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他们结伴上学放学，锦瑜的父母会很反对和生气，但没有，李芳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春去秋来，四季更迭。很快他们小升初，锦瑜问她：“我们去一中吧。”

    司念点头，不知何时，他渐渐地习惯了这个不会说话的姑娘，习惯了总是耐心的等她在纸上写出回答，为此，他专门为司念买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习惯了跟她一起上学放学，习惯了出于本能的去保护她，

    司念写出回答或是问题前，总是会留出相应的位置，等交流结束后，她会一字一字的把空白补上，那是他们完整的对话，

    锦瑜当初很是不理解：“你不嫌麻烦的吗？”

    司念摇头，在心里说，不麻烦。她还是不爱笑，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发呆，眼神空洞，但每次看锦瑜时，那双空洞的眼睛会变得明亮起来，像点点星光，璀璨动人。

    期末考试结束后，锦瑜向司念提出了短暂的告别：“我妈妈要带我回镇上去看爷爷奶奶，过一段时间就回来啦。”

    司念把门开着一很小缝隙，眨巴着大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锦瑜看了眼自己家，凑上来，悄悄的说：“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玩，爷爷家可好玩了，有好多小动物，还能下河逮螃蟹。”说完还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司念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他们搬来两年了，李芳虽不至于讨厌她，但也不喜欢她，有一次，她出门倒垃圾时，隔着门清楚的听到李阿姨的声音，“你们可以一起玩，但你不能去她家，她家死过人的，晦气。”

    是啊，她家死了人三个人，鲜血把地板都浸透了，没人愿意来她家，除了敏姐和居委会负责给她解决生活用品的人。

    答案意料之中，但小男孩的脸上还是有淡淡的失望，他还想说些什么，李芳却拉开了大门，面色不愉的说：“回来吃饭。”

    锦瑜撇了撇嘴，闷闷的应了一声：“哦。”

    司念看着他关上门，才把自己的门关上，屋里的摆设跟两年前妈妈还在时一模一样，甚至鞋柜里的鞋都原封不动的在那放着，唯一不同的是，客厅一角的柜子上放着一张遗照，照片上的司冉轻轻笑着，眉目温柔。

    从她记事起，就是司冉一个人带着她，她曾问过爸爸在哪，司冉沉默了一会，眼里有无法释怀的伤痛，“我和你爸爸离婚了，念念不想爸爸好不好。”

    小小她看不懂妈妈眼里的悲伤，但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问过，司冉待她极好，别的孩子有的，她也有，她有时候也会调皮犯错，但司冉从未对她打骂，顶多让她回房间自己好好想想，所以她从没觉得缺了父亲她会有多么不幸福。

    司冉死了，被别人当成小三杀死了，因果报应，作茧自缚，这是所有人共同的想法，只有她知道，不是的，她妈妈不是这样的人，从来不是，她坐在沙发上，呆呆的看着柜子上的照片，窗外蝉鸣声声，邻居家飘来阵阵饭香，没开空调的屋子里热浪滚滚，但司念没觉得热，只觉得心里空洞的让她感觉刺骨寒冷。

    她坐了一会，打开了电视，调到国外频道，但都有中文字幕，声音调的很小，她看的认真，认真到像是随时都要拿笔记本在上边做笔记。

    锦瑜失信了，说好的只回去十几天，但暑假过完了，新学期开学了锦瑜都没有回来，司念不知道怎么去联系他，只能一天好几次的听对面屋子有没有人，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或许比这更绝望的事情都发生了，失去一个小伙伴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有些难受而已。

    报名那天，是苏敏送她去的，新的学校新的同学，但司念没有新的期待和体验，横城就那么大，学校就那么几个，分到一个班的同学总是有认识的，何况司念那么特殊，特殊到小学里人人都认识。

    她刚到教室，教室里静了一会，然后默契的窃窃私语起来，你看，有什么好期待的，司念在心里想，她往后排空座走，突然有人拌了她一脚，还好，她勉强维持住平衡，没摔个狗吃屎，那人笑嘻嘻的问她：“听说你妈妈当小三，不要脸的勾引……”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司念揪住衣领，死死的瞪着，眼里的冰冷像要把他刺穿了。

    男孩被她的眼神吓到了，又觉得丢了面子，刚要回击，苏敏制止了，她本想来看看司念的教室在哪，却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半大的孩子往往说话毫无顾忌，最伤人心，她心疼司念在学校里受尽了委屈，却没法改变什么。

