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助罗盘，芙笙顺利地将化为妖身的谢惟带出了守塔结界，半点动静也没触动。守塔结界仿佛失去了原本的效用，一丝妖气也未察觉。

    芙笙将他抱在怀中，飞快地回到自己的院子。

    又是一个深夜，虫鸣阵阵，听在谢惟耳中，不觉就想起前日里她提到的虫鸣声。他已不记得人间还有这般明明很是聒噪，却又让夜如此静谧的声音。

    父皇去后，他的记忆中有太多屈辱怨恨痛苦，后来又被关入妖塔，没有一日像今天这夜这般安宁。

    他恹恹地低头看看自己雪白的爪子，只觉得短暂一生恍然如梦，母后的心愿他没能守住，终究还是成了这副模样。

    “小白，虽然你没有尾巴，但你特别特别可爱，你千万不要因此伤心难过。”芙笙见他没精打采，捏捏他的耳朵安慰他。

    谢惟：……

    小白是哪个？？？皮囊而已，谁会在乎？

    他朝她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跳上她的床榻，爪子踩在柔软的床褥上，冷声道：“今晚我睡床，你睡榻。”

    堂堂六洲储君，不仅给她当了妖奴，还任她起了个白痴的名字……那小榻上玉枕锦被一样不少，不过就是小了些，她人小小一只足够睡了，他丝毫不觉得自己过分。

    哪知芙笙笑嘻嘻地扑过去，抱住他将他一同卷入被中，“哎呀，床这么大，我们一起睡就好啦！反正你现在小小一只，占不了多大的地方，不会影响到我的。”

    谁担心会影响到你啊？？？！！！

    “放开我！陆逢洲没教过你么？男……男女授受不亲！”谢惟从软被中挣扎着钻出来，恨不得给她一爪子。

    九重天上可没人界如此多的规矩，男神仙女神仙，志同道合两生欢喜便就在一处，就算是两个男神仙亦或是两个女神仙，结为道侣也不是没有，芙笙不懂他说的，而且她一年到头都在无量宗，陆逢洲哪和她说得上这些。

    原先陆笙只是个躯壳，师父洛衡自然没教过她什么，更何况，仙门虽比不上九重天放浪形骸随心随性，但也不像俗世那般看重男女大防。

    “什么瘦瘦不亲啊？”芙笙将他的两只小爪子按住，反反复复摩挲着他爪子上软绵绵的小肉垫，越看越喜欢，“你确实有点太瘦了，放心，我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她说着，抱起谢惟化身的小白狗在他脸颊左右各亲了一下，谢惟四肢挣扎，气恼至极，她却不知羞耻，又来亲他的额头。

    羞辱，简直是羞辱！！！

    谢惟气得说不出话来，亮出尖锐的指甲，朝她挥舞着，奈何小短腿怎么也伤不到那近在咫尺可恶至极的人！

    “小白小白，你怎么那么可爱呀！”芙笙强行将他抱在怀中，一下下抚摸着他雪白的皮毛，“虽然你没有尾巴，但是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白狗……”

    谁是小白狗？你全家都是小白狗！谢惟懒得理她，一句话也不说，气哼哼地放弃了挣扎。小傻子像蛇一样，他越是挣扎她就将他缠抱的越紧，苦的还是自己。

    少女闭着眼絮絮叨叨同他说着话，“小白，这几天我带你见见师父他们，我有个师兄叫慕容辞，他待我可好了，就像……就像少辞哥哥一样，还有向师兄，别看他冷冷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呢，唔，三师姐，嘿嘿，师姐她啊，她喜欢……唔不能说不能说，答应了师姐保密的……”

    她藏不住他，也没想藏，想要将他大大方方介绍给师兄师姐们，让他们知道他的存在。

    “怀瑛师兄怀钰师兄是兄弟，但性格相差很大，绝不会将他们认错，你之前吃的丹药就是怀钰师兄给的，他人真好，比怀瑛师兄人气高……”

    “唔，还有，还有毛毛师兄，他很厉害的，第一次见我就送我丹筇，他人真好，我想帮他治好他的腿……”

    “小白……谢小白……我，我一定……”

    少女口中喃喃，呼吸逐渐平稳，进入了梦乡。谢惟从她怀中轻轻挣脱，轻巧地跳出温热的软被。

    墨绿色的兽瞳泛着一层冷光，他站在枕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嘲讽：“你的师兄还真不少。”

    不光不少，还都待她极好。这是在警告他倘若他敢欺负她，自然有的是人收拾他？

    谢惟高傲地昂着头，伸出一只爪子去推她的肩头，想将她一爪子推到床里面，可推了半天没把人推动，倒像是在她肩上踩奶按摩……

    哼！

    他冷哼一声，干脆将软被扯过来，后背屁股朝着她，舒舒服服地蜷在软被上。

    **

    有了向冲收妖奴在前，芙笙突然收了一只妖奴便平淡了许多，不至于闹的宗门上下沸腾。

    洛衡问：“你这妖奴从何而来？”

