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出

    当晚,孟宴臣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如叶梦梦那般豪放肆意,将整张脸埋进猫咪的腹部,抚摸着顺滑丰厚的被毛、揉捏着粉嫩柔软的肉垫,直到旁的一声轻笑传来,抬头依稀看到有人斜斜靠在墙边。

    她什么也不说,只是走过来戳了戳他唇边的梨涡,而后俯身将他勾住脖,手指灵活地穿进脑后的发,轻轻地用力向内按压。

    芬芳馥郁,一夜好眠。

    ……天光大亮。

    孟宴臣从塌陷的被子里抬起脸时,意识尚未清醒,只觉得鼻尖仍有余香缭绕,他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已经九点多了,他竟然睡过了头。

    他跟叶梦梦聊到很晚,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在看到手机闪烁的指示灯时,还以为是没有回复的消息,然而定睛一看,却是陈铭宇的名字铺天盖地。

    电话、短信、微信、公司通讯,说是——俊光项目出事了。

    他反应了几秒,立刻抓起手机冲进卫生间,十分钟后下楼开车,直奔项目工地。

    俊光建址在城东稍远一片的旧城区,位置有些偏,周围多是低矮老旧的居民楼。上辈子孟宴臣没来过这里,不通路况,费了一点时间才到。

    陈铭宇见他来,连忙走上前迎,“孟总,孟董和顾董已经在里面了。”

    “嗯,辛苦了。”

    来时路上,孟宴臣已经从陈铭宇口中得知了详细消息,刚开始陈铭宇说是消防检查出了问题的时候,他心里又惊又急,生怕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可紧接着陈铭宇又解释道,是市消防大队下来突击检查,分了两拨,一波明检,一波暗查,结果项目经理以为是平时的支队检查,在检查不过卡工期的时候,走了点非法手段。

    非法手段是委婉的说法,直白讲就是送钱,贿赂。

    消防大队没有立刻声张打草惊蛇,而是虚与委蛇与其周旋,从而掌握了很多证据,终于在今天给项目部发来调查令。

    俊光本就是为了带动周边经济才规划的,是市重点扶持项目,消防安全关乎到民众的人身财产安全更是重中之重,如今问题一出,牵连非同小可。

    项目经理赵成新已经被带走调查,涉事消防支队职员也全部停职等候处分,凡是在验收检查单上签名的第三方监理、经理、项目负责人、施工承包人、现场安全员和负责人等等统统都要追责。

    俊光项目也即日起暂停一切工程,等讨论结果出来后再议如何处理。

    三天后,结果出来了,由于保温材料不合格,限期内将地上建筑全部拆除,工地现场的安全也要重新整改,直至过关后才可以继续开工。

    针对此事,国坤股东躁动不安,媒体舆论也居高不下。

    唯独孟宴臣松了口气。

    这个局面比前世好了太多,甚至不需要他出面。

    经济上虽然有所损失,但现在才九月份,广场地上部分刚刚开建,即使拆除,对比国坤的体量和业务,也算不上伤筋动骨;再比起上一世后来的火灾人命,以及就此国坤走向落败,简直不值一提。

    他确实动过手脚,把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转手发给了汪秘书,他本意是想通过顾承峰的手整治下属,揭穿项目经理吃回扣,在内部把问题解决了。

    当然他也做了两手准备,项目进度他一清二楚,造假材料也有证据,只是给消防支队的匿名举报信还没发出去,消防大队就下来了,这下可好,直接把屋顶掀了。

    虽然有些粗暴,但过程确实简化了许多。

    他曾害怕孟怀瑾如上一世一样被带走调查,但没想到,消防大队直接下场,却只是带走调查项目和现场的直接经理和负责人,对顾承峰和孟怀瑾,因为项目在国坤,职责所在,所以予以严厉批评。

    期间董成民来看过热闹,孟氏一派出事,他自然春风得意,言辞间没少落井下石,且对于孟宴臣一个子公司的负责人出现在非负责项目的现场,更是好一番挤兑。

    孟怀瑾这两日为这事焦头烂额,他性子温厚儒雅,可不代表是软柿子,当着老子的面挤兑他引以为傲的儿子,正赶上俊光的火气没处撒,他笑得温和,语言却十分犀利,三言两语就把董成民气得像吃了苍蝇一样,脸一下就挂了,偏偏还得赔着笑。

    孟宴臣当时就站在孟怀瑾身后,表面上谦虚得体,默不作声,回头就打电话给机关单位的朋友,让董成民手下的在建项目进程卡上那么一卡。

    他虽身在燕灏,可心在国坤。前世的死对头,他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何况孟怀瑾还在,他就是国坤的定海神针,此次风波后,付闻樱此次亦在董事会上现身,加之顾承峰等其他几位老牌董事力撑,局面逐渐稳定下来。

    提前解决了俊光这颗定时炸弹,孟宴臣有些小小的雀跃,手机里满是亲朋好友以及生意场上的关心和慰问,今天有时间他一一回复过去,最后点开了叶梦梦的微信。

    最近忙于俊光的事,距离上次跟她联系已经快一个星期了。

    他想见她。

    这个想法一经浮现,大脑还在讶异,而手指却已经有了动作。

    他直接问她要不要出来吃饭,是江北区有名的私房菜。发完这些,想了想,又单独起了一行,写道:“人均三千。”

