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洒下一地银辉
不过，李之悦终究没能保住宋一辰。
办公室里，喻孟华看着宋一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痛惜道：“宋一辰，都到高二了，你还天天上课睡觉。
有思考过未来吗？你到底是这么想的，哦，花着父母的钱，就在教室里睡觉。
你扪心自问一下，对得起你父母吗？
你刚到这个班的时候，看着挺好的一个小伙子，怎么就不想事呢！
真不知道你晚上干什么去了，你知道任课老师给我反映多少次了，我很多次都没说你，不说别的，你也让别的老师看看，给我争口气啊！
···”喻孟华这次是真动气了，声音办公室外都清晰可辨。
当事人宋一辰一直低着头，摆出受教的模样。他并不是第一次被喻孟华叫到办公室，只是这一次是真的没有耐心了。
宋一辰一一听着，看不到的脸上并没有波澜。并非无动于衷，听着喻孟华的话，有时会想起舅舅他们一家。
要说唯一对不起的，只有他们。
宋一辰受他父亲的影响极大，只有他自己内心认定的事情，才会认真去做。而现在这样的事情他还没找到。
办公室外，已经围了很多人。
李之悦在这里都能感受到喻孟华的怒气。他担忧的看着宋一辰的背影，手心都不由得捏紧。
“乖乖，老宋可以啊！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他们班主任火气这么大。”刘文华不知何时也围了过来，看着里面的场面忍不住道。他喝酒的时候他们班主任都没这么大火气。
衣角被人拉了一下，刘文华这才注意到比他矮一头的李之悦。
两人离围观的人群稍远后，李之悦问道：“你知道，宋一辰为什么不喜欢学习吗？”
刘文华沉吟了一会儿，道“老宋啊！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跟他家庭有关吧！
你自己问他呗，没准就告诉你了。”
“好，谢谢。”李之悦礼貌道。
“没事。”刘文华摆摆手。
刘文华走后，她手慢慢放到眼前的檐台上。看着下面依旧葱绿的树林，陷入沉思。
闺蜜顾祐佳从一旁走了过来，看李之悦站在这里，道：“你上完厕所也不等我，在想什么。”
李之悦道：“没想什么，就在这里站站。”
“好，我陪你。天天对着书本，眼睛都快看花了。”顾祐佳在一旁抱怨道。
李之悦不可置否。
下节课，刚好是喻孟华的课。他一走进教室，班上没人吱声，安静的不像麻雀。
喻孟华把教科书放到讲台上，双手撑在讲台上道：“今天先不讲课，我有必要讲讲课堂纪律和时间观念。”
“国庆放假回来，班上的整体氛围都不好，你们是身在教室，还在想着玩。
你们拿手指出来算算，还有多久，你们就要高考了。
不要以为你们刚进高二，时间还早。
快了，马上就期中考试了。期中一过完，马上期末考试，然后过年。同学们，时间不多了。
你们现在想着···”
喻孟华的话给了每个人当头一棒，有的人意识到时间真的紧迫，而有的人依旧无动于衷。
这节课，下节课，下下节课，宋一辰依旧没有返回教室上课。
喻孟华让他喊家长，他没吭声。他不可能给他爸打电话，也不敢喊舅舅。
电话那一栏他填的空号。
两人僵持住了。
喻孟华吃晚饭的时候跟他说，什么时候喊家长什么时候就走。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宋一辰从早站到晚上，愣是一个字不说。
第四天的时候，喻孟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到了宋一辰父亲宋明国的电话。
双方在办公室都很和谐，喻孟华把宋一辰的问题全都告诉了宋明国。
宋明国带着宋一辰出办公室门前一秒都还礼貌温和的笑着。
喻孟华本意是让宋一辰回家反省一个星期，没想到人刚走出办公室就发生了意外。
宋明国一脚把宋一辰踹翻在地上。嘴里大骂道：“兔崽子，尽在外面给我丢脸。长这么大好的不学，尽学你妈给我在外面丢脸。”
他以为宋一辰是他妈跟别人生下的孽种，打起来就完全没有顾忌。
“碰”得一声响后，宋一辰翻身从地上坐起来，顾不得头上正在流血，眼睛血红道：“你没资格说我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妈。”
两人之间的矛盾毫无征兆的爆发了。
宋明国不知被宋一辰刺激到了哪根筋，脸色一狠，扑过来就要补宋一辰几脚。踹第一脚的时候，宋一辰没有制止，也没有反抗，任由他踹下，只是用一双通红的双眼盯着他。
第二脚他还没来得及，就被赶来的喻孟华等几位老师拉开了。
