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也来了？”

    段明月和萧向秦同时看向突然停下来的练剑狂魔殷识渺，看来他心里也不全是练剑，听见沈鸢的名字还有些反应。然后又听见殷识渺道：“上次和沈姑娘过招，我在她手下两招都没走过。这些时日我勤奋学习，如今定能在她手下多过几招。”

    段明月、萧向秦：……

    说罢他便当真作势要去找沈鸢过过招。殷识渺却将他拦下。“殷公子，明日便是祭祀了，现在已经亥时了，沈姑娘说不定已经歇息了，你一个人跑到女客的住处也有些不妥。不如这样，等祭祀结束，我邀请你们二人多留些时日，到时你想同沈姑娘过几招便过几招。”

    殷识渺听完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有些害羞地挠了挠头，便应了声好，继续回自己的小院练剑去了。

    段明月见他被唬住，松了口气。拉着萧向秦往外走去。

    “你要拉我去哪儿？”

    段明月理所当然地答道：“当然是去找沈姑娘叙叙旧。”

    萧向秦：……

    你还记得你刚刚说的话吗！

    *

    沈鸢很想逃。可她逃不掉。

    此前她从未遇到过龙年年这种如此善谈之人，以往在不周山，大师兄就追着她唠叨，但是她的无影步早已练的炉火纯青，大师兄根本追不上，她的耳朵也得以清净。可她不认识龙年年，更不能在人家说话的时候轻功逃跑，第一晚她们一同用完晚膳，龙年年就拉着她在亭子里聊了许久。第二日，沈鸢特地观察了一下，决定先去用膳，和龙年年错开。结果她刚出门，龙年年也从房间里出来，看见沈鸢时还故作惊讶，然后又拉着沈鸢一同前往亭子用膳。

    于是段明月那声“沈姑娘”对沈鸢而言简直就是救命之音，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快速地应声。沈鸢知道段明月一定知道了她是带着给师姐的请帖来的，于是先开口道：

    “抱歉。此前并非刻意隐瞒和师姐的关系。洵洲城一战后，师姐无法抽身，便由我代替参加祭祀。”

    段明月闻言浅笑道：“原来如此。不过我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还真有一事要来问问沈姑娘。”

    沈鸢示意他问，但他眼神一转，看见萧向秦和龙年年也一起眨巴着眼望着他。

    段明月：……

    于是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他只好说：“就是……沈姑娘在祭祀结束后能不能多留两日，那个……那个殷公子想和你切磋切磋。”

    萧向秦有些鄙夷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就这就这就这？

    沈鸢想了想，最后才想起那个有练剑天赋，沉默害羞的少年面孔，她明显感觉到了段明月有话要问，却还是配合地点了点头，答应多留两天。

    *

    江朝从沈鸢嘴里没问出什么，他借由她兄长的消息想试探，除了知道她对兄长极其上心，依旧不清楚她的毒到底从何而来，沈鸢的戒心很重，看似很好说话，实际上带着疏离。

    他在这个不知名小镇已经待上了好几天，看着源源不断送到他手上的情报，有些烦躁地捏紧了手中的薄纸，祁钰失踪后，他顶替玄英主的位置已经太久了。

    他低头拍了拍衣服上的浮尘，又松开了下意识皱紧的眉头，抬步走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庭院，推开没有上锁的门，里面却有人细心种植着满地的木芙蓉，一个高大又瘦削身披着一件大红色外袍的人正在浇水，听见鞋底与碎石摩擦的声音，他也不曾抬头。

    江朝恭敬地行了礼，冲着没有回头的男人喊了一声“义父”。

    男人将壶中的水尽数撒完，才放下水壶直起身来，身影笔直挺拔，他看向面前的江朝，那是一双寒潭般幽深的眼眸，看不出喜怒，他的脸色苍白，一双剑眉凌厉斜飞入鬓，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男人的气质冷冽，和身上这件火红的外袍气质大相径庭，看上去极度不和谐。他快速地打量了江朝，并没有发现什么受伤的迹象，然后转身示意江朝跟上，他们进到更里面的院子，男人拉过一把竹椅，“坐。”

    江朝给男人倒上一杯热茶，问道：“义父，前些日子送来的风鞭草可还有用？”

    男人闻言轻点了下头，“据说是百药山新培育的药草。”

    不待江朝接话，男人又问道：“祁钰有消息了吗？”

    “最后见到他的人是萧景良的女儿萧向秦。我们的人跟了她一阵子，但祭祀要开始了，她被召回天山派，我已经让龙年年前往天山派了。”

    男人端起茶杯，吹散了从杯中往上涌的热气，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你来找我，是有事要说？”

