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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扑华

    那之后,徐元躺在病榻上七年,和衷灵道君朝夕相对了七年。七年里,他被徐元硬生生从容华无双的衷灵道君,熬成了容华无双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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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天前,徐元被花瓶砸了个新鲜,被抬到衷灵道君的住处继续残喘七夜,时不时咳出好大一团血。

    九月,是苍祈山花最绚烂的时节,徐元已病入膏矿。

    山花开得像是殉葬,枝头啜琼泣玉,干木沉冰附素,悲雪为棺。

    病期初,徐元的体感温度下至一个匪夷所思的境地,大家因此不用把脉就得以判断出她还没死,如若是一具尸身,也断断不会如此冰冷。昏迷七天时,溪时用温水为徐元擦拭手臂,结果她被烫醒,溪时一时想岔,觉得世间竟有这等起死回生的特殊疗法,还被他歪打正着地碰上,当下擦得更起劲儿,徐元话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就被活活烫晕了过去。

    修士中,除了刀命之辈,还有许多奇种怪胎,比如南呢山的竺阴法,集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女童九十九个,将其自小放入南呢山的玄冬之境,饮子夜洞口顶檐下冰柱所融之水,食冰河封层最下与水相触的冰片,终年着冰蚕丝所制的绸衣,避阳之烈光,集月之寒华,历时二十年,没被冻死的几位女子最后来一场困兽之斗,余下最后一位方可成就至阴之体,这个过程看热闹的通常管它叫养蛊。

    南呢山的长老是掌门的故交,于某个白日路过时顺便探望,得知师父收了弟子,刚要恭喜,又得知徐元还兴许会死,便跟着悲切起来,悲完意思意思要探望她。

    探望时顺道再意思意思为她把个脉,徐元的体感温度让他险些以为她是南呢山三年前逃跑的竺阴法弟子,一试经脉果然寒气铺天盖地,他当即确认就是,没得跑。

    并为徐元杜撰了前半生的身世——得南呢山奉养二十年,成就至阴之体后逃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本打算易容后躲到南呢山中当个外门弟子,但显然太过危险,退而求次当了东蓬长老的关门弟子,隐匿于苍祈山中。

    徐元的脸快被搓下一层皮,耳后被生生扣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软肉,才确认没有任何伪饰,天生就长得这么平凡,不是那位带着无双姿容的脸遁逃的慈叶仙子。师父和衷灵道君在这时到来,见她整张脸被搓成猪头,耳后注血,本就垂危的身子骨又受了伤,或许将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人顿时打起来,除了徐元这张床,周遭被拆了个干净。

    废墟残瓦中,衷灵道君提着剑缓步行至重伤的南呢宗长老跟前,风仪似谈笑,慢悠悠道:“今日,要么素尘长老给在下一个公道,要么在下亲自讨一个公道。”

    最后处理的结果是,素尘长老受了苍祈山八十生骨鞭,这些事在后来由溪时讲给她听。

    也由此可见,徐元整个人便如同一块冰冻子,去雪里滚一滚尚且可取暖。而到了不久后的夜中,刀命攒动,至烈至刚,浑身血肉仿若被炙烤,而它攒动的时间很不稳定,一夜中随机抽取半个时辰攒一攒。大家摸不清楚其中关窍,就会盲目的过来给她盖被子。

    徐元于一个夜晚迟迟醒来,正有人轻手将她好不容易蛄蛹到腰下的被子拉至脖颈,徐元冷不丁睁开眼,将脑海中思忖已久的话喊出来:“你能不能别给我盖了。”带着快被捂死了的愤怒。

    乍眼入目的是青色的帐纱,绣着隐隐流光的繁杂金纹竹排,衷灵道君一席紫衣,怀抱松冷雪中芳,表情错愕,又很快恢复平静。他也许错愕徐元的苏醒来得是这样突然,而她自己也没反应过来,二人片晌没话说。

    她看清夜色中他隐隐的轮廓,意识回到了壳子里。徐元解释说:“很不好意思,我热。”

    他点点头,手自她的被褥上沿缓缓拢回袖袍中,一手虚虚抵在腰腹部,一手自然垂下,是个君子端方的好姿仪,声若清清空中月,雅致而遥远:“我去叫你师父。”