    他知道叶梦梦平时很忙,所以也没有干等,发完消息就把手机放在桌上接着工作,十几分钟后,叮咚一声,屏幕亮起。

    她果然拒绝不了,“想去,但八点以后才有空/委屈.jpg”

    孟宴臣触了触那张流泪猫猫头,已经能想象到她在那边也摆出类似的表情,他的心被揉得一塌糊涂,马上回复,“八点也没有关系。”

    他当即打电话预约,预约后又发消息过去,说八点去学校接她。

    叶梦梦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说“那我抓紧忙完”,便在没有动静。

    反而是孟宴臣盯着对话框发呆。

    真的很神奇,从这一秒开始,他就已经迫不及待,至于工作——大脑发出了抵制的信号,且异常强烈。

    左右是休息时间,他干脆点开了叶梦梦的朋友圈,将时间划到上周四,正是她邀请他去丰隆广场玩的那天。

    那天晚上,她发了一套九宫格图片,饮品、猫咪、喷泉、城市、夜空……

    最中间,是她抱着雪媚娘,雪媚娘窝在她的臂弯里,仰着脸凝望,而她看着镜头,乌发粉唇,眼睛弯弯笑得粲然。

    叶梦梦从来没有在朋圈发过露脸的照片,这还是第一回。

    忽然,孟宴臣在照片左侧边缘发现了一截手指,当时的这个站位这个场景,他不太清楚,但他知道那天晚上店里人不多,他们周围也几乎没有客人围绕。

    所以,那一截明显是男人的手,是他的。

    这瞬间,肾上腺素发来紧急预警,心跳剧烈到像是要破体而出。

    他喜欢这张照片,非常喜欢。

    他手指微微颤抖着,点击、保存。

    这时,敲门声突然响起,孟宴臣一下子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座椅一转,瞬间正襟危坐,握着鼠标眼睛乱转。

    尴尬的是,并没有人推门而入,也没有谁发现他刚刚在干什么。

    “……孟总?孟总?”门外的动静还在继续。

    他缓了缓,叫人进来。

    是陈铭宇来送近期的投资企划,他将策划案放到桌面上,不经意间看到自家老板脸上有一抹浮红,并伴有非正常的咳音。

    他猜测,大约是、空调开得太足了吧。

    自从那场暴风雨后,气温骤降,虽然后来接连几日略有回温,但随着九月渐入中旬,气温始终是随着季节走向凉爽的秋天。

    秋季干燥,他应该没忘给孟总的茶壶添水吧?

    ……

    燕城市内有一条九江将城市一分为二,孟宴臣和叶梦梦吃完饭,顺道去外滩沿江散步。

    今夜高空辽远,月亮偏圆,周围散着无数星点。

    两人并肩走着,当叶梦梦问起俊光项目处理结果时,孟宴臣愣了一下,眼里随即涌入潮湿的江风,原来,她对他也不全然是毫不关心。

    “有损失,但不棘手。”他轻描淡写。

    叶梦梦接口道,“看出来了,比起之前,今晚您的情绪要轻松许多。”

    “我之前,什么样子?”

    “唔……还记得猫咖里的那只很丧的布偶吗?”

    记忆翻找了一圈,孟宴臣很快想起来她说的是哪一只。

    那家猫咖里的猫每一只都很有特色,九月肥美贪吃,目目是个煤球,雪媚娘优雅美丽……其中有一只名字叫流星的火焰色布偶,色块是橙白相间,从色调带来的视觉效果上来说,应该是会显得明亮轻快一些,但它的气质很独特,不是单纯的疲惫,而是天生拥有一张厌世颓丧的脸。

    当时叶梦梦就指着它,说是猫界孟宴臣。

    想起那一幕,孟宴臣脸上挂了点笑,“我以前很少能感觉到快乐,甚至曾一度认为,自己再也不会快乐了。”

    许沁飞向宋焰的过程,令他痛苦到快要承受不住,在那之上更残忍的是,即使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也必须强制性地保持清醒和体面。

    谁都可以歇斯底里,唯有他不能。

    不过那都是过去了,就在他想着自己何其幸运,能够认识叶梦梦的时候,叶梦梦冷不防来了一句:“那您跳楼之前,能写份遗嘱,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我吗?”

    孟宴臣登时脚步停住。

    空气静止了一阵,蓦地,他抬手去扯她的耳朵,“你想都别想。”

    叶梦梦被扯得向他身上倒去,她一边揉一边嘟囔,“小气。”

    孟宴臣乐了,“这是小气的事吗?”

    就不能盼他点好?

    “那行,谈点或许能让您开心的事。”叶梦梦将被风吹乱的头发一把撩到脑后,迎着月光仰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孟先生,您有没有一刻觉得,自己所处的世界是虚假的?”

    “比如?”

    “比如,只是别人笔下的一本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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