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古拉斯上楼的时候，刚好撞见詹姆斯。

    两人并不熟悉，但关系却因为西里斯而闹得有些僵。詹姆斯手里提着布袋，往身后藏了藏，又跟雷古拉斯颔首示意。

    雷古拉斯亦然。他手里抓着日记本，显然，他也并不希望任何人发现他拥有这样东西。

    各怀鬼胎的二人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又假装没看见彼此，纷纷迅速加快了脚步，离开医疗翼。雷古拉斯本想先去看望斯内普，但手里捧着偌大一个麻烦，他觉得还是先去找庞弗雷夫人比较好。

    自从知道庞弗雷夫人的真实身份，雷古拉斯对她的感情变得复杂许多。一边是她尽心尽力地为全校师生治病，偶尔还要照顾海格的一大堆魔法生物，另一边，她又得为所有食死徒熬魔药，背地里兴许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雷古拉斯并不清楚，是什么驱使着庞弗雷夫人咬牙坚持到现在的，他其实很想知道——他需要一个指引。

    “庞弗雷夫人，我是雷古拉斯。”

    布里奥妮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率先开口。某个瞬间，两人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思，却也都对着房间里的大象沉默不语。

    倘若只是沉默，自己就没有来的必要了。雷古拉斯咬咬牙，把手里的日记本递了过去。

    “庞弗雷夫人，这是我偷的本子，现在还给你。对不起。”

    布里奥妮没有说话。

    “我……我知道我做的不对。”雷古拉斯抬头看了她一眼，支支吾吾地开始解释。

    布里奥妮摇了摇头，随手给自己的杯子里加了些热茶，随后坐下来，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不，雷古拉斯，你不是这么想的。事实上，在你心里，你做错的事情是不应该被任何人发现，不是吗？”

    雷古拉斯一惊，解释的话堵在胸口，再也说不出来。

    “你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的‘偷窃’行为有错。你只是在懊悔被发现，甚至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后果：例如伤害到了斯内普。”布里奥妮用庞弗雷夫人充满慈爱的面孔看向他，眼里满是冷峻。反差感让她看上去凭空多了些威严。“事实上，你最应该反思的是，为什么要随意听从贝拉特里克斯的建议，而丝毫不去思考这个提议为何而被提出，以及你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

    雷古拉斯收起自己虚心的表情。

    他冷下脸。显然，布里奥妮的话戳中他的内心；一种阴暗的、不为人知的内心。

    “雷古拉斯，做食死徒可不是你这么做的。你要像你的堂姐学习学习，她足够坏也足够蠢，能够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伏地魔大人，丝毫不顾及任何家族情谊。你做得到吗？”布里奥妮反问道。

    她骂贝拉特里克斯骂得酣畅淋漓，丝毫不顾及雷古拉斯的心思。

    “如果说，让你毕业之后成为食死徒，但条件是杀掉西里斯·布莱克，杀掉斯内普，杀掉你的父母，你能做到吗？”

    一连串的问题打得雷古拉斯措手不及。他还年轻，他过去总是习惯于思考关于家族与荣耀的事情，或者是思考自己的人生与哥哥的人生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分岔——布里奥妮提出来的，他还没有想过。但他光是想，就觉得相当窒息，相当痛苦了。

    “雷古拉斯，比起贝拉特里克斯那样的食死徒，你太有自己的主意了。不够蠢、也不够坏，你没有办法坚持到最后的。”布里奥妮的问题只是为了刺激他，事实上她知道雷古拉斯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她对雷古拉斯太了解了。

    “庞弗雷夫人，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这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雷古拉斯。在我提出建议之前，你有仔细思考过，你自己的想法吗？”布里奥妮这样问道，“如果你一心追求纯血荣耀，那么成为食死徒是最好的选择；就像贝拉特里克斯那样。但凡你有哪怕一点情谊在，你有舍不得的人、或者你有哪怕一点正义感，你都会非常痛苦。”布里奥妮说着，一边给他倒了杯水——水里有冲淡的薄荷莫吉托。

    雷古拉斯一饮而尽。

    “日记本我拿回来了，这件事情我也不再追究。今天我说过的话，你可以回去考虑一下。”布里奥妮站起身，有送客的态度。

    听闻此话，雷古拉斯皱了皱眉，怀疑地看了一眼布里奥妮。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雷古拉斯问。

    布里奥妮轻笑一声，“我自己这边的。”她说道，“万物皆为我，这是我的态度。”

    两年之后，雷古拉斯面对手里的斯莱特林挂坠盒时，布里奥妮的这句话又忽然从记忆深处冒了出来。万物皆为我，他心想，一边看着自己经手的第二个充斥着黑魔法气息的魂器。

    ——只不过他丝毫没想过，这句戳他心扉的话，是布里奥妮为他量身定做的；就是为了在某个时刻，把某个纯粹的他唤醒。

    ****

    卢修斯·马尔福觉得，伟大的马尔福家族似乎中邪了。

    马尔福庄园的那场大火过后，卢修斯整理了一下损失的物品。除去赫奇帕奇的金杯以外，其他伏地魔的魔法物品几乎都被烧毁了；从木质橱柜到书籍或相片，无一例外。倘若伏地魔真追究下来，他必然责任重大。当初和贝拉特里克斯信誓旦旦地栽赃陷害布里奥妮，结果自己先吃了苦头；一想到未来自己的命运，卢修斯觉得万分头痛。

    偏巧这段时间，纳西莎身体又出了状况。

    她开始呕吐、头晕、乏力，并且吃不下饭，原本丰腴的身材也因此瘦削了不少，就连那金灿灿的黄发也黯淡无光了。卢修斯只觉得纳闷，但仍然给她换了一批厨艺更好的家养小精灵。

    很显然，纳西莎的问题并不在此。

    这一对尚且年轻的夫妇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悄无声息的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纳西莎的各种不适症状实际上是妊娠反应——可惜他们没有及时去圣芒戈。