    苏敏把兜里的警察证掏出来对着全班同学说：“我是横城公安局的苏敏，是司念的监护人，大人之间的恩怨矛盾并不应该牵连到孩子身上，何况，在都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下出口伤人，你们都已经十二三岁了，已经是个小大人了，学校是让你们来学习的，不是让你们来欺负别人的，别仗着自己是未成年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人都应该向善。”

    教室鸦雀无声，那男孩也缩着脑袋做回座位，其实他不认识司念，只是听新来的同桌余安在那说司念是个哑巴，司念妈妈是个小三，是坏人，所以他作为正义的使者应该给她点教训。

    苏敏不是司念法定意义上的监护人，她只是经过居委会的同意取得了监护人的资格，没有监护权，她不具备收养资格。

    但司念依然很感激，被人维护的滋味太好了，她拉了拉苏敏的衣角，对她眨了眨眼睛，好像对她说：别担心。

    让人懂事的心疼，苏敏见大家安静了，便不再说什么，正好新班主任来了，苏敏出去跟老师说了几句话，回头看了一眼司念便走了。

    司念坐在最后排空座上，同桌还没来，她不知道同桌是谁，但她知道的是，新同桌肯定不愿意跟她一起坐。

    班主任是个个子颀长，三十多岁的男人，长的一般，但气质温和，他扫了一眼全班同学，在黑板上写下肖展和一串数字。

    “我叫肖展，是你们的班主任，这是我的电话”他用粉笔指着那串数字“大家把电话记下来，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顿了顿又补充“随时，我手机24小时开机。”

    “作为当了9年的班主任，我送走了三批毕业生，你们是第四批，正好这也是我当班主任的第十周年，你们这个年纪，天天都在变化，小女孩慢慢变成少女，小男孩也变成了少年，懂的也越来越多，接触的也越来越多，你们是祖国的花朵，新生代的力量，所以，我希望今天的事情再也不要发生了，我希望你们所学到的知识是回报社会，做个积极向上的好学生，而不是听信别人一面之词就去伤害他人。”

    肖展看着很温和，其实语气严肃，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同学们都低着头，那个欺负司念的男孩脸憋的通红，却不敢说什么，最后在同学们一声好中结束了新班主任的发言。

    之后的一天里班里再也没人来找司念的麻烦，她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上课时认真听讲，下课时就盯着课本发呆，偶尔也会看看窗外路过的同学，像是在寻找什么。

    一周很快过去，同学们很快融入新的班集体，交了新的朋友，没人来问，你的同桌呢，也没人举手说，我想和她做同桌，那个话多爱动的男孩始终没有出现。

    大人都说缘分是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想看见的人的就算在一个小县城也遇不见，不想看见的人会经常出现，俗称冤家路窄，可横城这个300多万人口的城市，没有联系方式，想在街上偶遇，那真是万分之一的概率。

    周一开学时，司念习惯性的在锦瑜门外等了一会，才慢慢下楼梯，她跟往常一样，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学校，然后拿出语文书，等同学们陆续到来，第一节上课铃声响起时，肖展拿着语文教材走进教室，一起走进教室的还有个男孩，肖展说：“这是我们班同学锦瑜，因家里有事，迟来了一周，你先跟司念坐，等期中成绩出来了，我们再调座位。”

    锦瑜点头，冲着司念笑了笑，他有些不好意思，晒得黝黑的脸上长满了痘痘，听到老师的话，他说：“老师，期中考试以后我就不换座位了，我跟司念一直当同桌。”

    同学们惊讶的睁大眼睛，可能心里在想，这人要么不认识司念，要么脑子有病，肖展眉毛一挑，露出了一点笑意：“可以，尊重你的意见。”

    锦瑜背着书包逆着光穿过教室时，司念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她突然想起了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也是这样，全身散发的光走到他的公主面前，可锦瑜却是个黑马王子，还是长痘的黑马王子，她想着想着，就笑了，唇角扯起弧度，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山葡萄一样的瞳仁像揉碎了一把星光撒在眼睛里，那么亮，又那么好看。

    这是锦瑜第一次看到司念的泯着唇笑的样子，他看的呆了，竟一时忘了要坐下，还是肖展开口说了一句同学开始上课啊，他才慢慢坐下，司念收回目光，却没收起嘴角的笑意。

    谁说茫茫人海中想遇见一个人是万分之一，如果那个人是上天派给你的呢，你好，我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