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像往常一样趴在桌上睡觉，屋外却骤然响起了敲门声，说有人要找瞿少校。
他最烦睡觉被人打断，抬起头皱着眉不耐烦地蹦出一句话：“老大今天休息啊！谁找他啊！”
说完，小五又把头埋了下去。
“小五？”那人听见声音就直接打开了门，“是外面有个韩小姐，说要找你家老大啊。”“……嗯？”
小五听见“韩小姐” 又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你说……谁？”小五瞪着两只大眼睛问。
“……就那个，和你家老大……认识的那个……韩小姐啊。”那个人被他瞪得发毛，有些迟疑地说。
小五这回真的听清楚了，二话不说就蹦了起来，飞也似的跑下了楼。
“喂……”那人站在门口被小五撞了一把，目瞪口呆地看着小五消失在楼梯转角。
小五跑下楼，就看见前方的大门边站着一个穿着豆绿色裙子的女人，远远看去还能隐约看见她发红的眼眶和鼻尖。她看起来还是没有完全恢复，脸色苍白，身形也比之前还要单薄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小五直觉不太好。
老大是去了上海退婚，但是自那以后没有再去找过韩小姐，也没再提过韩小姐。难道韩小姐今天是来找老大要一个解释吗？
小五脚步有些犹豫地小跑到她跟前，愣愣地开口：“韩小姐……？”
韩露芙连忙伸手抓住了小五的衣服问道：“瞿自杨呢？”
她的声音听起来鼻音很重。小五小心翼翼地答道：“老大今天休息……”
“那他在哪？”
“应该在公寓吧……老大不喜欢出门……”
“小五，你能带我去找他么？”
“好……”
“谢谢你，小五。”韩露芙像是松了一口气，苦笑着道谢。
小五歪头看着她，却忽然觉得她笑得不像之前那样好看了。
存粹是强颜欢笑。
但是莫名的，小五觉得他不应该问她发生了什么。
他怕一问出口，眼前的韩小姐就会像玻璃被砸在地上一样碎掉。
小五是个说动就动的人，很快就开着车把韩露芙带到了瞿自杨住的公寓楼底下。
韩露芙沉默地把目光放在窗外这座建筑上，伸手“咔哒”打开了车门。
小五回头看她，轻声道：“韩小姐……老大的公寓在顶楼。有事的话我会在楼下等着的。”
“……好。”韩露芙点点头，下了车。
这是南京城里相当不错的一栋公寓楼，外表铺筑着白色的砖石，显得十分气派。
韩露芙又呆呆地看了一会儿顶层，那里的阳台上空空荡荡的，甚至看不出什么居住的痕迹。
很像瞿自杨。不过在无懈可击的外壳下隐藏着的，究竟是空的心还是无底的深渊呢？
算了。
韩露芙摇了摇头。
这不是她今天来找瞿自杨的目的。
她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才踏上了台阶，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前台的小伙子一眼就看到了她，热情地问她要找谁。
韩露芙直奔着那条楼梯而去，只是礼貌性地对他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这公寓外面看着虽然是气派，楼梯却长且曲折，还有些昏暗。
韩露芙低着头闷头向上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顶层。
顶层只有一扇精美厚重的木门，似乎整层都是这一户的。
看来已经到了。
韩露芙咬着唇，举起手轻握成拳。
看着那扇门，她的手却就这样僵在了半空中。
今天突然发生的变故和往事重叠在一起，让韩露芙没来由地感到了一丝冷意。
她来找瞿自杨是为了父亲的事。
但是来找他又有什么用处呢？
如果真是她所想的那样，父亲是因为和地下分子的联系而被抓了，瞿自杨作为父亲的对立面，又怎么会愿意帮她？
韩露芙，你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才来找他的呢？
她久久地站在门前，试图叩问自己的心。
不如赌一把吧。
赌一把她可以恃宠而骄。
她想。
韩露芙的手向门上敲去，发出了“叩叩叩”的响声。
里面没有声响，韩露芙正想抬手再敲一遍，门却忽然被人从里面拉开了。
和那双沉静的黑色眸子相对时，她下意识摒住了呼吸。
在目光触及她的那一刻，他的眼瞳亮了一下。
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该作出何种反应，就那么呆呆地站着对视。
最终还是瞿自杨先开了口：“……露芙？”
“……嗯。”韩露芙缓缓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用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颊，忽然笑了。
