
因为余淼被他抱住的那一瞬,即使隔着厚重的衣物,沈则依旧感觉到她身体有些僵硬。
沈则在余淼耳边轻声说:“对不起。”
余淼直直站着,脑袋被沈则按在他心脏旁边的位置,她忘了回抱沈则,也忘了该说什么。
余淼被沈则叫上车,坐在副驾驶座上。
沈则也上了车。
车内比车外暖和,但是拥抱后,气氛有些暧昧。
沈则清清嗓子,问余淼最近过得怎么样。
余淼讲她上了山,见了师父的事。
“你师父听起来很神秘,以后有机会,可以带我去见见吗?”
余淼点头答应了。
车里又安静下来。
沈则舒了口气,手用力握在方向盘上,直白问:
“几个月不见,你有想起过我吗?”
他明明紧张得要命,看都不敢看余淼,却装出不甚在意的语气,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余淼看他一眼,他的下颌线锋利瘦俏,侧脸帅气得很。
“有的。”余淼诚实回答。
何止‘想起’,余淼在山上,在庙里抄佛经的时候都思念着沈则,还被师父教训心不诚。
沈则得到她肯定的答案,握紧方向盘的手松了一半的劲儿。
他得寸进尺地又问:“那还喜欢我吗?”
余淼久久没回答。
沈则有些急地,转头看她。
余淼难得勇敢地抬起头和他对视。
沈则看见她眼中的爱慕不比从前减少半分。
答案明了。
沈则有些高兴,凑近了一点余淼,不愿意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
“只喜欢我的脸吗?”他又问。
余淼瞳孔微颤,有些着急地否认:“不是的。”
几个月的时间,余淼想过这个问题无数次。
现下,终于能作出否定的回答。
沈则很满意,脸上露出笑容。
沈则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温热柔软,他轻声说:“那现在,换我追你。”
余淼眨眨眼,没应他的话。
大抵以为他在说笑。
车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冷风呼啸着,打击车身发出一些吵闹的声响。
沈则正想解释,余淼突然说:
“可是,我妈同我说,强扭的瓜不甜,我们是不会有结果的。”
沈则:“......”
这多少折损了沈则的一腔热情。
没等他找到理由反驳。
余淼又说:“家里给我介绍了一个男生,他也是小镇上的人呢。我们之间,家里条件差不多......”
“停停停。”沈则挥手打断她,听不下去了。
沈则没同余淼联系的这段时间,完全不知道她和她口中家里介绍的男孩进展到哪一步了。
但余淼用了‘我们’,听得沈则心头直冒火。
却又不知道这火能朝谁发去。
他气得下了车,在外头吹了会儿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