    江朝微微坐直了身体，然后问道：“二十年前，除了义父……以外，还有哪些人去长夏殿救下了被抓来试药的孩子。”

    男人闻言挑了挑眉，略显诧异地看了看他。然后摇了摇头，“有两拨人。我们赶去时，大部分孩子已经被救出去了，我们准备返回的时候，就在死人堆里发现了还有气息的你。”

    男人又想起了些什么，“有两个人倒是知道二十年前在我们前面赶到长夏殿的有哪些人。”

    “谁？”

    “东山主温墨书和恶人谷谷主花无香。二十年前，她一人独守通天道，花无香则在无望崖坐镇，此两处都可前往长夏殿，他们在为同伴争取时间，只是，并未听说那日潜入长夏殿的人到底是谁，也未曾听闻温墨书和花无香有何江湖好友。如今温墨书行踪成谜，并不常在凌虚宗宗门，花无香则一直留在恶人谷养伤，如今也算销声匿迹了。不过，祭祀快要开始了，凌虚宗这边，温墨书不一定会去，但是花无香一定会去。”

    传闻恶人谷曾遭遇灭顶之灾，门派凋敝，后继无人。花无香原本只是精通奇门遁甲的江湖散客，在行走江湖时曾得到过恶人谷谷主的帮助，最后受其委托，担任新的谷主，可惜他在二十年前受了重伤，从此只能留在谷主养伤，后收了两名误入谷中的弟子，殷知微和殷识渺姐弟，如今殷识渺被送往凌虚宗，谷中只剩下花无香和殷知微两人。

    各大门派的掌门每年都会前往天山派参与祭祀，温墨书偶尔会随着林秋雨前往，后面就换成傅小山和楼和风一同前往。而花无香也会在祭祀大会上露个脸，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

    男人将有些滑落的外袍往上扯了扯，道：“祭祀后日开始，你今晚启程前往天山派倒也赶得及，你和年年一起参加。”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道：“你接手万音阁也有些时日了，还未曾在江湖中露过面。正好借由这次机会，让他们认认人。”

    江朝的心上一痛，“我这就出发。义父，保重身体。”

    等到江朝快要走出庭院，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听闻你在查日月楼，这边我会替你盯着。你的毒，还会发作吗？”

    江朝认真答道：“已经多年不曾发作了。”

    男人又道：“内心宁静，不宜动气。”

    “阿朝谨记。”

    男人摆了摆手，“走罢。”

    *

    “什么意思？什么东西？”段明月和萧向秦二人走后，龙年年和沈鸢也一起返回房间。龙年年刚刚坐下，就得知了江朝已经到达，明日将要和她一起参加祭祀。

    下属看着她脸上明晃晃的嫌弃和暴躁，一时僵在原地，不知自己该不该留在这里。

    龙年年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去通知段明月，让他找个客房。”

    下属如释重负地离开了。

    江朝离得老远就看见一个淡绿色飞速靠近，带着淡淡的杀气。江朝后撤两步，伸手将马上要弹到他脸上的银色小球抓住。

    “年姐，内力日益见长。”

    “你少给我油嘴滑舌，不是让我来吗？怎么您亲自来了。”

    龙年年扯回银链，嘲讽道。

    江朝连续的赶路却不见疲惫，“萧向秦那边还要麻烦年姐帮忙盯着。我此次来还有其他事情。义父让我顺便露个面。”

    龙年年听到这话，正色起来。“所以你要以万音阁阁主的身份参加祭祀了。”

    江朝看见身后赶来的段明月，“不错。”

    龙年年低头将银链整理好，垂在腰间，没有回答。

    段明月得知万音阁阁主到来，就连忙赶来。万音阁一向只有槐序主龙年年频繁在江湖露面，然后就是前任阁主九凤，他一身标志性红衣，一手乱山石也是名震江湖。这新上任的阁主倒是谁也不曾见过。

    此人身着元青长衫，双手负在身后，身姿修长，腰间的玉佩华光流转，看上去还很年轻，轮廓清隽又带着一些锋锐，气质卓尔不群。

    段明月连忙往前：“不知阁主前来，天山派招待不周。”

    “是我唐突，提前到了。”这阁主的声线低沉清冷，只是，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段明月的视线缓缓上移，终于对上了那双晶莹剔透的琥珀眸子。他快速回忆这熟悉的声音和好像在哪见过的眼睛。

    “在下天山派段明月，请阁主随我来吧。”

    “万音阁，江朝。”

    江朝？段明月细细琢磨着这名字。走了两步，一拍大腿，他终于想起来了！

    出阳客栈，那个小厮，阿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