    他猜想此事许是那位神仙有所安排，本想顺着她，但又思及自己不过问显得太过反常，故而还是例行问上一句，毕竟不会有哪只傻妖大摇大摆随便就上东陵山闯入无量宗。

    “后山无意碰见的，见他弱小可爱，就抓来当妖奴了！”

    芙笙早就想好了对策，东陵山灵气充沛，后山一无结界二无禁制，寻常妖谨慎不敢靠近仙门，但有那么一两个没什么修为的懵懂小妖闯进来也不是万万没有可能。

    怕洛衡不允，她又丢出杀手锏，半含泪光地看向洛衡：“师父，二师兄都有妖奴，笙笙也想要嘛……”

    洛衡几个徒弟各个独立又省心，根本不需要他操心就各自成长，没一个像芙笙这般表现出依赖的。

    芙笙这小人精他可招架不住，怕她再缠着自己泪眼汪汪可怜兮兮地要他讲什么大妖的故事，赶紧答应她：“好好好，为师允了。你且将自己的妖奴管束好，莫让他作乱便是。”

    “弟子遵命！谢谢师父！师父最好了！”

    “哎哟，之前是谁说慕容师兄最好了啊？为师可什么都知道。”

    小人精方才还包了半包眼泪，此时又眉开眼笑，惹得洛衡开怀大笑，却又对她无可奈何，她一来，他这主峰一脉变得热闹了许多，小丫头虽然调皮，但也性情纯然心地良善，是个让人忍不住心软疼惜的孩子。

    **

    试炼出发之日，慕容辞带着向冲、叶知秋和芙笙早早等候在山门，碧月峰领队的祝颖霜带着另外三位同门姗姗来迟，为表歉意，邀请他们一同乘坐飞行法宝前往集合地。

    碧月峰一向用度奢华，此次拿出的飞行法宝竟是一艘可御风可潜江的舱式宝船。

    有此等法宝，慕容辞并不推却，大方谢过祝颖霜便带着师弟师妹上了宝船。

    此届弟子试炼的集合地在吉川道，临近洛洲，是当今仙盟之首的玄阳剑派与洛洲俗世相交的一处地界，虽属玄阳剑派管理，却也有俗世普通凡人居住。

    自古仙门大多远离俗世，居险要隐蔽之地，玄阳剑派却反其道而行之，开放吉川道，等同于敞开山门。

    如今六洲乱世，吉川道的凡人居民却受玄阳剑派的守护平安度日，成为了俗世凡人心中的桃花源。

    吉川道的存在连接了仙门和俗世，也连接了普通凡人对仙门的信仰。这个仙门，独指玄阳剑派。

    不过百年，玄阳剑派便已从一个人一把剑发展壮大至仙盟之首，天下无人不知。

    **

    芙笙斜跨着一个布兜，方便带着谢惟，她还是第一次乘坐飞行法宝，兴奋地在舱里跑来跑去。谢惟本就有些晕船，被她颠的更想吐了，缩在布兜里不想理人。

    “师姐，这法宝可比你的剑舒服多了！”芙笙拉着叶知秋到处逛，宝船从外面看着小巧，里面却意外地宽敞，不仅有客房，还有厅堂，净室，一应俱全。

    她上次被叶知秋抓着御剑飞行，吹得风中凌乱，不堪回首。

    叶知秋有些感慨：“也就……一般般吧。不过话说回来，都是一个宗门，怎么咱们这么穷！”她原本是打算御剑走的，没想到碧月峰财大气粗，随手拿出来的法宝就这么厉害。

    不甘心归不甘心，她又不傻，没道理放着舒服的宝船不做非得自己辛苦御剑。

    二人立在窗边往外看，正午烈日灼灼，云海翻滚，卷去了不少躁意。

    “咦？师姐，你看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来了！”芙笙指着云层中越来越清晰的轮廓。

    远处，一艘巨大的飞行宝船穿破云海杨帆驶来，比她们乘坐着的这艘舱式宝船大了四五倍不止。

    待靠的近了，可见一人高高地站在甲板上，低头漫不经心地朝她们看了一眼，一手按在剑上，一手向前摆了摆，示意继续行驶。

    可他们继续行驶的话，就要撞到她们的宝船了！

    “师兄！”芙笙惊慌大喊，慕容辞与祝颖霜走来，互视一眼，迅速施术改变了宝船的方向，避开对方。

    慕容辞道：“笙笙别怕，法宝虽受主人驱动，但自有灵气，不会轻易相撞。”

    “师兄，他们明明看到了！他们是故意欺负咱们！”芙笙气不过，两腮微鼓，“那人是谁？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叶知秋啧了一声，“玄阳剑派的作风一向如此，甲板上那个是玄阳剑派洪掌门的首徒江仲安，最是讨厌。”

    “知秋，吉川道乃玄阳剑派所辖地界，你我如今前去皆是代表无量宗参加弟子试炼，需得言行谨慎，此等话语不可再说。”慕容辞说罢仍不放心，顿了顿，提醒道：“江仲安是六洲新主之子，身系仙门俗世两方，勿要招惹。”

    “是，师兄。”叶知秋忙应下。

    新主之子……

    怎会是他？

    布兜里，谢惟缓缓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