韩露芙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眼神变得有些迷惑。
他轻笑着摇了摇头：“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她看见他的神色迷蒙了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表情。
“别呆站着了，进来吧……你怎么来了？”瞿自杨转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韩露芙走了进去，犹豫着开口说：“今天……有一队军官来我家，把爸爸带走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他的动作顿住了，旋即转头看了她一眼。
“……你说什么？”瞿自杨的眉皱了起来，语气也不自觉变得严肃起来。
他又仔细地看了看韩露芙的脸，发现她的眼尾有些发红……想来是哭过了。
“……我猜是政府的人……他们都带着枪来到家里，爸爸跟他们走了。”韩露芙低着头，轻声说。
“里面有谁？有你脸熟的人么？”他尽量把声音放软，想伸手拍拍她的肩，却没敢做出这个动作。
韩露芙只是摇头：“……没有，但是他们的衣服和你平时的制服是一样的。”
瞿自杨拧着眉又想了一会儿，一声不吭地起身走向了房间。
他走向房间床头柜旁边放着的保险箱，输入密码拉开了柜门。
那份秦副狱长给他的文件袋还安静完好地躺在柜子里，上面还压着一把手枪。
他把那份文件拆开，里面的东西也是完好无损。
可是韩至风却突然被人带走了……
怎么回事？
瞿自杨“啪”地一下把保险柜门关好，起身走出了房间。
韩露芙还坐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询问的眼神立刻就落在了他的身上，像是期待着他能给出一个令她安心的答案。
他忽然想到了戴宗。
瞿自杨原本就是政府行动处的负责人，南京城里能指挥行动处抓人的就只有他和他的直系上属戴宗。
但是为什么行动处的行动他会不知道？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戴宗已经自行找到了证据，直接派人将韩至风控制了起来。
他还不知道戴宗是否知道自己知情不报，但是这次戴宗越过他直接下达了命令对韩至风进行抓捕……恐怕是已经知道了。
他带着小五去北监狱拿到了一份模棱两可的调查文件，他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在回城的路上去孔子庙带走了韩露芙……
不仅如此，他还在回来没多久后私自离开南京回上海和唐楚君退了婚。
发生了这么多事，戴宗却始终没有问过他一句。
戴宗对于他来说既是上司也是长辈，不论是出于公私，也不应该完全不关心这些事。
瞿自杨沉吟半晌，俯身拿起茶几上放着的电话听筒，拨了一个号码。
“……戴长官，是我。”
“是您吗？”
“……好的，我知道了。”
公寓房里很安静，瞿自杨手上的电话听筒窸窸窣窣地传出一些声音，她听不清，却能看见瞿自杨的表情随着那听筒里传出的话语而慢慢变得沉重。
韩露芙垂下眼睛看向地面，大概确定了父亲被抓的原因。
“啪嗒”一声，瞿自杨放下了电话。
空气里弥漫着沉默的气息，瞿自杨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她。
她的眼眸被垂下的眼睫毛遮住，坐得很端正。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韩露芙轻声说：“是戴长官派人抓的么？”
“……嗯。”瞿自杨点头。
“为什么要抓我爸爸？”她清楚是为什么，但是还是挣扎着，想再询问出一点点可以让戴宗放过父亲的可能。
“……露芙，你别担心，我会找戴长官解决这件事的……”
韩露芙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爸爸还会回来么？”
她的眼里盈着一层水光，仿佛一触即碎。
“……露芙，别想太多。”
他很想说“会”，很想说“我会把他带回来”，很想给出那个她需要的答案。
但是他知道自己没办法答应。
不过也许可以试试。
瞿自杨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道：“你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就去找戴长官。”
韩露芙忽然伸手抱住了他，她的头埋在他的颈窝，白玉兰的气息直冲而来，瞿自杨一时有些懵了。
“谢谢你。”她说。
瞿自杨觉得自己的心跳的节奏有些慌乱起来，她松开了手。
“小五在下面。”
他起身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