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宋一辰苏醒后的第二天中午,他见到了喻孟华。
不大的病房里,舅妈王莹,喻孟华想对坐在椅子上,闲聊着。
他们的话题都在宋一辰身上。
宋一辰躺在病床上,沉默不言,他能清晰的感到这位班主任没有以往的那种严厉,反而有些许紧张。
听他们聊着,从他的身体状况到学习上。
喻孟华几次微笑转头看宋一辰。
在学习上,他委婉说道:“宋一辰这孩子潜力很大的。”
舅妈听到这里微笑说:“一辰,这孩子初中成绩就很不错。”显然认同了喻孟华的话。
她并不知道潜力很大只是一套委婉的说辞。
喻孟华只是附和笑着,也没解释,他不想给宋一辰带来压力。
最后临别前,喻孟华对着宋一辰说:“好好修养,学习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期中考试赶不回来也不要紧。”
宋一辰微笑目送他离开。喻孟华并不知道他根本就没打算看书。
在医院的日子很无聊,不能玩手机,也不能乱走。苏醒一个星期后,宋一辰对着王莹说:“舅妈,我想出院。”
王莹在一旁说道:“我问医生了,他们建议最好再养一个星期,等彻底好了,舅妈带你去玩会儿。”
说完王莹把熬好的鸡汤放到宋一辰床头的案台上。
离别前,她叮嘱道:“你别光吃肉,鸡汤也要喝,好好补补身体。”
等王莹走后,宋一辰扫了一眼案台上的饭盒,心中不乏感动。这段时间以来,舅妈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
他都记在心里。
但这样的情绪也不能冲走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一丝伤感。
大多数时间,他只能对着墙壁发呆。医生过来给他拆线,他已经明显的感到头上的伤口已经不疼了。
拆完线后,宋一辰上厕所,在洗手池的镜子里清晰的看到头上有一块地方没有头发,一道五厘米长的伤疤已经愈合。
他觉得出院那天或许要找个帽子。
出院那天,宋一辰没能戴上帽子,护士对着王莹说道:“洗澡的时候头不要沾水,也不要戴帽子,怕憋出汗。”
宋一辰在一旁安静听着,随后,舅妈王莹带着宋一辰去前台缴费,顺带给他抓了药。
缴费的时候,宋一辰离得不是很远,缴费单上的数字,他瞥见了,一共花了一万五千多块钱。
王莹拿到缴费单的那一刻就已经攥在手心里,出门的时候随手丢在了旁边的垃圾桶。
宋一辰跟在身后,安静的垂着头。
出大门后,王莹打了一辆车。她带着宋一辰去餐馆吃了一顿好的,随后又带他去游乐场。
宋一辰起初很放不开,但在王莹的坚持下,他也体验了慢速过山车,碰碰车的乐趣。
之后,王莹又带着宋一辰去商场逛了一圈。两人回到家,已经是傍晚了。
舅舅赵均也已经做好了饭菜,见两人回来道:“快洗手,洗完手吃饭。”
宋一辰洗完手,赵均道:“饭在这里。”他已经给每个人盛好了饭。
饭菜很丰盛,颇有过年的味道。赵均怀里抱着赵荣烨,给他夹了一块肉,没想到赵荣烨被辣哭了。
王莹顿时抢过来,安慰赵荣烨,还不忘数落赵均一顿。
赵均也不还嘴,看着老婆孩子暗自发笑。
温馨的日常,宋一辰在一旁也发自内心的微笑。
夜深宁静,宋一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眨不眨。
月华侵不透暖黄色的窗帘,但侵入了宋一辰的心。他推开窗帘,璀璨的月光连着万家灯火映入眼帘。
宋一辰手撑在窗台,安静的看着,嘴角不由得浮现一抹微笑。
第二天,宋一辰起了个大早,他本想悄悄的走,却还是惊动了王莹。
王莹在厨房里忙碌着,听到客厅传来的动静,赶过来一看。宋一辰背着黑色的双肩书包已经走到门口。
她连忙阻止宋一辰道:“舅妈正在做早餐,要不了多久,吃个早餐再走。”
宋一辰只好等着。
出门前,王莹理了理宋一辰的校服,不忘叮嘱道:“出小区后,沿着路往上走,路口那里就是公交站台,101刚好经过你们学校。”
宋一辰微笑着回应。
“别走岔了。”身后传来王莹的声音。
李之悦在张婉莹的唠叨下,匆匆出门。天气已经转凉,她在校服上面披了一件粉色的毛衣。
出小区后,她双手揣在口袋里,低着头,表情闷闷的。
上公交车,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看着车外的景物往后飞驰,听着车里的同学时不时讨论学习的事情,心里是越来越烦躁。
