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客

    凌虚宗坐落津川往北的南华山山顶,宗门已有百年历史,风雨不改,整个楼阁都透出古朴气息,重楼飞阁,碧瓦朱檐。这是实实在在的百年历史沉淀的大宗门,也是许多江湖侠客向往并前来拜师的地方。然二十年前魔教大举进攻中原武林,好些小门派早已湮灭在那场入侵里,大门派也遭受了重创。

    凌虚宗也不例外,现任宗主林秋雨在上一任宗主的徒弟中资质平平,唯胜在为人踏实勤勉,宗主人选本是冷月刀主温墨书,但她无心宗主之位,纵有人不服,宗门事务却也不容外人指摘。有四山主坐镇,林秋雨的宗主之位便也算是稳稳坐下了。

    沈鸢并不知晓这些事情,因为她第一眼见到林秋雨,便觉得此人气宇不凡。此人一身竹纹长衫,面如冠玉,气质温良,线条柔和的面庞透露着温润。若她知晓曾有人说林秋雨普通,定要翻个白眼。林秋雨早已得信获知他们的情况,派门下子弟送沈鸢前往南山,沈鸢虽未与他有过多交流,却也感到此人办事妥帖,宗门弟子管教有方,看似为人和善,实则进退有度。

    “沈姑娘,前面就是傅山主的居所,我不便前往,就送姑娘到这了。”

    沈鸢道了谢,自己朝小院走去,刚刚靠近,就感受到了里面强烈的不欢迎气息,果然她还未走进,就听见暗哑的声音传来。

    “宗主已告知,请回。”

    “傅山主误会了,晚辈只是替人传话,话传到,我便会自行离去。”

    “说。”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1]

    屋内的男人骤然睁眼,厉声道:“卫霄是你什么人?”

    “师父。”

    一声巨响,一道身影破门而出,未经打理的头发用一根粗布条随意地扎着,满脸胡须看不清容貌,只看得一双闪着冷光的眼睛,他伸出两指冲向沈鸢,沈鸢自他出门前就感受到了杀气,她的步伐先动了,身法轻盈,她向后一仰躲过这一指,没想到对面的人杀气迅速消弭,气势内收。沈鸢依旧精神紧绷,傅小山与她群英会的对手们不在一个水准,面对高手,她必须打起十分精神。

    “你果真是卫霄的徒弟,无影步你学得很好。说吧,他人在哪?”

    沈鸢暗暗松下一口气,回复道:“永嘉城北郊外,有一山腰凹地,其山名不周山,师父会在山下等候前辈。”

    傅小山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卫霄没有直接联系他,怕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他得亲自跑一趟。然后不再言语,转身进门。

    沈鸢告知宗门弟子,南山主依旧不愿收徒,她会在今日自行离去。然弟子告诉她,西山主请她前往西山参加今日殷识渺的拜师宴。

    西山今日摆了宴席以贺殷识渺拜师之喜,其他三位山主皆未到场,而宗主林秋雨却出席了。沈鸢寻了个角落降低存在感,只默默吃菜。等到宴席结束,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她才站起来预备离去。

    “沈姑娘在凌虚宗住上一晚吧,夜已深,赶路也不安全,最近的客栈也离此甚远,我已命人将西山的客房收拾好了。”

    沈鸢回头看见林秋雨温和道,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既已安排,她也只好道谢,便随着门内弟子前往客房。

    客房离殷识渺的屋子较近,她刚到达就看到殷识渺从屋内出来。

    “沈姑娘……是我想邀请你来参加我的拜师宴的。虽然师父说我们差距很大,可我还是……”

    话还没说完,沈鸢却懂了。他还是想和她比一场。

    她点头应允。

    “那还请沈姑娘拿出师门功夫,我亦会全力以赴。”

    之前和梅傲雪比试,只因不识得眼前人,于是无所畏惧,但面前的沈姑娘却是师父实打实认证过比他强上许多的,殷识渺有些紧张,整个人也有些僵硬,拿剑的手也有些颤抖。

    沈鸢看着眼前耳朵又红掉的少年,他过分紧张了。好似她许多年前也是这样鼓起勇气和师姐比试,她既兴奋又害怕,以至于步法拳法有些变形,而一向淡漠的师姐却对她说:

    “别怕。”

    她也这样对殷识渺说道。

    剑客,就要将剑拿稳。殷识渺冷静下来,将剑握紧,手腕一转,剑尖直冲沈鸢的面门而去。

    沈鸢再次施展无影步,只一息便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殷识渺暗暗心惊,却也反应极快,手腕再次一翻转朝身后刺去。沈鸢停下脚步,她没有使用之前一招制敌的小擒拿手,而是手似行云,看似轻飘飘的一削,一边侧身躲过这剑,一边朝他出掌。

    殷识渺飞快后退,迅速稳住身形。那剑越舞越快,剑气激起了地上的碎石和尘埃,也吹起了沈鸢鬓边的发丝,她依旧不进不退,身形却动了起来,起伏拧转,敏捷多变。殷识渺的剑连她的衣角都不曾碰到,她起掌一扣,将剑固住,左掌朝他的咽喉勾去。若是南山主在此处,便能认出这招就是凌霄掌中的“探音”。殷识渺喉咙一紧,立马弃剑,沈鸢却一扬眉,停下了攻势。没了剑,他更加不是对手了。

