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台旁早已站满了人，唯独殷知微的明黄色衣衫格外显眼。段明月带着沈鸢宛如一尾鱼一下子就溜到最前面，殷知微回头看见他们，“原来是你们。”

    殷识渺已手持长剑站上比武台，等了一会儿，一位拄杖的青年缓缓上台，和现场这些意气风发的少年们不同，台上的两人，一个气质温和无害，而另一位虽腿有隐疾，脸上却始终挂着淡如轻雾的笑意，身上的气质带着独有的俊秀与柔和，整个人透着温文尔雅。

    青年一拱手，“梅家堡梅傲雪。”殷识渺亦拱手回礼，“恶人谷殷识渺。”

    话音刚落，却是殷识渺先动手了，他动作迅疾犹如浮光掠影般，然而他的剑气更快，已然扑向对方。梅傲雪身形一动，举起手杖抵挡，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剑气化解。殷识渺也浑然不在意，继续欺身上前猛攻，梅傲雪也不再防守，他将手杖一顿，那手杖竟又伸长了数丈，尖端也露出尖刃。

    “这是梅家堡的追魂枪法。传闻梅傲雪的腿是后天意外冻伤，虽行动略微不便，然而一手追魂枪法出神入化，他甚至不用移动分毫，对手也无法近他的身。”段明月解释道。

    沈鸢又觉好奇，“你为何知道这么多？”

    段明月望了望天，模糊地说：“这几年下山游历，听了颇多江湖八卦……”

    这两个人都气质温和，却打得大开大合，不愿被动防守。但殷识渺年纪尚轻，内功不如梅傲雪，现已露出败势，再拖下去，输掉也只是时间问题，而他也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收剑痛快到：“我输了。”

    “这位殷小友可愿拜入我门下？小友天赋卓绝，基础却不牢，可跟着老夫学习奇山剑法，如何？”

    众人闻声望去，一位长袍老人摸着胡须发问。

    梅傲雪最先认出老人，朝着殷识渺拱手说：“那在下先恭喜殷公子了。”

    “啊，那是凌虚宗的西山主楼和风啊。”

    殷知微重重松了一口气，她带着弟弟此次前来就是为了将他送进凌虚宗拜入西山主门下学剑，恶人谷几代更迭，现任谷主善奇门遁甲，而识渺却有学剑天赋，谷主便让她带着识渺前来参会，寻找适合的门派，送识渺学习进修。没想到真被西山主看重了。

    凌虚宗宗门除却宗主林秋雨外，又分东南西北四山主。东山冷月刀，西山奇山剑，南山摘星指，北山惊雷拳。其他剑法各有特点，有些讲求飘逸，有些讲求迅捷，而奇山剑法没有任何剑招，它去繁从简，全部使用最为基础的招式，却最为实用，每一招都要落在实处。

    殷识渺向前行礼，沈鸢看见他的耳尖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又笨拙地张了张嘴，局促地说不出一句话。楼和风笑着点头，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今日你便稍作休息整理行装，明日群英会结束，你便随我同去凌虚宗。”殷识渺飞快地点头，便提前和殷知微离去。

    沈鸢也同段明月返回客栈，“你想拜入那位乘风刀客的师门下，可你并不知她师从何处，那要如何拜师。”

    “我不……”

    他们一同走入前厅，如第一日那样，窗边依然坐着青衣姑娘。段明月快步上前。小声问：“萧向秦，你人找到了吗？”姑娘看了一眼段明月，便知道沈鸢可能知道了她的身份。

    萧向秦摇了摇头，然后往他们面前凑了凑，低声快速说道：“昨晚有人进了我的房间，翻了我的包袱。”

    “什么？你有找掌柜的说一下吗？”

    “我怀疑就是客栈的人。”

    昨天萧向秦一直待在云水涧，一直到晚上才离开去往城中心打探消息，她一回到房间，就发现了不对，她收拾包袱有一习惯便是将衣物放在两侧，发簪放在中间，可她打开的时候衣物整整齐齐的摆在中间，那块铜牌她放在一个带锁的匣子里，也被翻了出来，但锁未开，她直觉有人在找这牌子。她正惊疑不定时，有一黑影快速掠过，她拔脚就追了出去。

    “你知道有多离谱吗！我刚出去，那黑影就不见了！什么轻功这么快，必定是熟悉客栈的人。”

    段明月啧啧称奇，“你跟着时长老也学习了她的踏萍步，竟也没追上？”

    萧向秦懊恼道：“身法太快，什么都没看清，只看到个头倒是不矮，这客栈还真是藏龙卧虎。锁未开，今晚，这小贼一定会再来。我决定守株待兔。段明月，你替我看着窗户。”

    “大小姐还真会使唤人……”

    “萧姑娘，我可替你看着门。”沈鸢突然说到，又补充了一句，“今日的日行一善还没做。”

    “沈姑娘，你们师门还有这规矩呢。”

    “仅我一人。”

    萧向秦这几日也看了不少沈鸢的比试，对她的身手非常看好，她信心倍增，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沈鸢的杯子，又嫌弃地碰了一下段明月的杯子，“今晚，我们一定抓到这个小贼！”

    亥时，萧向秦假意前往城中，段明月的房间就在隔壁，他暗中看着萧向秦房间的窗口，而沈鸢则坐在房前的树上看着门口。众人没有等待太久，就看见一个黑影一晃而过，在房间不过一炷香就出来了。沈鸢朝着段明月打了个手势，她足尖轻点树枝，跟着黑影走了。