明天期中考试,张婉莹非常期待她这次的表现。给她下了命令,要她这次考全班第一。
她苦笑着,自己哪有这个实力。
光在补习班,伍瑶的表现都比她好得多。他们是一点儿都体会不到她的痛苦。
这几天,李之悦的负担肉眼可见的加重了许多,光试卷就多了一倍。还不论学校老师布置的作业。
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抱着书包,头也垂下去,再也没有心思左右张望。
公交车使入紫薯路,这片是居民区,道路也窄很多。车速同样放缓,有几次都停滞住,时常有人穿行马路。
司机的素质挺好,不骂脏话,显然已经习惯了。
李之悦抱着书包,垂着头,跟随着汽车的节奏,摇摇晃晃,连车上的提示广播都已经忽略,貌似已经睡着了。
随着一声泄气的声音响起,公交车安稳停在路边。
宋一辰站在马路边,从远处一直盯着这辆车。车驶入到面前,缓缓停下。宋一辰的视线也扫到车尾。
他率先上车,投了零钱。目光向后寻去。
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李之悦抱着书包,头垂下去,流海遮住了她的脸。
宋一辰一眼就发现了她,只不过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有几分惊喜。
宋一辰掠过人群,轻轻坐在她旁边。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他瞥见李之悦因为低头而露出的后脖子,有几分怕她磕到前面的椅背,最终他还是没敢伸出手。
公交车重新启动,不知是因为惯性。李之悦头一下子仰起来,靠在椅子上。
宋一辰侧目看她几秒,发现她好像并没有醒。
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晰的看见她裸露在流海外的皮肤,洁净如白雪,细长的眼睫毛像扇叶那般贴在眼睑上。
安静乖巧却又触动人心。
宋一辰的喉结不由自主的滚动了下,随即移开视线。
他轻轻靠在椅子上,安静的闭上眼,对周围嘈杂的声音视而不见。嘴角慢慢掀起,淡而满足。
车子开了一会儿,宋一辰突然感觉右边的肩头被轻微的触碰了下。
他看过去,顿时呼吸一窒。
李之悦的头无意识的靠在自己肩上,流海贴在脸上,恬静而浑然不自知。
他搓着双手,有几分不知所措,肩膀的热量顺着血管逐渐蔓延到全身,耳根如冬天的冻疮,火烧般散发着热气。
直到到站了,前面的同学在依次下车,他转头看去,李之悦依旧没有醒。
他不得不用左手拉了拉她的书包,轻声说:“到学校了。”
李之悦做了一场梦,她梦到自己身处一片火红的原野,天上有一颗闪闪发光的太阳。
她躺在原野上,放松的闭着眼,感受着阳光带来的温暖。
接着天上的太阳换了一副面孔,她不敢相信的睁开眼,醒了。
她发现自己靠在一个人的肩上,顿时支棱起来。
不好意思的同时睁大了眼睛,宋一辰!
司机向后看了眼,发现还有两个学生没下车,提醒道:“一中到了,你们两个还不下车?”
宋一辰匆匆一瞥,先下了车。
李之悦跟在后面。她的脸后知后觉红了起来,有些不敢看人。
宋一辰等在外面,转身看李之悦磨磨蹭蹭的下车。
等到人下来后,他笑着道:“好久不见。”这句词他在车上就酝酿好久。
李之悦瞬间抬头,眸光自动略过他身后的灰白色天幕,看着洋溢着笑脸的宋一辰,感觉到几分不真实。
她垂下头用手托着书包,书包的重量一下子让她清醒了许多。
她低低的应了句:“好久不见。”还是不敢抬头,自己刚才是靠在他身上睡了一路吗?他怎么不叫她。
想着,她的脸又红了。
宋一辰看不见李之悦的表情,愣在原地摸了摸下巴,提醒道:“一起走吗?”
回答他的,是很轻的一声,好像只能出现在梦里。
宋一辰重新转头,李之悦双手摩挲着书包的带子,好像还没缓过来。
宋一辰顿时一笑,他觉得自己一见到她就会很高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一扫而空。
两人一前一后,李之悦跟着宋一辰的脚步走,像大人引着自家的小孩子那样滑稽。只是她们的身高差距不大,李之悦仅仅只比宋一辰矮半头。
进了校门,李之悦才走到宋一辰身边,还不等她开口。
宋一辰把舅妈给他的蒙牛原味牛奶递给李之悦,并说道:“请你喝。”
李之悦连忙接过,注意到宋一辰的手腕白了许多。
这才往他的头看去,右脑偏后的区域,那里没有头发,有一道伤疤。她抿了抿嘴,不好意思道:“还是你自己喝吧!”
