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百潼说到做到。

    几天后挑了时间就在陛下面前提了这事。

    两人陪着皇帝在皇家的马场里挑选马匹。

    窦百潼也真的随口一提，直话直说。

    “皇舅舅，你不知道阿溪其实是邓老将军的外孙女。她的武功是和她舅舅学的，也特别厉害。”

    “她想让您给她舅舅找份差事。”

    柳在溪脸上空白一瞬，他一直是这么和皇帝说话的?和她爹那个说话千百层意思的人精简直没有一处一样。

    但他要是和她爹一样了，柳在溪也就看他不顺眼了。

    皇帝一下子来了兴致“哦?竟然是邓老的后人。”

    他细细的柳在溪脸上打量一下，像在缅怀多年未见的故人，企图在二人脸上寻到相似之处。

    这也是皇帝第一次真正把她放在眼里。

    娘亲说，外祖父在世时，曾多次以身相护陛下，两人君臣同心。只是后来外祖父立下赫赫战功，也被忌惮过。

    可斯人已逝，记忆会美化曾经所有的不美好。

    娘亲和舅舅说，祖父是个开朗大大咧咧的人，排兵布阵如神，打的西凉不敢再犯，私下却万事不挂心头。

    她出生前外祖父早已离世，她凭着想象中的样子，少年天真无畏果敢。

    皇帝有一瞬间的恍惚，看着男人威严脸上一瞬间的眷恋之情，她赌对了。

    过了半晌，

    皇帝才出声“你和他长的不像，只是和他一般意气风发无所畏惧。”

    这是很高的评价了。

    陪着皇上贴身伺候的苏公公笑着迎合。

    他自幼陪着陛下长大，情分与旁人不同，是个一等一的人精。此时也感慨的说起往事。

    皇帝转了个话题“潼儿说你的武功是你舅舅教你的？我记得他被你外祖父悉心教导，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他这些年从未关心过邓家，总有些和邓老将军怄气的意思。可现如今才有实感，斯人已逝只留幼子幼女。

    柳在溪也不多言，往前跑了几步，转身面对众人，拱了拱手，打了一套拳法。

    这圈是邓老将军编的，有强身健体的作用，柳在溪天天练。

    拳法打完一抹额角的汗，扬声回答“我舅舅一直在等着陛下的召令，他说我外祖父忠心于陛下，他更是不敢有违父令。”

    陛下一下子想到西凉，这是心头大患。

    面上却慈祥“你们二人自己去挑一匹小马驹去玩吧，至于你舅舅，朕要看过，再决定要不要给他一个好岗位。”

    柳在溪和窦百潼对视一眼，知道这事成了。

    接下来，皇帝去了养心殿，自然有人去调查邓飞的事。

    柳在溪只能做这么多了。

    *

    两人各自挑选了一匹小马，皇家出品必是精品。

    她选了一匹白色的，柳在溪对这马简直是一见钟情，这小马骄傲贵气的像个公主。

    窦百潼则选了一匹红色的汗血宝马。

    她也随舅舅骑过马，但却没自己驯服过，还是这么贵的马。

    柳在溪有些踌躇，这马是真的傲气，她一过去就对着她用鼻子冒气，眼神中还有些人性化的不服气。

    呵，不愧是宝马。

    宝马就要配她这样的人。

    马场专门照顾马儿的侍从刚要上前帮她，柳在溪已经悄无绕到马儿身旁，一个登伸飞到马背上，抓紧缰绳。

    白马一不留神发现自己被骑了，死命的甩动身体奔跑着想把背上的人拽下来。

    周围人吓了一跳，紧紧看顾着一人一马，准备随时上前营救。

    柳在溪刚刚成就大事，此时也被激起少年轻狂意气。

    你不服，不服也得服。

    她登紧马鞍，拽紧缰绳，陪着白马在广阔的天地奔腾。周围人明显发现，她从原先的被马儿控制，到反过来控制马儿的节奏。

    一人一马一圈圈的绕，绕到最后，马儿竭力，趴在地上。

    柳在溪也是全身力气被使完了，被窦百潼搀扶着下来。她强撑的身体，被窦百潼一瘸一拐的扶到白马面前，轻轻摸它，这次白马终于不在抗拒。

    柳在溪嘻嘻笑“服不服。”

    马儿依然不会说话，身后有人惊呼“踏雪！”

    是一道柔声细语的女声，娇娇柔柔的。

    柳在溪转身，抬手遮了遮眼前，有女人逆着光跑过来，身后带着成群的女婢。

    她身穿渥赭粉色宫装，满头华丽朱翠却未曾压过她本身姝色肤如凝脂，唇红齿白。急急走在最前方，脸色带着愠怒。

    柳在溪想到书本里她曾看到的一句话：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生初霞。

    窦百潼不知她在愣什么神，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说“这是贵妃之女——三公主”

    皇家除了流落在外不知在何处的太子，只剩五位公主。

    大公主前年刚刚出嫁，其余公主都还没有封号。

    三公主跑过来，有些生气“谁让你动我的踏雪?”