    师父和医师大半夜被叫起后匆匆赶来,溪时紧随而至,他们把了会儿脉,总结了徐元的身体状况,醒了,仍有性命之忧,活不活的下去看命。

    徐元很忧愁。

    初初醒来,身体里传来的剧痛和昏迷时无法比拟,清晰地像是凌迟,随着体温的上升,不明所以的徐元揣测着症状:“我的身体里是不是要烧起一把火。”溪时来握她的手,随即被烫得收了回去,他安慰道:“你放心,你顶多会死,不会发生着火这么惨的事。”可见溪时多么不会安慰女人,更不会安慰受伤的女人,这么大的少年多半如此神经大条,应该给予适当的宽容理解。徐元让他滚。

    师父说,这种症状约莫是因刀命一脉的先天体质,天道善做端水大家,他给予刀命一脉的处理如下,刀命至阳,体脉至阴,二者缺一不可,中和方可体温如常。如今徐元命脉损三,寒气更甚,刀命也未至成熟,二者无法相容,只能相冲,大体情况总结起来就是刀命脉的人,修炼起来容易,死兴许更容易。师父感叹一句:“天道是如此公平。”

    徐元尚是个没上过几天学的半瓶水文盲,此时听了个新鲜词,便问公平何解。

    师父捋着须子说好比一个人,长得好看,那他往往身量不佳,若他容体双全,那么可能脑子不好,倘若又很聪慧,一般出身贫寒,如若恰好又是达官显贵,命运便坎坷多舛,绝大部分人,都先天有着各自的命数,喜忧半掺,时运中衡。古往今来,少有一个完美的人,过了完美的一生。徐元问如果真有呢。溪时听后很有感触,思虑后道:“按照刚学的转世论来讲,他上辈子可能是畜牲道,受尽苦楚,才得今世福缘双全。”

    师父文言也很有感触,便道:“那衷灵道君上辈子铁定是个畜牲。”

    溪时表情瞬时僵住,徐元沉默不语。

    衷灵在离他们不远不近的周遭静静站着,身若静松。半晌过后,他勾了勾唇角,很是宽容道:“师兄抬举了。”

    师父爽朗道:“哈哈。”

    溪时:“哈哈。”

    山与道君不知在门外偷摸听了多久,此时缓缓踱步至屋内,轻笑道:“这也太抬举他了。”

    师父拿了些止痛药给徐元服下,徐元睡下后,师父溪时和山与道君陆续回去。再度醒来时,衷灵道君拿着棉花给她汲水,身侧放着一碗粥,见徐元醒来,拿起碗,执勺挑粥几下。徐元呜呜起来。他轻飘飘看了她一眼,“别急,还烫着。”

    徐元发现胳膊又动不了,顾不得形象,噗一下把嘴里的东西吐了:“你把棉花落我嘴里了。”

    “……”

    徐元其实这时最应该担心能活多久的问题,担不担心实在是无济于事,时候到了死不死纯凭一个命数,师父说没什么法子,什么滋补吃什么,剩下的听天由命。

    师父琢磨了几日,便每日取两滴血为徐元吊命。

    师父说他自己这辈子只用刀砍过人从没挨过人,力大且没数。而徐元身为同道弟子十分理解这种感受,想当初她想一刀挣开几人的包围,让他们看在刀的面子上闪闪躲躲退退好让她跑,却没想到一刀劈了半个山头的大自然。

    他初初取血时,常常血流如注,如此掌握几日,血取明白了,人贫血了。喂徐元血时两个人苍白的脸色交相呼应。

    苍祈山的房产资源十分紧张,刀命脉除外。伤命剑脉内门只有一个庭院,一间屋子,徐元占了床,衷灵道君只能打地铺。

    夜晚,他已就位,着衣入被,长发散落在地面上,花影投在其上,恰似一束张扬泼洒的落瀑,飘着花果山遍野的桃花瓣。

    他已闭目,徐元瞅了眼月亮的位置估摸了下时间,决定睁眼干躺着熬过一晚。

    月邀南枝,光似白玉顾堂,窗纸上透出一片雪落下的影。

    他在此时睁开了眼,“可是睡不着?”