宋一辰一笑,不在乎的说道:“没事,我想请你喝,我都好了。”
对上宋一辰真诚而期待的眼神,李之悦移开眼:“那好吧,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教室,班上谁都不会想到两人刚才是一起来的。
他们打量着宋一辰,一番切切私语。宋一辰对这些都充耳不闻,毫不在意。
回到熟悉的座位,第一件事情就是开窗户。他现在的心情很好。
来得早的同学看到宋一辰的一瞬间都有一个共识,他看上去并没有丝毫伤感的情绪。
李之悦放下书包,坐在椅子上,按部就班的拿出英语书。读书的前一刻她还是没忍住问:“你这伤,不会留下病根吧!”
“不会。”宋一辰笃定的答道。
“那就好。”李之悦转头前留下这一句话。她那段时间是真怕宋一辰出现意外,好在有惊无险。
宋一辰没有打扰李之悦,坐在一边,安静的听着她读英语。李之悦自己都没有发觉,今天的声音比以往大了许多。
下早自习,宋一辰被喻孟华喊到办公室。喻孟华抱歉的道:“是我的工作疏忽,不了解你的家庭状况。”
宋一辰笑着道:“没事,老师,又不是你的错。”
见宋一辰笑了,他起身拍拍宋一辰的肩,也轻松许多:“好好准备吧,你今天回来正好,刚好赶上明天期中考试。”
宋一辰回道:“好。”
出办公室,他就在门口碰到了刘文华,吴城,张瑜三人。
三人围着他,左右打量,刘文华调侃道:“恭喜咱们老宋出院,率先留下男人的标志。”
吴城道:“老宋出来早了,应该等到考试后的。”
张瑜损道:“你们都不了解老宋。他是在乎考试的人吗?”他意有所指。
两人连忙反应过来,附和着:“哦,对。”
宋一辰瞬间无语,不过还是感谢道:“感谢你们三个人看我的时候,送来的苹果,不过我一口没吃,都喂狗了。”
几人立马不干,左右损道:“好心当成驴肝肺。”
“你怎么不死在医院里呢!”
“我不管,你得赔我们的损失。”
四人吵吵闹闹,跟着宋一辰进了九班。
宋一辰从书包里掏出一大袋零食,有薯片,有巧克力,,,甚至还有辣条,这些都是王莹给他买的,如今便宜了面前的三个大牲口。
硕大的袋子顿时瘪了下去,宋一辰看着袋子毫不心疼道:“这些都喂不饱你们,你们真是猪。”
刘文华抢的最多,他看着宋一辰留下的一包旺仔牛奶糖,顿时要抢过来。
宋一辰拍开了他的手,刘文华道:“你不是不喜欢吃糖吗?”
宋一辰皱眉,把那包糖收了起来:“谁说的,我最近改口了。”
刘文华敏锐的意识到,不对劲:“你留着该不会给别人吧!”
几人瞬间想到了什么,意有所指,气氛瞬间暧昧起来。
宋一辰俱死不认。
李之悦同顾祐佳上完厕所回来,看到自己的椅子被人霸占。
她和顾祐佳站在外面吹了会儿风。顾祐佳频繁回头,忍不住道:“他们在你椅子上乱搞,你不在意吗?”
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她疑惑的看了顾祐佳一眼。
而且,顾祐佳继续道:“宋一辰好像丝毫不伤心,还能笑出来。”
李之悦回头看了一眼,说道:“这不是好事吗?只能说宋一辰心态很好。”
顾祐佳不理解宋一辰,同时李之悦也不是很理解。反正,这不是坏事。
语文课,宋一辰趁着黄绪在黑板上板书,他把一包旺仔牛奶糖快速放到李之悦桌上,道:“请你吃。”刘文华他们没想错,这包糖是他留给李之悦的。
李之悦迅速把糖拿下来,扫了黄绪一眼后,把糖放回宋一辰手里,道:“谢谢了,我不用,你自己吃吧!”
她不好意思连着两次拿别人的东西。
宋一辰看着手里的糖,笑脸维持不住,但还是笑道:“你是不喜欢吃吗?”
李之悦没回头道:“嗯。”
“那就好。”宋一辰随手把糖丢进课桌里。他没注意到黄绪已经转了过来。
“宋一辰,你来看这首词,翻译一下这是什么意思。”黄绪看着宋一辰指着黑板道。
这首词,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宋一辰站起来。
黄绪道:“我也不要你翻译全诗,只要你把最后两句翻译出来就行了。”
宋一辰目光扫过去,最后那两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顾名思义道:“两个相爱的人即使隔得再远,看到天上的月亮,都会忍不住思恋对方。”
黄绪听完,顿时批评道:“这句词是表达对亲人的思恋之情以及美好祝愿。你们记住,这不是指的爱情,我说了多少次了,你都还记不住。
明天就要考试了,我特意拿出来,就是想让你们好好复习一下,还不认真听。
站到后面去。”
黄绪没有因为宋一辰的家庭状况就偏袒他,反而一视同仁。
宋一辰不以为意,反而认为这首词就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他站在后面,看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轻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