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求

    沈鸢心中挂念着小白,后半夜半睡半醒,直到窗前出现一道粉红色的亮光,又逐渐变为金红色,她便翻身下床,从洗漱到穿衣也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直直地往小白房间赶去。

    许是阿朝请来大夫解了毒,沈鸢并没有感到有何不适。

    小白的房门是开着的,她正坐在桌前吃着早餐,听到声响,看见沈鸢,便示意她一起吃,桌上放着两份粥,显然是备好了第二个人的餐食。

    小白一直安静听着沈鸢讲述她去找过苗赋容的事情,听见或者有蛊虫可以一试的时候,她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光亮,却宛如流星划过,瞬间不见踪影。可她看着明显有些开心的沈鸢,便点头答应一试。但她无比清楚自己的身体,或许也撑不过两次毒发了。

    年华一瞬,爱恨两空。她前半生求爱无果,后半生则作山顶不化的雪。她早就厌倦了,破败的落日,薄情的春日,聒噪的风声。她又想,或许只有和沈鸢一起在河边吹晚风的生活,成了她唯一值得怀念的日子。

    沈鸢将小白带到苗赋容和秦牧轻的栖身之处,便和秦牧轻守在了门口。

    秦牧轻看着沈鸢脸上不甚明显的担心,心情有些复杂。她想起沈鸢刚来不周山的时候,还是个半大的小孩儿,每天都绷着一张脸,像是跟谁较劲一般不说一句话,只知道闷头练掌,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小师妹叫什么名字,后来从卫霄嘴里得知自己天生带毒后,就天天跑到树上躺着晒太阳睡大觉,一副油盐不进的厌世模样。

    而作为大师兄的陆远川则每天不厌其烦地追着晒太阳的沈鸢,“小师妹,快来同我比划比划。”沈鸢烦不胜烦,将无影步使得飞快,陆远川追不上,就疯狂冲秦牧轻使眼色,他誓要将沈鸢这闷性子给改了,让小师妹重新爱上大好河山,不再成天顶着一张我不想活了哈哈的脸每天晃荡,他想出来的方法就是找沈鸢比试,他还顺手把秦牧轻给拉上了,据他所说,秦牧轻自上山以来,也是一副酷酷的样子,陆远川觉得这样不行,小姑娘就要有小姑娘的朝气。后来卫霄觉得颇有意思,还亲自给他们做了一地的梅花桩,于是不周山开始了三人混战的日子。

    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沈鸢才告知他们她字溪山,此后秦牧轻就一直唤她溪山,陆远川反倒一直叫她小师妹,不曾改口。

    秦牧轻想到这里心下又不由得放松了些,她想,如果沈鸢真喜欢那铸剑山庄那命不久矣的少庄主,她一定会帮小师妹想尽办法治好他,让小师妹得偿所愿。

    沈鸢并不知道秦牧轻在想什么,只是略微感觉到师姐那有些奇怪的眼神,本想开口解释却又欲言又止,她现下倒是真的在担心小白。

    “溪山,没事的。白少庄主看上去活不久了,不过有容姨在,肯定能多活几年。”秦牧轻开口安慰道。

    沈鸢:……

    沈鸢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事来,她问道:“师姐,你先前下山,可救过一位名叫段明月的人?”

    *

    阿朝一人坐在长椅上,修长的手指夹着几张薄如蝉翼的纸,他飞快地扫了两眼,是暗桩传来的消息,目前还没有在江湖上查到有关那个名叫梧忆的人的消息,第二张是一列张牙舞爪的大字:暂未找到祁钰,萧向秦被召回天山派。他眉头紧锁,这些都不是好消息。直到他看见第三张纸上“收到了”三个字,脸色缓了缓,眉头也松了松,他将这些纸扔进了火盆中,看着它们烧为灰烬。

    昨日他请来万音阁的大夫为沈鸢解毒,却被告知沈鸢并未中毒,可她之前明明昏迷前嘴唇有些发紫,显然就是中毒的征兆,可阁中的大夫是百药山出身,定不会出差错。大夫告知他,这姑娘没有中毒,却天生带毒。那大夫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坦诚道,这毒有些像是无药可解的无忧寒,但他不能够确定。若真是无忧寒,那便是说得通了,寻常小毒自是不怕,因此沈鸢虽有中毒的征兆,那毒却在之后被无忧寒迅速吞噬。

    他那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房间没有点灯,他的身影像要融入这黑暗当中,显得沉默又冷淡。沈鸢身上的毒疑似无忧寒,这个消息来得有些太过突然了,他之前调查过沈鸢,她出身不周山,是卫霄的徒弟,可消息说她是十二岁被卫霄带到不周山的,所以她十二岁之前呢?她又在世间的何处?