    徐元正蛄蛹着想把两床厚重的棉被蹭下去一点,闻声顿住,“嗯”一声。

    衷灵道君起身。她在余光中瞥见,他竟穿的如此严谨,腰带都不曾解下。他给徐元翻了个身。

    徐元兴许已活不了多久。

    但徐元不忘初心。

    她借此机会继续道谢,说不准以后还会不会再有醒来的机会,“若能有我帮得上你的,师兄尽管说便罢。”她看着自己脖子上的长命锁,“我虽不记得家人是谁,可我心中从未有过恨意,他们大抵是有难言之隐,非弃我不顾,来日幸能重逢,他们若是高官显贵,必会厚礼奉上;若是平民百姓,便宰一只鸡,会拿出最好的酒宽待你。若我那时不在,请师兄替我报个平安,便说我入了仙家,如今正在游历。”

    “若我已没有家人,若我还能活下去,请师兄等我。等我像师父那样厉害起来,等我有用了,便能报答你。”

    他没立马答话,似是回想起了初见徐元时的惨状,笑了一声:“忘了也不是坏事。”

    徐元侧头看着他说:“何出此言。”

    衷灵道君:“修仙入道,除非道家氏族,多数人需斩断尘世因果。你生而入道,动辄千年寿数,凡尘往来繁重,于你并非好事。”

    “况如今境地,是我阿弟一手推就。如此一往一来,等你痊愈,不若就此清债,好偿还了你我的因果。”

    徐元:“怎能一样,小道君本无心伤我,何来因果。师兄有心救我,我……”

    他笑着打断:“如此重义,不妨先养好身子,好让我宽慰些。你是我救回来的姑娘,也断不能折在我手上。”

    他的面容秀隽,留白恰好,温和却不容人走近。

    黑暗中,他为徐元捋好头发,声音低沉柔致:“像你这样大的姑娘,若未曾流离失所,定被家中奉为明珠宝玉。你仅需记得能让自己开心的事便好。我倒宁愿,你能像瑛许一般恣意妄为。”

    徐元闻言,沉默半响,正过头看向门窗,一时不知道答什么话好。

    最终在许久的沉寂中睡过去。

    她想,自一生那突兀的空白起,如今也不过短短一年过去,她的阅历着实浅薄,他是徐元记忆中第一份善意,他什么都不图谋徐元,徐元也没什么能给他的。

    她拿不准自己是否能活下去,还能撑多少时日,可他给予自己的已远远胜过这一切,师父、朋友、温饱、爱怜。徐元不想被忘记。往后许多年里的某一日,若她不在了,她想让他们会在几个岁月眨眼间的空隙,偶尔想到有个小乞丐,她叫徐元,她踏进这座山时,只带来了这个名字。

    从那天起,她便不是小乞丐了。

    徐元这一睡,睡了整整三个月,身体已经好了些许,起码不再动不动晕厥,时不时花洒般的喷血,每日能正常作息。

    她待作息稳定几日后,立马提出诉求:“想洗头。”

    他正守在床边,放下书卷,淡淡看她:“在下是个男人。”

    徐元:“那你想想办法吧师兄,今天要么你给我洗,要么你变成女人再给我洗。”

    他轻笑一声,调侃她:“你不是睡前还说想要报答我吗?”

    徐元非常自然地找了个借口:“我在像瑛许一样恣意妄为。”

    他忍俊不禁:“如此。”

    徐元师父正好来看徐元,听了这个消息。他说,害,简单,找个会除尘决的弟子过来不就行么,还不用碰水,身上也能给洗洗。衷灵道君说确是如此。两个人出去转悠了一圈,发现偌大一个苍祈山,正道魁首的宗门,几千来号弟子,竟凑不出一个除尘决,大家都自力更生的自己洗澡洗头。徐元师父又说,害,简单,找个女弟子不就行了吗,她们回来了吧?身子有伤没法水洗,头肯定能洗吧。衷灵道君说正是如此。然后两个人接着逛,一个女丁没抓回山,打听了下原来她们根本没回来,回山半路遇上了南呢河的人,两个宗门一见如故,当即决定召开术法交流大会,三个月以后才能回来。

    徐元师父听了消息当场遁回刀命脉,最后衷灵道君孤身回来给徐元洗头。徐元整个身躯躺在床上,唯有头伸出了床沿,他把水盆放在凳子上,高度正好在徐元的头下面,徐元的发被他轻柔拢进水中搓揉。

    正在这时,溪时闯进来,然后瞠目结舌地问道:“你们俩在做什么?”这话说得像徐元和衷灵道君真的做了什么一样。

    果然衷灵道君向后退了一步,指尖点点水盆,对着溪时道:“小道君来亦可。”

