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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夫与蛇

    边关战事已起,朝中上下拧成一股麻绳,有人从中作梗的,胆敢贪污行贿赂之事,都被陛下雷霆发作过一番。

    上次只是把西凉打退了,这次再起战事,必要他们不敢再犯俯首称臣。

    陛下是铁了心要胜的。

    年关将至,家家府中都在采买物资。

    西河侯率先向军中义捐千两银钱,在早朝时被陛下作为榜样夸奖。

    后面的人只能越捐越多以表示忠心。

    此举受人称赞,但也会有人心生不满。

    早朝完毕,西河侯穿着官服往台阶下走去。

    就被人拦住“西河侯可真是深明大义,连做好事,都要拉着大伙一块。”

    旁边的人笑了一句“可这独一份的嘉奖可没我们的份啊”

    “西河侯不亏和邓卫将军不亏是亲家的关系,可真是重情重义啊。”

    这话明夸实贬。

    他家的事谁不知,自从邓老将军离世,西河侯可是一房一房的往家里纳。

    西河侯也不和旁人争论,冷耻一声“各位同僚若是能把放在柳某身上的脑子移开,定能早日多得圣上赞扬。”

    说完不带停留转头离去。

    他自从位列三品,就很少做些锋芒毕露的事,和世家站在一起享受祖上的荫庇。

    此次邓飞受到重用,连带他夫人邓月也被皇上关注到。

    他这些年做的那些事……

    圣上这些天对他很冷淡,隐隐带着不耐烦,西河侯便知不好。

    以前邓老将军和陛下的关系便比普通君臣密切些,现在对着邓飞邓月必是抚照的,连带对着西河侯没有好脸色。

    他坐上回府的马车,脸色阴沉。

    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多年打压邓月,却从不伤她分毫。

    他必须剑走偏锋让陛下不再厌弃于他。

    西河侯回府,重新整治府邸,敲打下人。

    此次春节府内开销也必须节俭行事。

    万不可再冒头。

    忙完这些事,柳屹楼走进书房。

    今天到了父亲检查他功课的时候。

    柳屹楼已经十来岁的年纪,恭敬的对着西河侯行礼。

    西河侯的烦躁消散一些,听着柳屹楼温声说话,满意的点点头。

    白氏争风吃醋,却把柳屹楼养的相当不错,世家公子翩翩立世,当时如此。

    西河侯举起茶杯,轻品一口。

    他这个儿子好,却也有不足。

    西河侯打断他“古时有一个成语,便是农夫与蛇。农夫在雪地里救了一条将要冻死的蛇,最后却又被蛇咬死裹腹。”

    这是一个幼童都知道的成语。

    西河侯继续道“若你已经提前预料到蛇会伤你,又当如何?”

    西河侯经常提问他,他已经对父亲的话很了解。

    蛇,在寓言中是蛇,但父亲说的是人。

    一个将来会伤他的人,身受重伤濒临死亡,可能会在未来伤他。

    柳屹楼紧紧沉思。

    他这些年读了更多的书,圣贤书有,那些大逆不道的书父亲竟也给他看了不少。

    可,这回答父亲定会不满。

    柳屹楼回答“若儿子已知他会伤人,会酌情考虑,再行决定是否救人。”

    “以何为考虑?”

    柳屹楼“此人为何随意伤人,是对众人,还是只因孩儿,他个人的品行行为为标准。”他弓手,背挺的很直。

    “孩儿万不会为未发生的事情罔顾一条人命。”

    声音铿锵,西河侯无奈的摆摆手。

    倒是没有如柳屹楼所想一般暴怒,他早知他的回答。

    这孩子养的好过头了。

    “那你可知,若是你弟弟会作何举动?”

    这是指柳在溪。

    西河侯不待柳屹楼开口“她定会冷眼看着,决不会按照你的准则行事。凭心情,凭自身的喜恶,凭这个人的利用价值,怎么把这个毒蛇利用到极致。”

    这就是他两个儿子的不同。

    一个看到的是倒在雪地,一个看到的是带着獠牙的蛇。

    西河侯不可否认,柳在溪更像他多一点,多可笑啊。

    柳屹楼一怔“人人生而不同,哪怕我为兄长也没权利干涉旁人的选择,屹楼只做好自己便够了。”

    他躲避父亲的目光,看到书架上那本《治水策》,边角上染上点点红色。

    像是血迹。

    什么人会在书房被父亲亲自惩罚,还动了血。

    柳屹楼想起母亲不久前生气,因为弟弟也被父亲召进了书房,后来一打听却是喜笑颜开。

    他不关心这些,此时却也推断出不少。

    柳屹楼心乱如麻的从西河侯的书房出来,带着侍从无意识的走。

    不知不觉就来到花园,西河侯世家出生,喜爱风雅。花园是他叫来工匠一点点沟通修建而成的。

    亭台楼阁,灵巧端秀。

    一年四季就有对应时节的花儿盛开,春天是君子兰,夏天傍晚是昙花和茉莉,秋季品菊,冬天落雪于梅书枝头。

    他走进亭子坐下,不远处吵吵嚷嚷。

    莲灿担心的说“少爷,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少出来晃悠。”

    她可是知道,侯爷刚刚捐了不少银子,此时必然心情不好,她们这样免得被撞见。

    柳在溪一抹头上裹着的白布,疼得她龇牙咧嘴“我才不要,我不是跟你分析利弊了吗,怕谁?”