    倘若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在他们身边，或许也能提点一二；他毕竟养育了一个孩子，对此有些经验。但是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同样也出现一些不适症状；但与纳西莎不同，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首先觉得浑身乏力，紧接着是接连不断地高烧，伴随他的肤色逐渐变青。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到自己被传染了龙痘疮——这个巫师界难以治愈的顽疾。

    从那天起，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才开始独自的隔离生活。

    在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独居了半个月之后，纳西莎才意识到自己的生理期失常，急匆匆地让马尔福联系了家庭医生。

    “是的，马尔福夫人应该怀孕了。”

    纳西莎激动地捂着嘴，一边抚摸自己的肚子，几乎抑制不住她的喜悦情绪了。她其实纳闷过自己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怀孕，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失去了生育能力，但很显然，她的误解源自于恐惧。她背负的实在太多了：如果不能养育孩子，马尔福家族势必就会没有继承人，对她来说命运只会有两个——要么被抛弃，要么勉强接受卢修斯的私生子。这些都在纳西莎的接受范围之外。

    不过好在，他们马上会有孩子了。

    欣喜若狂的卢修斯带着妻子前往意大利度假，正好让她改善改善心情；英格兰雨水太多，阳光稀缺得可怜，他们应当享受一下阳光不是奢侈品的生活。意大利乡间的风光宜人，绿到醉人的草地与碧蓝澄澈的天空，光是想象就已经觉得异常美好了。正好家里还有个病人，不能让他传染龙痘疮给妻子。卢修斯心想，丝毫没有意识到龙痘疮是个致命的疾病——即便是到这个年代。他总是高傲的觉得，钱能摆平一切；但是却并没意识到病痛面前人人平等。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病倒了。

    伏地魔知晓此事后，让布里奥妮制作了一些治疗龙痘疮的魔药，由猫头鹰送去马尔福的临时居所——他们曾经的马尔福庄园因为大火还在修缮当中。只不过龙痘疮拖得太久，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仍然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这是一场盛大的葬礼。

    几乎所有食死徒都到了现场，包括伏地魔本人。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算得上伏地魔最早一批忠实的伙伴，也给予了他丰富的经济资源；在伏地魔的崛起过程中，他功不可没。包括布里奥妮在内所有旧时代的食死徒，都多少有些哀痛。属于他们的年代终于过去了，他们不再年轻，轻易地就被病痛击倒。不过即使是真情实感的悲痛过，布里奥妮绝对算得上是兔死狐悲。

    龙痘疮是一种病毒。

    是她投放到马尔福庄园的。

    就在火灾的那一天。

    魔法世界的巫师们对于疾病的了解显然不够，否则布里奥尼也不至于如此轻松地研制出疫苗。尽管只在测试阶段，她还是大胆的注射给自己，又把活病毒带去马尔福庄园，投放到马尔福家常用的护发精油上。这是一件父子俩绝对会触碰的东西，蔓延开来只是时间问题。比较可惜的是，年轻人的体质相对较好，无论是卢修斯马尔福还是贝拉特里克斯，都在龙痘疮病毒中安然无恙。

    她流了几滴鳄鱼的眼泪，又给老马尔福送上了花。

    老马尔福葬在他们的家族墓地里，乌泱泱一片墓碑，像极了某种没落又寂静的狂欢。布里奥妮忽然回忆起姐姐的墓，才意识到姐姐其实并没有墓碑；罗比也一样。和老马尔福比起来，他们的死亡更加沉默。属于群体的死亡。

    ——有人葬我吗？布里奥妮心想。

    她想，当她死去的时候，最好也是在海边，最好也是一个金光灿灿、阳光明媚的好日子。

    不过更大的可能是，她中了死咒，在一声“阿瓦达索命”里烟消云散。

    布里奥妮刚想离开，却听见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

    纳西莎晕倒了。

    布里奥妮挤进人群，已经有医生在给纳西莎诊疗了——只不过，她情况看上去并不太好，浑身滚烫滚烫的，像是发烧。一个念头从布里奥妮脑子里冒了出来——

    一个她并不是很愿意接受的念头。

    纳西莎也传染了龙痘疮。

    “我去配置治疗龙痘疮的魔药。马尔福先生，你这里有魔药室吗？”布里奥妮语速飞快。

    卢修斯·马尔福震惊地抬起头，见是她发问，更加吃惊了。“纳西莎她……也是龙痘疮吗？”

    “我觉得很像。在医生有结果之前，如果已经准备好魔药，会治疗得快一些——即使不是龙痘疮，也不过损失一些药剂和草药。”布里奥妮耐心解释着；她明白这个时候，卢修斯一定是六神无主的状态，耐心更加重要。

    “我明白了。”卢修斯点头，仍然保持着他的骄傲，“我让家养小精灵带你过去。”

    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布里奥妮却如此和善地对待他。卢修斯心想，自己似乎有些残忍，他本不该和贝拉特里克斯一样的。愧疚转瞬消失，转移到对妻子的关切上，卢修斯紧紧握着纳西莎冰冷的双手，一边焦急地看着医生。

    即便布里奥妮的药剂熬制成功，也及时给纳西莎服下，但一个怀孕的女人体质总会差一些。在卢修斯·马尔福焦虑的等待中，在他诚挚地对着梅林的祈祷里，厄运仍旧出现了。

    纳西莎的烧退了。

    作为她被“治愈”的交换，她肚子里的小马尔福也没能幸存。

    马尔福家族失去了第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