    溪时相权了一下轻重,义不容辞的说:“我下次来看你。”

    留下徐元和衷灵道君两个人,一个仰着头,一个就这么站着,中间隔了盆水不怎么脉脉地对望。

    衷灵道君接着给徐元梳理长发,所幸在她昏睡的三个月被照顾的很好,头发虽有些毛躁,但没有细丝纠缠的结节。这个角度,徐元能看清他整张面容,而他垂睫打理着头发,一时不察徐元的打量。在停顿的那一瞬开口,平静道:“小师妹。”

    徐元:“道君畅言。”

    他问徐元:“你考不考虑转道佛修。”

    徐元:“师父说,我没法引气入体。”

    衷灵道君说:“佛修修行也独树一帜,成日吃苦行善攒功德,听闻死后再登极乐天转为神修。有没有灵气都能去试一试,刀命说不准也行。”

    他说得很详细问得很诚恳,但徐元还是拒绝了:“可是听说尼姑不能吃肉看男人,很是清苦。”

    “你小小年纪。”他闻罢,无语噎了一下,“倒知道看男人了。”

    徐元:“反正是受不了那种苦。有没有什么别的好处?”

    他拎起手中的头发摊于手掌,似有兴致好生打量,气定神闲道:“不用洗头。”

    徐元:“……”

    他给徐元洗完头,耗了一个下午,最终自己也去后山温泉洗了个澡。

    次日一早他外出拜师学艺,来回用了半个时辰,把除尘决带了回来,填补了苍祈山这段文化传承的空白。

    当晚山与道君找他来喝酒,顺便学了新的术法,两个人在庭中的石桌上,执着青玉杯小酌,山与道君支着头乐得闲散:“这下倒是冷清了,我那两个弟子都被你拎走了。”

    他为山与道君斟酒,掀了下眸:“我看你不是挺自在么。”

    山与仙君很是快活的摇摇扇子:“非也,内心忧愁怎能为外人道,自是君子应有担当。罢,干了吧。”

    喝完快乐的走了。

    走之前真实地替徐元忧愁一把:“这何日是个头。小师叔,你可要快快好起来。”徐元搁着挡风的素帐,穿过门框与庭院,对他遥遥说了声没底的好。

    那之后,时长达七年相处的岁月。徐元在病塌上整整待了七年。

    五年里,衷灵道君伺候人的职业修养,可被聘为金牌月嫂。

    他学会了洗衣做饭洗碗掐除尘决,甚至还给徐元补袜子、做背心穿。闲暇时会教徐元读书,他根本不知道山与道君把徐元教到哪儿了,他先教徐元识字,然后惊奇的发现徐元竟然都认识,于是改教徐元念书,徐元很后悔没有假装自己不认识字,而不是眼下看着这些明明每个字都认识却读不懂的话,痛苦悔恨到薅头发。

    他看着好笑,执着书卷道:“怎么了?”

    徐元摊开手,问他:“啥意思。”

    他探过身来,离徐元很近,徐元一抬眼,就能看见弧度温和的脸廓,取代那时雪芳的,是书墨气。他读道:“君子之行,见天下而忧天下之苦,见众生以立悯护之责。”

    徐元:“啥意思。”

    他接着念下下句对这一句的阐释:“君子一道,非容之表现,非体之阐发。乃心之所往,意之所向,须以此身,证天之大道。”

    徐元:“……”

    他笑起来:“读不懂也无妨。我们不是说好了,你像瑛许一般便好,快乐平安,便是我和你师父的心愿。”说着,他将手中的书递给徐元,那是一本名为《三言小记》的游记。

    由一位唤飞流道君的修士编著,年少时走访四海八方万水千山,每至一处便写下几句观感,合编扎成这本游记,第一章回是西北风光,行至荒漠深处,人烟罕至之所,唤称此处为古虫流,几笔草草勾勒大致情形特征,偌大的沙漠中央塌陷形成一处如渊的地窟,周遭沙流向其里倾泄,似海奔流,沙涛状若一具具虫身攒涌,飞流道君评下三字:不好看。

    徐元被原先那本全是大道理的书整的魔障,开始追求事事问个为什么,并且还困,窝回了被子里问:“那我以后要怎么做。”

    他给她盖了盖被子,把徐元手中的书拿走随手放到一旁,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报不了的便来找师兄。”

    徐元:“怪复杂的。”