    她不懂剑术,她的师兄却是个剑客。看得出殷识渺天赋极好,没有基础性的练习,剑反而灵动,却也失了一份章法。

    “一个剑客无论何时都不该放弃自己的剑。”

    短短两招,殷识渺就意识到了与沈鸢的差距。她甚至都没有主动进攻过,掌法也不带任何内力,仅仅是体术上的掌法就已经足够让他震惊,他猜想只要反应稍慢,那掌就会削到他的臂膀,尤其是那一勾,他若不弃剑,下一秒他的咽喉就会被勾住。

    他正懵懵地回忆刚才沈鸢的步法和掌法,听见沈鸢突然出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呆呆地望向沈鸢,过了几秒,沈鸢看见他的耳朵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好、好的……下次我定再也不弃剑了。”殷识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多谢沈姑娘指点,今晚多有打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根白色发带,“姑娘发带末端已断,这是之前我新买的发带,还不曾用过,先给姑娘救急。”

    沈鸢拂过自己的发梢,拿过头上的发带一看,末端果然已断,她想起了南山主傅小山那凌厉的一指,竟然能隔空斩断发带,可见此人内家功法之高,摘星指,果然名不虚传。

    她接过殷识渺的发带,说了声“多谢”便转身离去。

    而殷识渺却站在原地,又想起她说过的“别怕”,脸上又多了两抹绯红,暗自下定决心,潜心学习,一剑扬名。

    沈鸢是在卯时被叫醒的,她睁开眼时,外面正乱成一锅粥。

    “昨夜南山主傅小山身死。”

    沈鸢心下一惊,立马赶往南山。林秋雨与楼和风已在此处,两人见到沈鸢,偏过身子,露出大开的房门,沈鸢朝里面看去,屋内桌椅凌乱,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傅小山仰面倒在地上,前胸有两道交叉刀痕,他的手指弯曲着,是他标志性的摘星指。墙上是两个刺眼的血字“笑纳”。

    “是魔教的左护法‘笑面双刀’司徒小花。”楼和风皱眉道。

    林秋风对着沈鸢问:“沈姑娘是否有什么线索。昨日傅山主见过姑娘后,便告知我他要出门一趟。我想问,这是否与他被刺身亡有关。”

    沈鸢静默片刻,便诚实回答:“不知。我只是替师父传话。”

    “沈姑娘是否方便告诉你的师父是哪位前辈?”

    沈鸢想起卫霄的叮嘱——“除了傅小山,勿要告知我的姓名,恐招来麻烦。”

    她摇了摇头,“师父嘱咐只给傅山主传话。”

    林秋雨表示理解。

    “那沈姑娘认识‘笑面双刀’司徒小花吗?”

    这回是真不知道了。

    “群英会前,我一直在师门,从未出门。对于江湖上的前辈们也知之甚少,更不用说魔教,还劳烦西山主为我解惑。”

    楼和风望向墙上的血字,开口道:

    “司徒小花,魔教左护法。她心智如孩童,是魔教教主最忠心的走狗。她本是洵洲城蛊祸幸存的孤女,被魔教教主捡回,只五年便横空出世,一手夺命双刀杀了不少武林高手,她几乎是指哪打哪。她喜欢挑战江湖上用刀的高手,年轻一辈几乎没有她的对手。有人说她不论什么时候都带着一脸天真的笑容,说话也谦虚有礼,人称‘笑面双刀’,杀人后会在墙上用死者的血写下‘笑纳’,便是告知世人,这个人的命,我笑纳了。”

    傅小山的摘星指独具一格,多年稳坐南山主之位,昨日与沈鸢交手,显出不俗的内家心法,今日却就没了生息,身上也只有两道刀伤。沈鸢不知她来找南山主是否与他被刺有关,但她的心里却有些堵,她要给师父传个信。

    “我已在山下为沈姑娘备好前往铸剑山庄的马车。”

    林秋雨做事可谓是滴水不露,沈鸢道了谢,凌虚宗四山主,南山主身死,北山主邬焉多年伤病闭关不出,东山主温墨书性情散漫。或许在不知不觉间,有些局势会开始发生倾斜。

    “发生了何事?”

    沈鸢正朝山下走去,却听见一个清婉柔和的女声答道。她回过头去,只看见一个绛紫衣衫翻飞的娇小身影朝南山而去,女子身形太快,只能勉强看见她的手里提着一把银色弯刀。

    直到此起彼伏的“见过东山主”,沈鸢才知晓这位就是冷月刀温墨书。她远远望了一眼,便再次抬脚往山下去。

    温墨书却在此时回头了,她眼带疑惑地望着沈鸢的背影,只看见了素色长袍的一角,她确信她没有在宗门见过此人,只一个背影却给了她一种奇怪的熟悉感,但她还是压下了这份好奇,快步走进了屋内。

    *

    卫霄紧皱着眉头看着沈鸢的传信,傅小山死了。为何是魔教的人动的手。

    他碍于身份尴尬不方便亲自去找傅小山,便让沈鸢代为传话,怎么会这么巧合,沈鸢前脚刚到,司徒小花后脚便来杀人。

    陆远川飞快地扫了一眼信,心下一片凉意。那年的灭门案,他重伤被卫霄救走,亲弟被傅小山救走。害怕有心人追查,卫霄多年从未与傅小山联系过,如今陆远川身体养好了大半,想去寻弟弟的消息,可傅小山就这样死了。

    卫霄拍了拍他的肩,“你我身份不便出面。写信给牧轻,让她前往洵洲城寻匡昂,他或许知道些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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