    柳在溪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知道这是指她刚刚驯服的白马。

    窦百潼和三公主关系不好。

    此时听她这么质问柳在溪，觉得自己的面子被下了“一匹马公主计较什么?是皇舅舅让我们来这挑马的，也没人告诉我们这是你的马。”

    他话说的难听，却也是事实。

    三公主怒气消散些，自己都十五了，和两个小孩呕什么气。

    她冲马场的管事招手询问。

    周围宫人不敢冒头，从中走出一个男人。

    他的表情快哭了“公主赎罪，都是奴才的错。公主前几日看到着马儿的第一面就喜欢，后来却近一个月没来过。奴才以为……”

    他颤颤巍巍“这才……”

    这话说的三公主脸上一红，她说着不许人帮，要自己驯服踏雪，后来却只来过一次。

    她也无心怪罪谁了。

    她看了一眼窦百潼顿时神气起来的面孔；旁边的小孩静静的看着她，面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她也不想让窦百潼嘲笑她。

    公主看向那个小孩“此事确实有误会冤枉了你，本宫可答应你一个条件。”

    ……

    窦百潼絮絮叨叨“她都说了答应你一个条件了，你狮子大开口啊！你居然”窦百潼被她震的说不出话。

    柳在溪居然只问三公主叫什么名字。

    他恨铁不成钢“你这么精明的人，还有做赔本买卖的时候呢?”他神色一转“你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你和她没可能的。”

    本朝女子以在家中多留些时日表示父母对其的珍爱，可也没有超过二十三的。

    男子十八成人礼，等柳在溪长大，公主都二十四了，怎么可能还待字闺中。

    柳在溪不想理他，她自己就是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和公主在一起呢。

    她只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漂亮。

    三公主也有个漂亮的名字，谢思琼。

    柳在溪倒是没因为这是讨厌三公主。

    人家是贵人，而且后来知道事情原委也没有随意伤人，很不错了。

    *

    陛下把邓飞的事放在心上，传邓飞进宫觐见。

    若邓飞真如情报所言是个人才，等他凯旋回来也必是和骠骑大将军抗衡的好刀。

    这一见，陛下的心情百感交集。

    柳在溪长的和她外祖父不像，可邓飞却实在的继承了父亲的长相和性格。

    他和邓飞一问一答，邓飞都能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这一拖，时间就以傍晚夕阳降落。

    邓飞带着卫将军的职位离开。

    陛下疲惫的挥挥手。

    苏公公动作敏捷的上来伺候，替陛下按摩头皮。

    苏公公“邓小卫将军和他父亲很像。”

    陛下嗯了一声，“在他这个年纪，他比他父亲更稳重。”

    等西河侯知道这事，柳在溪已经归家。

    邓飞身披战甲前往前线。

    西河侯颜色一黑，她可以接受柳在溪成长，因为这是他的血脉，他的儿子；可邓飞，怎么能脱离他的掌控呢。

    他向外找人“去叫二少爷过来。”

    柳在溪被叫到书房，她哥哥倒是经常在这地方被西河侯教导功课。

    柳在溪带着莲灿，微微叹口气，她这次怕是被兴师问罪的。

    柳在溪把莲灿放在门口，迎着莲灿担心的目光走了进去。

    她还没看清周遭布置，就被劈头盖脸的砸上额角。

    一本厚厚的书掉到地上，柳在溪感觉温热的触感流到她的脸上。

    西河侯声音淡淡的“你进宫便是为你舅舅筹谋?”

    柳在溪委屈的说“不是，我只是和窦百潼说想和他见见，他便在圣上面前提我入宫。”

    这话也没错，她进宫是为了窦百潼，她没想过进宫的。

    “那你舅舅是怎么回事?”他讽刺“现在倒是该叫人家一声邓卫将军了。”

    “孩儿曾在中元佳节救过窦百潼，所带所带的侍卫便是出自邓将军府，由舅舅亲自培养。窦百潼感恩，变向陛下提了几句。”

    至于为什么不是西河侯府的人。

    柳在溪也曾在府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却都被西河侯像砍树枝一样一一斩断。

    至今，她身边都只有几个丫鬟相陪。

    西河侯冷笑，这倒是成我的错了。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警告“柳在溪，吃着我的米，可别想着给别人当狗。”

    柳在溪不回应也不反驳，她低着头认真挨着训斥，看着脚下滴滴落在地板的红。

    书房一时安静。

    他这孩儿，可比她装的精明多了。

    西河侯不欲与她多言，“滚。”

    柳在溪这才恭敬行礼告退。

    莲灿焦急的等在门口，看着柳在溪顺着脸颊几乎留下来的血迹，下了一跳。

    她心疼的半搀扶着她家少爷往院里走。

    “侯爷的心怎么能这么狠，你是他唯一的嫡子啊。”

    柳在溪嘲讽一笑“他宁愿希望我不是。”

    娘亲当年的选择是对的，男儿身再过艰难，可她有的选择。

    还好，柳在溪勾勾唇，舅舅出发前答应过她，等把西凉打退，会给她培养出好的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