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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梦落世(三)

    却说月半中夜,各仙纷纷回洞中休憩。菊花仙对镜卸妆,面脂手膏,擦胭脂香粉,去垢润肌驻颜,似玉之光洁,摘下素钗头面,衣香澡豆,潘清。皆已毕之,以备入塌安寝。白日又歌又舞,‘借佛献花’又费了不少劲,加上饮了不少仙酿,身子这是又软又乏,心中颇为烦闷。

    于时署气难消,桂账虫飞,倦不成寐。盆中鹅菊,香气滃(weng)然,流袭枕覃。不复再眠,翻身下床,持烛点灯,伏案铺卷,赫然算上一卦,曰:

    月沉西,人断魂。

    悲忻未足,易缺难成!

    菊花仙心中大惊,亦是愁苦连连,一连几日都是这个卦象,本寻得解救之法,为何今日再算还是这般?卦眼难道不在王母身上?正欲细想,却传来阵阵叩门声。菊花仙有些不耐,揉乱卦象,喊了声谁啊,便合着寝衣前去开门迎接。

    “不在洞中歇息,大老远来这,可有急事?”菊花仙步履匆匆,闪开一道缝,没好气地叹道:“我道是谁,原是兰花妹妹,来这作甚?”

    兰花仙随着菊花仙到洞中坐,道:“菊花姐姐,我不乱说,只是心有一惑,不吐不快了,所以才来叨扰姐姐,姐姐勿怪。”

    兰花仙又道:“按理来说,这龙凰一体,加之下界之人婚俗说‘红男绿女’一词。可这倒也怪了,这黑龙一身并未出错,那毕竟金线绣龙了,虽然暗淡无光。再说这丹凤,平日就属他穿的跟花蝴蝶似的,今日着一身红袍未免太过寡淡。最最怪异的,还算青鸾,既着凰图绿袍,却为何为男装?不过我看,那‘颠鸾倒凤’一词还指得‘鸾、凤’呢,于他黑龙有甚么干系!金母夫人未免错点鸳鸯谱。”

    菊花仙扶着额,垂着目,本不欲回答,终是念及情分,叹道:“平日你我二人姐妹相称,亦姐妹相待。说句打心眼里的话,凡是看破不说破,才是大道理。若事事都刨根问底,必要求根溯源,还不如做了‘糊涂鬼’来的易些。”谁曾想,竟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兰花仙道:“糊涂是易,凡界之时上年纪的老人都说什么……难得糊涂!可是总不过是人命芥芥,一瞬须臾,沧海一粟!而吾已得道飞升为仙,怎可于世间凡夫俗子一般而论?定要直抒胸中意,聊解脑中絮,不畏强权势,安坐人上人!”

    便是越说越得意,直视菊花仙,“姐姐,我知你聪慧,却太过拘谨,太避世……还有总是把少了一桩麻烦事挂在嘴边……为何不大放光彩灼人眼球?挣得满堂喝彩?姐姐,今日之事如此古怪,妹妹浅薄粗鄙,不能悉知原委,可姐姐不一样,姐姐定然已悟晓其事初事末,不若与妹妹浅谈几句,八卦一番?”

    菊花仙站起身来,看皓月当空,道:“避世?你我何尝有半分分别?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皆是他乡之客!聪慧思敏又如何?拘谨冥顽又如何?”又哀哀叹:“原以为位列仙班便能摆脱红尘之苦了,哪能料到如此这般光景?”

    兰花仙道:“可这人生再长也不过百年,怎比得活神仙?梦寝居半,愁病居半,襁褓垂老又居半,所仅存者,十之一二耳。况下界人辈多蒲柳之质,七十古稀之年,八十耄耋(mao die)之年,九十鲐(tai)背之年,百岁之人寥寥而未见一!今吾辈既得之仙道,跳脱于六道五常,还有何不甚乎?”

    “兢兢业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梅、兰、竹、菊’本为花中四君子,为世间高洁雅士所称颂,可这四君子,谁又能如诗中吟诵一般好呢?兰,你当之如何?”

    兰花仙怔怔站起,皱眉摇头,思量弱声道:“梅花仙如何?以往与竹仙君一路,也算肝胆相照……今日又在金母夫人大殿寿宴之上,可是出尽了风头,一身傲骨王母来夸都夸不迭呢,日后还不……”

    “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这浮世三千,我记着这一句又如何?”菊花仙此刻竟落泪阑珊,“今这气节也抛了。枉红尘,苦做因!”

    菊花仙冷冷,任泪水肆意,道:“似你我这般没的来头的,那里不尽人意细小处,落了口舌还不是随手哪个小仙一指,便永坠阎罗殿。”

    兰花仙被吓住,揽住菊花仙,呢喃道:“姐姐……”却顿时眼眶红红,勾起故梦。

    “修仙修仙,积德积德。可问苍天,修到头了是什么?积到头了又是什么?昔闻卷帘大将,只因打碎玉皇大帝琉璃盏灯,便要日日饱受穿心之苦。这还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个没的,怕是多吃一个蟠桃,就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兰花仙跟着泪落连珠子,滚滚而下,沾湿衣裳,劝道:“姐姐,莫要再胡言了……”

    “呵,胡言?”菊花仙挣开兰花仙,轻轻一笑,“我何惧之?不过来时孤身一人,走时也要孤身一人。可怜我那凡世胎生爹娘,因我机缘,为我命丧!我不做杀孽,缘何他们为我而亡?我这般是在天枉做人。”

    “梅花仙纵有一身傲骨,可这傲骨,在生杀大权之上又有何般作用?拂了金母夫人的兴,今日虽未怪罪,难保明日、后日不会怪罪。谁又能知后事如何?天庭茫茫,何患无时!”

