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敌

    要说谁是武林正道最讨厌的魔教教徒,必然是教主指哪打哪的左护法司徒小花。但要说谁是魔教自己最讨厌的人,必然是相思殿殿主——李行云。

    他总是一身洗得皱皱巴巴的蓝白色对襟长袍,头顶一只方形软帽,许是他真的念过书的缘故,乍一看上去倒是真像一个儒生。只因他身体不好,常年咳嗽不止,总一副病重模样,因此人称“病书生”。此人说好听些是放浪形骸,难听些便是疯疯癫癫。他所有的行为动力只来源于一个人——长夏殿殿主丁香。

    他爱丁香如痴,丁香武功寻常,他就苦练武艺只为保护她,丁香一心只有制药,他便去搜集她需要的所有的药材。他爬过雪山,踏过泥沼,魔教有谁背后说丁香的任何不好,不出三日此人必会断手断脚,由此魔教便有“宁愿得罪左护法,莫要招惹长夏殿主”一说。

    李行云和其他人不同,他的武功路数相当下三滥,他惯用暗器,近身格斗专攻人下三路,招招阴毒,虽面若书生,实则犹如蛇蝎,就连魔教自己人都不会轻易招惹这位“病书生”。

    然而这些沈鸢都不清楚,过了几招,她就察觉这人的路数着实上不了台面,但是李行云面色坦然无比,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能自保,能杀人,谁会在生死攸关之际还关心自己的招式是否大方,是否漂亮,是否得体呢。

    沈鸢常年练掌,下盘极稳,又时常在梅花桩上与师兄师姐比试,经年坚持下来,她的无影步也大有所成。只是这李行云的身法更加诡谲,总是悄无声息地摸到她的背后,如若不是沈鸢的反应够快,倒是真的要被他得手了。

    沈鸢也知晓面对这个对手,她大意不得,李行云袖里反光的暗器被她看得清清楚楚,就像伏在暗处的毒蛇,只为等待致命一击。

    李行云屈指成爪,他沉疴多年,气力不足,因此只能以快取胜,他的轻功以自己的名字为名——踏行云。他信奉打不过就跑这一真理,所以他的武功或许无甚亮点,轻功却是独步天下。

    沈鸢有些被动,她一直被迫防守、后退,不停使出无影步。

    两人一时僵持不下。

    可李行云不想再拖下去了,他的体力明显不如沈鸢,且这姑娘虽然看上去陷入被动,实际上李行云也暂时拿她没有办法。于是他手腕向下一沉,滑出一把指尖刃直冲沈鸢而去——

    沈鸢停下脚步不躲不避,以掌为刃朝李行云的手腕劈去,可这指尖刃只是虚晃一招,他抬起左边的袖口,射出细如发丝的银针来。

    太近了,这个距离太近了,如果躲避银针就要被指尖刃刺中,如果躲避指尖刃就要被银针全部射中。

    她必须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做出选择,李行云甚至压不住扬起的嘴角,他确认这招万无一失,他看得出沈鸢没什么实战经验,都是君子打法,就让他给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上一课,真正的江湖是狡诈的。

    沈鸢掌法未改,在看到银针的一瞬间,她同时抬起了左手,像在搅动空气那般,她的左手缓缓划着圈,李行云的嘴角僵住了,那银针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随着沈鸢的左手竟停滞在了空中。

    得了这一空隙,沈鸢的掌游龙般绕着李行云的右手,然后重重击在他的肩头,将李行云击退后,她的左手向下一压,银针纷纷落地,不给李行云任何反应的机会,她闪身向前,无影步瞬间近身,变掌为指,点在李行云的膻中穴,一时间他的内力散乱,难以站起。李行云有些不可置信地费力望向沈鸢,却因为天空的云遮住了月亮,他看不清沈鸢的脸。

    他欺负沈鸢没有经验,以为自己能轻松解决这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姑娘,却不曾想自己阴沟翻船,小瞧了眼前的人,他一时大意,但还有一部分是沈鸢的掌法颇为古怪,李行云在昏过去前在脑中飞快想过她左手拦下银针的一幕,那招式很眼熟,可是还不等他想出结果,两眼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沈鸢看了一眼地上的人,转身朝着柳白露走去,正在苦恼怎么把这姑娘弄回去,就听见很轻的一声响,躺着的李行云已经不见踪影。紧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一个高大的阴影踩着月光而来。

    “来得正好,你自己想办法将柳姑娘带回去吧……”

    沈鸢话音刚落,眼前的人影由一变二,她有些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

    阿朝看着沈鸢脸上布满了冷汗,他急忙朝她赶去。

    “沈鸢,你没事吧,沈鸢……”