    段明月眨眼之间沈鸢就不见了，他摸了摸头，现在大家的轻功都这么厉害了吗。

    沈鸢跟在黑影后边，一直跟到了一座荒山山脚一座破败的房屋，她运气一跃而上，像一只壁虎紧紧贴在房檐上。黑影拿下面罩，她一下子就认出来，他是客栈的掌柜，面前还站着一个人被房檐遮住了脸，但掌柜却异常恭敬，沈鸢压低身体，听见掌柜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确认……玄英令……萧向秦……”

    掌柜突然噤声，大声道：“阁下出来一见吧。”

    沈鸢心下一惊，却看见有一道身影从门口走了进去，她凝神一看——手杖，是梅傲雪。她看不清他们的脸，只听见梅傲雪说了声“抱歉”，然后说“在下想和万音阁做个生意。”她正待往前探去，却有一枚石子打在了她的手边。

    她被发现了。

    沈鸢飞快下落，踏着无影步眨眼便在十丈之外，她还是回头望了望，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虚影，却也不敢过多停留，因那石子没入房檐三寸，此人是个内家高手。

    若她早些回头，就会发现这个高大的虚影正是客栈的小厮阿朝。

    阿朝站在廊下看见沈鸢快捷的身法，结合她在客栈轻松提着两桶水，这姑娘年纪轻轻，功夫倒是学得扎实。

    里头的掌柜正对着梅傲雪说道：“梅公子见谅，我只是个掌柜，要做情报生意得由玄英主做主。”掌柜说完，便恭敬地看向了外面的阿朝。

    阿朝没有进去，站在门外的阴影处，问道：“梅公子要同我做什么生意？”

    梅傲雪压低声音道：“我想知道我妹妹，百药山弟子丁香的下落。”

    *

    子时，众人于段明月房内集合。沈鸢将自己的见闻一字不落说出。

    “看来这掌柜是万音阁某头领，这块铜牌便也与万音阁有关系了。虽不知梅傲雪与他们做了什么生意，但我估计他此行参加群英会也只是为了找万音阁的人做买卖，明日他可能就会退赛离去，他武学已成，不适合再拜门派，且他那手杖不似凡物，也无需铸剑山庄出手。”

    萧向秦得此情报也以足够，至少自己不用像只无头苍蝇乱转了。

    “我还会留在津川，沈姑娘不出意外明日就可拜入凌虚宗。段明月，你既不知那刀客师从何处，你往后将如何？”

    段明月摸了摸鼻子，心中也在做些打算。本就是来群英会碰运气能否拜入秦姑娘师门，几日观察没有一门是乘风刀的刀法，幸而当时多嘴问了秦姑娘欲往何处。

    “接师妹下山，便会南下。”

    于是他回答：“南下。闯荡江湖嘛，自是要四处闯闯。”

    一直到第二天，沈鸢依旧在琢磨那晚的身影。果然那梅傲雪今日便宣布退赛，沈鸢几乎毫不费力夺得魁首，便由武林盟主萧景良开口问道：“恭喜沈姑娘。姑娘是否有心仪的门派。”

    一旁在艳青正准备开口要人，沈鸢却抢先一步冲着楼和风拱手道：“我欲拜入凌虚宗南山主门下。西山主可否做主？”

    此言一出，众人便议论纷纷。

    首先，众人早已默认沈鸢会去十方殿。再有凌虚宗的南山主傅小山早已避世不出，也不曾收徒，世人感慨摘星指怕是要绝迹江湖。

    楼和风显然也未曾想到这一出，他思索良久，“我自是无法做主。不过沈姑娘可随我回凌虚宗，亲自问问小山吧。”

    沈鸢一点头，萧景良身旁一直未动的铸剑山庄少庄主白流星随之起身，开口道：“沈姑娘先随在下去铸剑山庄吧。”众人第一次听他开口，这声音如泉水击石般清脆，“沈姑娘的兵器也需姑娘提出自己的要求，另，兵器要趁手，还需要姑娘的数据。”

    沈鸢却自有打算，她又朝着白流星一拱手：“少庄主见谅。请容我先行前往凌虚宗，只要见到南山主，我立马赶去铸剑山庄，绝不耽误。”

    沈鸢跟着楼和风还有殷识渺傍晚就已出发。沈鸢本不是话多的人，且她有十年一直待在不周山，没有与外人交流过。显然殷识渺也是如此。于是楼和风便和两个闷葫芦沉默了一路。

    “沈……沈姑娘，这几日，我还不曾见过你真正的师门功夫，等到你拜了师，可否同我比试……不是，切磋一番。”

    沈鸢听着他结结巴巴地开口，看着殷识渺又红透的耳朵，似是不解这人为何这样容易害羞。她盯着那耳朵，应了一声，便是同意了。而楼和风却出声道：“你想同高手切磋是有进步之心，可是目前的你和这位沈姑娘差得有些远了。她虽然不曾用过师门功夫，却也能从与段明月那场比试中窥见一二。姑娘下盘极稳，双臂沉稳有力，出手极快，擅长借力打力，以柔克刚。你想和她切磋，还得再练两年。”

    殷识渺一下子局促起来，点点头，“我一定勤加练习，等我进步，再来找沈姑娘切磋吧。”

    楼和风又转向明显心不在焉的沈鸢，还是问道：“小山从不曾收徒，这几年更是退隐江湖。沈姑娘看上去掌法已成，为何要再拜入他人门下。”这话问得相当委婉，殷识渺都听懂了言下之意：你既有完整的师门传承，为何要找一个隐退的人拜师。或者说，你有什么目的。

    若沈鸢说出仰慕摘星指一类的套话，楼和风定不会让她去凌虚宗。但沈鸢似是毫不在意，认真回答道：

    “有人托我给傅山主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