他们根本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宋明国被两位老师架着，脚还在不断挣扎，双眼死死的盯着宋一辰，仿佛要把他吃了一样。
宋一辰不等喻孟华询问情况，就已经晕了过去。
场面一度混乱，宋明国还在一旁咆哮着，叫嚣着：“老子早晚弄死你。”已经失去了理智。八班九班十班有的同学在听到声音的时候，从窗口向外看，立马被吓得惊叫出来，他们的任课老师听到巨响立马跑出来查看。
后面跟着出来一些学生，起初是男同学，后面是女同学。
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不敢相信这是一位父亲做的事，说的话。
李之悦站在人群后面，透过人群的夹缝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宋一辰，惊吓得已经捂住了嘴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一位父亲要致自己的儿子于死地。
喻孟华对着周围的学生吼道：“都看什么，进去上课。”
顾祐佳也已经捂住嘴角，下意识拉了拉身旁的李之悦，没拉动。她还处在极大的震惊中，没有缓过神。
“为什么？”良久，顾祐佳握住李之悦冰凉的手，听到了一声极低轻喃，好像是错觉。
每个班的任课老师已经走过来赶人了，顾祐佳硬拉着李之悦进了教室。
教室里，尽管有老师在讲台上站着，下面的声音都压不住。
许多人窃窃私语，他们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这是有多大的仇恨啊！”
“见过家庭不和谐的，没见过父子当面成仇的。”
“那个同学几班的啊！”
“好像是九班的吧！你路过办公室没看到他吗？”
“真没注意。”
“你说，他们的班主任会不会受到牵连。”
“不好说。”
···
认识宋一辰的，不认识宋一辰的，本班的，隔壁班的，已经乱成一锅粥。
就算是本班的对宋一辰也不了解，只知道宋一辰跟一个女同学同桌，两人关系貌似很好。
私下里他与其他同学也很少交流，不是在睡觉就是整天坐在自己座位上。
最多的，就是见到宋一辰被老师罚站和叫进办公室。
李之悦心情很低落，她知道班上有很多双眼睛看着她。
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前几天他还在跟自己说话，温和的笑着，转瞬间就生死不知。
一想起他淡然的微笑，就很自责，都怪自己没来得及叫醒他。
后面，宋一辰被医护人员用担架抬走的时候，她都还有些恍惚。
她突然有些害怕见不到他了。
刘文华，吴城，张瑜三人第二天坚持的向他们班主任老师请了假，在南川是第一人民医院打听道，宋一辰大脑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失血过多，现在还没有醒。
几人隔着门看到宋一辰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心里是又庆幸，又愤慨。
不过他们并没有见到宋一辰，三天后，宋一辰在傍晚的时候苏醒了过来。
阳光透过薄纱似的纱窗，斑驳的映在房间的墙上。夕阳的光，给病房增添了一点儿暖意。
宋一辰睁开眼，静静看着那块区域。
病房并没有人，很安静。
宋一辰睁开的眼，不一会儿又慢慢闭上了。
当晚，他再次醒了过来。
舅舅赵均守在一旁椅子上，见宋一辰睁开眼，笑着说道：“护士说，今天你有可能醒，没想到等到晚上了。”
宋一辰抿了抿嘴巴，干涩的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赵均走到床头，拿起纸杯接了一杯温水，看着宋一辰被纱布缠绕的脸，温和的道：“不麻烦，我们是一家人。”
说着他把纸杯拿到宋一辰嘴边。
宋一辰伸手自己接过，并没有让赵均喂他。
他能感觉到自己头上的绷带，把头缠得紧紧的，伤口已经不疼了。
宋一辰喝下半杯水，放下纸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赵均已经回到一边的椅子上。看宋一辰坐起来，想过去，又忍住了。
“舅舅，这么晚了，你也别守着了，回去吧！”宋一辰看着赵均在一旁坐着，开口说。
赵均知道宋一辰并不是要赶他走，反而这样说他越是心疼。
得知宋一辰出事的时候，震惊的筷子都掉在了地上。他没想到宋明国是这样对待宋一辰的，而宋一辰一个字都没跟他们说过。
“不是说了吗？我们是一家人。”赵均凝视着宋一辰，温和的说道。
宋一辰被舅舅看得不好意思，移开眼，看着床上的被褥。
两人沉默了片刻，宋一辰开口道：“舅舅，宋明国他？”