    他吹响了一声口哨,下一瞬间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恭敬地低着头。

    “去查查沈鸢十二岁之前的事情,查清楚她的母亲是谁。”

    “是。”

    *

    “段明月?好像……是吧。”秦牧轻努力回想,终于在记忆中找到一个被黑心客栈打劫,被一群打手追得吱哇乱叫的模糊身影。

    等沈鸢讲完在津川的事情,听到段明月好像也来了洵洲城,秦牧轻的脸色有些僵硬了起来,准确来说,卫霄不是武林中人,身份隐秘,因此有人问起,她们只说自己名甚,不曾说过师从何处,聪明人自不会向下追问,更不会想要拜入这不肯透露的师门。

    段明月显然是个聪明人,为人圆滑,说话好听,且又是天山派掌门的关门弟子,出身名门大派却扬言要拜入秦牧轻的师门,这便是最反常的。

    而沈鸢马上道:“可我们已在洵洲城有段时日了,且之前司徒小花的事情又闹得沸沸扬扬,他都不曾出现,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吧。但他又是天山派弟子,应该有些自保能力。”

    秦牧轻在听见“天山派弟子”的时候沉默了一瞬,然后突然起身前往房间,过了片刻手上拿着一个云纹的信封,沈鸢接过打开一看,这是天山派的邀请贴。

    秦牧轻知晓得比沈鸢多些,解释道:“二十年前魔教入侵中原武林,各门派团结一心共同抗敌,为纪念在那场入侵中逝去的英雄豪杰,每年都由天山派牵头,举行一场祭祀活动,各个门派不论大小都会收到天山派的邀请贴,就连一些心怀正义的江湖散客也可来参加。”

    换句话说,只要你打过魔教,讨厌魔教,你都有资格前往天山派参加祭祀。

    “但邀请贴一般只发往门派中,我并未透露过不周山的事情,却也收到了邀请贴……”

    沈鸢将信封一翻,在邀请贴背后的角落里有一个不甚显眼的月亮。这邀请贴是谁给的,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看来,段明月已经被召回了天山派。”

    秦牧轻将信封递给沈鸢,“我要陪容姨留在洵洲城,下月的祭祀你去吧。顺便看看段明月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沈鸢摇了摇头,“可我并未告诉段明月你是我师姐,我拿着这个独特的邀请贴,不就是暴露我们关系了吗?”

    秦牧轻却不甚在意,“司徒小花在洵洲城闹得这般大,事情估计早就传出去了,你又喊了我师姐,这事早就瞒不住了,只是,我会给师父写信,询问此事该如何处理……”

    “吱呀”一声,苗赋容从房间出来了,沈鸢还没站起身来,秦牧轻比她更快站起,微微搀扶着那瘦弱的胳膊,苗赋容笑了笑,说:“她刚刚睡下,晚些时候便会醒了。”

    秦牧轻像是比沈鸢还要担忧,“他没事吧?”

    苗赋容自然已经知晓了白流星是个女子,便觉得秦牧轻这师姐着急上火的样子有些可爱,她含笑和沈鸢的眼神碰了碰,安抚似的拍了拍秦牧轻,“暂时无碍,不过是否有用还得看看后续的情况。”

    沈鸢就午后就一直守在小白的身边,许是蛊虫入体带来了一些不适感,小白的脸上略有些愁云,身上有些寒意,面上却不再覆有冰霜。

    她就在那安静地躺着,不似她醒着的时候伶牙利嘴。一直到秦牧轻来催促沈鸢吃饭,小白的眼睫才颤了颤,而后睁开了眼。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鸢那双清凌凌的眼眸,好像月光下的翡翠。

    沈鸢看见她醒了,当下宽了宽心,一直没有察觉到的微微耸高的肩膀也一同放下了。

    “我去给你拿些粥来。”

    然后沈鸢应着秦牧轻,便出门去了。

    而小白的脑海里却全是苗赋容驱蛊之前告诉她,无忧寒毒性太过,蛊虫入体或许会被冻死,随后会自动脱离人体,那就说明这方法无用。或许这毒是可以解的,但是……

    她默默把话补全:但是她时间不多了。毒有药可解,可她等不到这解药了。

    她开始发呆,她想,她要是死了,沈鸢会不会伤心,可她不想让沈鸢伤心,她只想让沈鸢记得她。

    只要有一个人记得她,那她在这世间也有个独属于自己的印记。那她就不算孤独,不算无爱。

    这样也算求得了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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