    言罢,菊花仙盯着空中明月,心中却一阵释怀。怀里兰花仙哽咽不能再言,抱着她戚戚哀哀的哭,肝肠寸断,她却好似无觉,眸中再无一滴泪。大抵伤心人触伤心事,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又相识,在所难免。

    歌曰:

    “月皎皎兮瑶池殿,花阑阑兮王母阁。

    千载谁勘,旨在名利场,争得输赢。

    这动情偏,是世态炎凉,人心久轻薄。

    假兮假,真兮真,真假难辨 ,善恶难分。

    万事转头空,一念知君即断肠。

    空荡荡兮离人愁,泪惘惘兮谁薄命?

    诸事已近,三千烦恼丝,更增烦恼。

    快刀斩乱麻兮,游有余,

    恢恢乎其之间兮,莫待留。

    哭向何方?只怕事更哀,酌酒自宽。

    谓心言,是木石,不带有感,断绝一方。

    ……”

    瑶池金殿台前,挂皎皎孤月一轮,满阁花开遍,却无人赏玩。夜露繁重,那比得心事更重?却道,人去楼空,再见此花难。

    相传瑶池圣母有悍烈手腕,司天之厉及五残。奈何身居高位久寂寞,说什么,神仙无欲、无求、无痴、无念,好似笑话。细数功过是非,助黄帝,杀蚩尤、剪除神农、杀榆罔,天下大定,建都涿鹿,好似无错。

    不知今夜事,可算错?满地残花,旧时风吹遍,扬起多少爱恨?皆休。是否是一错而错,是否是多做多错,是否是不做便无错?

    何时同道之人形如陌路?千百年来性命相托,最后刀剑相向。悲哉悲哉!悲哉悲哉!悲哉悲哉!

    西王金母终是长叹一声,侧身西望,瞌目对月,脑海中浮现黑龙、青鸾、丹凤三位仙君化作落花粉齑的样子。西王金母就缓缓的趟过布满月华的瑶池金殿,心中也是万般愁绪难定。如今剥去三人仙骨,踢出仙籍,让这三人沦落红尘俗世,饱经离乱之苦,再无位列仙班之可能。

    其中一位,更是伴随自己千年已久的鸟儿青鸾。便是这位青鸾,虽说功不可没,但应奖应罚向来有法度,自然行赏有功、当罚无道,万不可包庇无法。西王金母乃主刑之神,历来铁面无私,不然也不会在天庭树立如此威望,乃至玉山百兽皆朝拜,若子依母。罢了,事毕事了皆有定数,且行且看。

    ‘悲忻不足,易缺难成’,只是这一卜卦,又该应在何方?今大局方定,未料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戏中人皆宜粉墨登场。何时捕?何时撒网?何时收网?何时为盘中餐?胜者摘得无上佳冠,败者被权利碾为俗世粉齑。

    这场大戏,吾已是身在其中,太阴君,尔呢?已身至落花丛中,大抵也算不得落花。三位仙君尸骸化作花瓣,随大袖一飞,万般倾颓。此刻,这瑶池仙殿似空无一物,寂寞深深。夭采、碎玉、芙蕖、国色、玉衡、金翘 、薮春,这三宫六院,谁敢妄动?自古君王多薄情,行之一步踏错,满盘皆输。牵一发而动全身矣。月华笼罩在一朵零落在泥地上的梅枝,西王金母轻轻执起,眯眼冷笑,道:“朕是爱它怜它,可朕也恼它厌它。”竟又挽唇而笑。

    西王金母终于还是不忍她所怜惜的可怜鸟,可谁又是那个戴罪的?一场大戏即将开幕,是胜者为王,亦是剩者为王。乱世红颜,长怨宫人炬、薄幸制。直道可惜,花落宫廷错流年。

    隔日,西王金母身至无瞑地狱道,悲悯的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鸟儿,声音无悲无喜,一如往常冷淡,道:“尔可知罪。”

    鸟儿没有动作,眼皮也未动一下,半晌,从喉间挤出两个字,“不悔。”

    西王金母也未动,死盯着翅膀都不在煽动的鸟儿,终于拂袖而去,任其自生自灭。却不忍在想起往事种种,皆是曾经,如昨在目。木已成舟,多说无益,多做亦无益。

    续歌曰:

    “轮回化虚无,天命无常。

    生前孰能料得后世名?

    世人盟誓,长言生死不费吹灰。

    可谁,真能慷慨无畏?

    才堪得,刻名丰碑天地同岁?

    枯骨悲歌,列名千尊同罪。”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初见玉兔正捣药,再见吴纲正伐桂。这月亮上的故事,又将如何呢?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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