    衷灵拍怕她的背,笑道:“该睡了,好孩子。”

    隔天师父和溪时来看徐元,徐元寻思卖弄一下学识,徐元问:“你俩知道君子啥意思么?”他们俩和徐元的反应差不多,徐元顿时放了心,苍祈山不止她一个文盲。

    七年后。

    某日白天,刀命生长,身体里的血突然流得滞涩,经脉痛极了,没有哪一次比这次还要疼,徐元幼时流离,悲观主义栽种根芽,此刻顿感大限将至,稳着气息跟他说:“哥哥,如果我死了,把我埋在师父房门前。我虽然当了他的徒弟,但一日都能没尽孝。”

    他负手站在门口,长身玉立,低头看着咕噜咕噜煮着滋生根骨药物的陶罐,道:“你是想师叔每次出门前先鞠躬上柱香么。”

    徐元想想也是,就说:“那还是埋在你门口吧。”

    衷灵道君:“……”

    他已端着药走过来,往徐元脑门前一弹,把药送到她面前:“喝了。”

    徐元喝了药,又想了想,把脖子上的长命锁拿下来了。徐元记忆中,最饿,最不好的时候,都没有拿下来过。她递给他说:“哥哥,这个给你。”

    他挑了挑眉:“做什么?”

    徐元说:“我什么都没有,这是我最好的东西,没什么能报答你,这个给你吧,以后就当是我陪在你身边,你别忘了我。”

    他唇角藏笑:“你不是要把自己埋在我房门前吗。”

    徐元执着地说:“你拿着吧。哥哥,我还是想谢谢你。就算我死了,也会保佑你。”

    那天是苍祈山冬日为数不多的好天气,高阳无风,雪化成融,蔓延山脉一千里的好岁月。他接过徐元的长命锁,长久的没有说话。

    他摸着上面刻印徐元的名字,眼中似有些情绪,抬头则隐,垂睫方现,很是让人捉摸不定。就这样沉寂到窗边响起一些细碎的声响,或是雪落下,像极碎玉声,他就在这时轻声告诉徐元:“你不会死。”

    他沉寂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院中松树苍古,松针细密挂枝若丛丛花,已是新春,其间点点浅吐嫩芽,是极有生机的色泽。

    徐元抬起头,从这个角度望去,面前人的身后是新生与亘久生命的交织同长,他微微垂头,看不清眉目流转。她问他:“哥哥,你在想什么。”

    他反应过来,笑了一声,伸手捂住徐元的眼睛。

    胳膊伸直了一些,身体顺势离远了一些,拉开了徐元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在打量徐元脸上的轮廓,片刻后,他告诉徐元:“我在想你长大的样子。”

    徐元时常,会想这几年是不是误了他,他因为照顾徐元哪里都不能去,山中不问岁月几何,兴许出去以后已经有别的青年发奋图强超过了他,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受人仰慕的青年翘楚的衷灵道君。

    这个年纪也应该娶妻有了道侣,说不准若没有徐元这几年里,本应已经碰上心仪的姑娘。受伤这件事,情感上徐元不怪陈瑛许,但人终将要因为自己所为付出代价,不过钱货两清的买卖。更怪不了他,他在几年前毫无怨言的替弟弟接受了徐元这个麻烦。

    那是很美好的一天,灯倦烛火,月醉明光,一枝花在树,散散淡香。徐元趁势问他:“哥哥,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

    他“嗯?”一声。

    徐元没再继续问。也没有说,问的是是第一次初见救徐元,还是几年前为了帮弟弟还这笔债照顾徐元。将来如若徐元病愈,一往一来算下来,她终究欠他一条命。

    窗稍稍开着,漏了一小庭空。许久过后,他的声音中有淡淡的笑意,于此夜温围火,静和得像苍祈山从未有过的春风,他说:“开始确实是因为瑛许。”

    徐元不自觉屏住呼吸问:“后来呢。”

    “——后来,兴许是你一个小姑娘,一声声唤我哥哥,我时常被你叫软了心肠。”

    徐元闻后,半晌沉寂。

    直到夜晚。

    她悄悄拉起被角,将自己一寸一寸窝藏进暖和的被中。

    月亮似乎偏移了位置,光线转动,院中池水的波光疏忽投至薄透的窗纸,摇荡浮跃一道流动的白。那是几度借面反射,穿过云层长空,绕过山重水覆,向她奔来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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