赵均就怕宋一辰什么都不说，温和的道：“别担心，你父亲已经被控制住了，他现在应该在精神病院。短时间内应该出不来。”
“精神病院。”宋一辰疑惑道。
“你父亲被关进去的时候，嘴里大喊着我有病，张牙舞爪的。吓得警察当场给他做了精神评估。不管他是不是为了逃避责任，伪装的，现在都影响不了你了。”
“别担心，他要出来可不容易。”赵均补充道。
宋一辰不是担心宋明国出来报复他，在他踹那一脚的时候，父亲在他心里已经死了。
他心疼的是她的母亲——赵礼华。
初中的时候，宋明国经常打骂他的母亲，每次他放假回到家，都会见到两人争吵。
他跑过去要去帮母亲，反而引来宋明国的毒打。
每当这时，母亲赵礼华就把他紧紧护住，挨了不知多少拳脚，她硬是一声没吭。
宋明国发泄一通后，就会夙夜不归。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两年。
他上初三的时候，赵礼华听到外面的风声，宋明国在外面有人了。
赵礼华不愿相信，去找，可是他的母亲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宋明国回来的那天，下着大雨，打雷的声音莫名听得人心慌。
他全身湿透，眼色阴沉的吓人，一回到家里就翻箱倒柜。
宋一辰被声音惊醒，起床查看。家里已经被他翻得乱七八糟。
他记得宋明国阴沉着脸色对他说：“你妈把钱放哪儿啦。”
暖黄色的灯光，摇摇晃晃，窗外雷雨不绝，宋一辰吓得想逃进屋。
反手被宋明国一把推开，他走进宋一辰房间又一顿翻找。宋一辰想阻止，被他一脚踹翻在地。嘴里不断说着：“这些都是你妈欠我的。”
那个雨夜，宋一辰彻夜未眠。
之后传来消息，他的母亲赵礼华死了。紧接着舅舅和舅妈送回来了母亲的尸体。
他恍惚的看着赵礼华全身被烧焦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一连十多天，宋一辰精神都还恍惚，连学校都没去。
宋明国是在她母亲葬礼一个月之后回来的。他质问是不是她害死了母亲，不然母亲怎么会被一把大火烧死。
宋明国起初眼神闪躲，随后又阴狠道：“你别再问了，死了就死了了。”
什么叫死了就死了了，他大声质问着宋明国：“是不是你杀了母亲，她的葬礼你为什么不敢回来。”
这一句话给了宋明国极大的刺激，他脸色一顿变换，喘着粗气，狠道：“你他妈别问了，再问我打死你。”
宋一辰至今都不相信是房屋起火导致赵礼华的死亡，他知道这一切都跟宋明国脱不了关系。
初中毕业之后，他遵从母亲的话，考上了高中。
期间他已经很少看到宋明国回家。
那天，他被宋明国拽到一家修车厂。强迫他在这里做工，不让他上学。嘴里说道：“这些都是你们欠我的。”
宋一辰压抑不住心里的愤怒，但还是忍住了。
他们根本不欠他什么，他从没看到宋明国把钱用在他和母亲身上。他从小到大的学费都是赵礼华给的。
那年的夏天，他精神很不好，后面不是舅妈的出现，他一定会报复宋明国。
视线缓缓聚焦。
赵均看宋一辰陷入沉思，忍不住开口道：“一辰，一辰。”喊了几次都没反应。
他刚起身，宋一辰就动了一下。
他半起身道：“在想什么。”
宋一辰看他一眼道：“没什么。”
“有什么别憋在心里，跟舅舅说。”赵均心疼道，他怕宋一辰的心里出现问题。
宋一辰摇摇头，说道：“真没什么。”
赵均见宋一辰不想说，也没追问，他温和的笑着转移话题道：“前几天你朋友来看你了。”
朋友？“男的女的。”宋一辰下意识问道。
“怎么，你还交女同学了？”赵均道。
“没有。”宋一辰立即否认。他在心里想，都觉得根本不太可能。
赵均笑着道：“交朋友是好事，有什么多跟朋友聊聊也挺好的。”
“嗯，我会的。”
宋一辰突然道：“舅舅，我能去上厕所吗？”
赵均一怔，他都忽略了这些小问题。
扶着宋一辰上完厕所后，赵均在一旁说道：“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宋一辰摇头道：“我没胃口，不用买。”
被赵均扶着上床之后，宋一辰坐在床上，还是忍不住道：“舅舅，你就先回去吧，不用守着。”
赵均知道宋一辰这下是真要赶他走了，看宋一辰精神状态还行，他笑道：“那你多注意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叫护士。”
随后赵均出门给护士几百元的大红包，并叮嘱他，505病房有什么问题直接给他打电话。
宋一辰等赵均走后，他关了灯，躺在床上，久久没有闭眼。
窗外的月华已经蔓延进来，洒下一地银辉。宋一辰睁着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