    不过是莲灿提了一句梅花树里面的枝头更加风雅孤傲,她家少爷就拦不住的要去给她够下来。

    身后的丫鬟抱着凳子,柳在溪等她们呗放好。

    两个凳子并排,上面加着一个,像是个“众”字。

    她一骨碌爬上顶端,周围丫鬟小心的扶着凳子,莲灿张开手围在一遍,生怕她掉下来。

    柳在溪的身量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中算高的了,她比窦百潼还高一个头。

    可老话常说,小时男孩个头矮,长大女孩个头矮。

    柳在溪本来还挺得意,听到这话害怕了,总怕以后别人凭借着她的身高认出来她是个姑娘家。

    她听说牛乳会使人长高,自己带人牵回来一头奶牛,找了专人养在府里。

    她爹懒得管她,她娘对她百依百顺,只是气的白氏也找人牵了一头给柳屹楼养着。

    她同时日日跟着舅舅在边疆给她找来的师傅习武,那师傅上过战场,教的都是杀招。

    此种长高行为她做了不计其数,现在的个子是窦百潼的一个半脑袋。

    勾个枝子,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不过是讨莲灿开心罢了。

    她的力气很大,摘了几支就凌空跳了下来。

    只是吓了一跳莲灿一个激灵。

    柳在溪哈哈大笑“莲灿你怎么这么敏感呢?”

    柳在溪看着从亭子走过来的人,刚才没有注意到,此时半大少年大步走过来。

    看到柳屹楼,她的脸一下子黑了,笑容抿下去。

    柳屹楼不知如何开口,半响“二弟,你的头”他是真心关心。

    柳在溪不需要,也不想与他多言。

    她带着人转身就走。

    袖子却被人拉住,她淡淡扭头,柳屹楼盯着她的眼睛,诚恳的说“我们谈谈吧。”

    ……

    亭子里一坐一立,下人全都守在外面。

    柳屹楼冲他温柔的笑“坐吧”

    柳在溪淡淡的,“你若没事我便不多留了。”

    柳屹楼叹了一口气“弟弟,你变了很多。”

    柳在溪“你爹后院还有四个弟弟,你可以去挑一个喜欢的。”

    柳屹楼眸中情绪复杂,想说什么却又咽下,两人一时无言。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会对他笑,陪他玩的弟弟,两人之间最多的是沉默。

    柳屹楼不报两人能够回到从前的希望,时光易变从不回头。

    他只能保证“我绝对不会和你争世子的位置,这只是我娘的想法,世子之位是你的,你不必对我如此。”

    柳在溪转过身看向他,耻笑一声“我要感谢你吗?你在施舍谁?”

    她走进几步“便是争你觉得你能抢的过我?”

    柳屹楼皱眉“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如何信你呢?即使你不争不抢,有的人帮你。”

    白氏,她爹,府中捧高踩低的下人,哪个不向着这位,庶,长,子。

    柳在溪猛地把柳屹楼推倒在地,她的力气大,柳屹楼一时不查,从石凳子里被跌下来。

    手掌磨到碎石子,撕裂开几个口子,一瞬间冒出血珠。

    柳在溪就是故意的。

    她可不怕,她舅舅在边关浴血奋战,西河侯是疯了才会在这个紧要关头动她。

    而柳屹楼凭什么这么对她说话。

    有些话憋在柳在溪心中很久,此时终于一吐为快,也想早些摆脱这个蠢货。

    “你叫屹楼,晴天落日璧山横,登览依旧在屏障。

    他对你还真是寄予厚望啊。哥哥,你活着便会和我争。”

    柳在溪带着人回院子,脑中浮现最后一幕。

    “那你要杀了我吗?”

    柳在溪没回答。

    她没必要回答他的问题,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

    莲灿抱着刚摘下来的梅花枝,在一旁关切的看着她。虽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但她家少爷此时必是心情不佳。

    身后的丫鬟隔着距离跟着她们,只有莲灿能站在她的身边。

    莲灿的性格沉稳聪慧,只在熟悉的人面前活泼些,此时想逗着柳在溪笑一笑,声如黄鹂的说着一些宽慰的话,鹅蛋脸无意思皱着眉头。

    柳在溪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她没兴致,也不想说话。

    快到院子,突然转了主意“我们去养牛棚。”

    府内有两头奶牛,哞哞叫着也有点吵,西河侯便派人把它们安排到这,起了个名字叫“育院”。

    柳在溪一直叫的是“养牛棚”。

    养牛棚的下人恭敬的朝他介绍“自从着这两只奶牛进了这育院,一公一母,长期生活在一起,也生了几只崽子。”

    下人小心翼翼的看了柳在溪一眼,生怕二少爷生气。

    柳在溪看着这一家子,哞哞的吃着草,悠闲自在的样子。

    半响,

    柳在溪突然开心的笑了,她笑的眉眼弯弯,显示此时开心极了。

    “我当然会。”

    你是君子,我是疯子。

    我当然会杀。

    下人不知她的意思。

    柳在溪突发奇想的来,看了一眼又利落的走了。

    她坐在窗前,手中执笔一笔一画的落在信纸上。

    这是写给她舅舅的。

    舅舅前几日说他在战场上捡了个小孩,打仗最可怜的就是百姓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舅舅可怜那孩子,把他安置在周围的郡守家,过两天送到京城,由柳在溪安排。

    柳在溪笑了笑,这不就是将来的心腹吗?

    她回信“溪儿问舅舅安,舅舅在战场上万事小心,以保命为主。将军府有管家伯伯照料,我也经常去,和你走前没有变化。爹爹不敢随意动我和娘亲,陛下今日对他很不满意,他刚刚贴了千两银钱不日就会送到军营,京城一切都好,舅舅只用安心自身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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