    她听不清他的声音,他的话落在她的耳朵里像水中鱼在吐泡泡,咕噜咕噜响。她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阿朝张开双臂将人牢牢接住,一阵茶香入怀,他低头看到她脖颈处一个不起眼的小小血点。

    *

    阿朝听着醒来的柳白露讲述完事情的经过,才得知她们遇到了李行云。原来和柳白露接头的人不在洵洲城,他才请沈鸢帮这个忙,但沈鸢离开的时间太长,远远超出了百花楼到客栈一个来回的时间,他只好亲自跑一趟,却不料李行云的消息也如此灵通,倒是让她陷入危险了。

    李行云惯用的暗器上,有些涂了毒有些无毒,沈鸢那一手虽然拦下了大部分银针,却还是遗漏了一根擦过她的脖颈,那针太细,她当时并没有发现,直到有些发晕,才意识到她被带毒的银针刺中了。

    她一直在发烧,可因为她的体温低,脸上除了苍白些倒不见什么汗水,只是皱着眉头,整个人都透露着不安。

    柳白露将风鞭草交到阿朝手上便回到了百花楼,她本想自告奋勇地留下来照顾这位沈姑娘,又想起阿朝抱着沈鸢时,脸上有些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于是就不再多话。

    窗外一片漆黑寂静,阿朝看着床上的人不停摆头,一会转向左边,一会转向右边,额头上的用冷水打湿过的帕子也被甩了下来。

    沈鸢并没有梦见什么,她的梦里一片漆黑,好似掉入什么井里,无边无际,整个人被吞没。梦里全是无力感,像溺水,像悬空,她拼命地想清醒过来,感受到额头一片冰冰凉凉,她睁开了眼——

    阿朝正在凉水中浸透那被她甩下的帕子,他将洗净的帕子叠得整齐,然后放在沈鸢的额头上,却猝不及防看到了一双突然睁开的、带着一些茫然和水汽的黑眸。

    “你的毒已经解了,幸好只是寻常毒物,你也只是发热了,没有其他的症状。”

    他开口解释道。

    沈鸢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听到有人说话,也只是愣愣地点头。

    阿朝少见她这副样子,觉得新奇。问道:“听说你遇到李行云了。”

    “嗯。”

    “他功夫如何?”

    “尚可。”若不是李行云轻敌了,或许沈鸢也会陷入苦战,或许也不是经验老道的李行云的对手。

    “他人呢?”

    “神神叨叨,疯疯癫癫。”

    阿朝没忍住笑,总结得很到位。

    “下次遇到他可要小心些了。”

    沈鸢扭头看他,眼中的疑惑明晃晃的。

    他解释道:“魔教四宫主,长夏殿主丁香武功最为寻常,她善用毒,几乎不曾在外露过面,其次是相思殿殿主李行云,与另外两位殿主比起来,他的武功也可谓一般,但他的轻功极佳,又会使暗器,招式灵活,以快取胜,这也是他能成为殿主的原因之一,但是很多人都忽视了他另一个特点。”

    “什么?”

    “和他交过一次手,他便会牢牢记住你的一招一式,并找到破绽,许多江湖高手折在他的手里,便是第二次、第三次交手的时候,他们以为赢了李行云第一次,以后也能轻松胜过,毕竟李行云的武功远不如他的轻功那样卓越,因此他们第二次遇到李行云便会自信起来,从而降低了警惕,最后被他得手。所以,如果第一次不杀掉他,再对上时,他知晓你的弱点,再取胜就难了。”

    沈鸢“噢”了一声,阿朝看她不太在意的样子,又问:“你不信?”

    沈鸢摇了摇头,回:“我信。但我一直用轻功躲避,也会被他看出破绽吗?”

    阿朝回想起柳白露向他描述的打斗场景,柳白露早在他们动手前就醒来了,一直屏息藏在树后,将一切尽收眼底。沈鸢的掌法和拦下银针的事情也一五一十地说了。但未能亲眼看见,他不知沈鸢究竟是如何拦下银针的,但她最后变掌为指的点穴功夫,他是知道的,那是卫霄的凌霄七式中的“碎星”。

    他没有拆穿沈鸢,而是答:“沈姑娘为人聪慧,只用轻功当然是最稳妥的办法。”

    阿朝低头看向沈鸢,她的眉眼淡得像是刚刚冰雪消融时的小溪,潺潺流过,生生不息,她身上像有那种浅淡又迷蒙的薄雾,又像初阳映照在竹叶上不断闪动着金光。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替沈鸢灭了烛火,关上房门。

    “沈姑娘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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