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年末,本来趋于稳定的研究所形势突然发生了动荡。

    医院的消毒水味和苍白之色让每个身处其中的人,从骨子里感受到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康复科走廊,许知夏和孟归鹤提着在楼下药店匆匆买下的营养品,视线顺着走廊每一间病房前的门牌号,一路看去。

    “0420,0421,鹤鹤,是这间吧?”

    “嗯,进去吧。”

    许知夏敲门而入,单人病房里,有些透的窗帘虽然只将光线挡了小半,但那种安静到能捕捉到点滴下落的氛围,让人轻易不敢惊扰。

    只不过短短几日光景,许知夏已经很难将病床上嘴唇明显倾斜,言语上开始含糊的病人和所里中气十足的王建仲联系在一起。

    看到孟归鹤,王建仲神色明显有几分高兴,他甚至稍稍地抬着挂点滴的那只手,招呼着孟归鹤靠近点。

    “小、孟,你、来。”

    “王老师,您躺好,我这就过来。”

    孟归鹤将手上提着的蛋白粉之类的礼盒递给许知夏,他忙上前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一路匆匆忙忙赶来,他衣服上挂着的海产报告会胸针都未摘下。

    王建仲是前日一早在办公室突发的脑溢血,那时他可能正要出门,办公室的门便没关。这才及时被人看见,给送来了医院。

    但大脑这种精密零件哪怕只是出现了一小会的故障,对人的伤害也不可谓不大。

    王建仲算是幸运的那一类,出血点和出血量都在乐观范围上,抢救又非常的及时,平常不错的身体素质让他只昏迷了一天,就醒转了过来。

    许知夏将礼盒整齐地放在病床脚那一排柜子里,同里面百来盒相似款礼盒放在一处。

    病床上,王建仲断断续续地和孟归鹤交代着事情,含糊的声音让许知夏听得没那么真切,零星捕捉到的几个字眼里,大多都是研究所。

    许知夏虽然对谈话有几分好奇,但她识趣地没有凑上去,只是站在一旁安静地当一个木头人。

    点滴以匀速落在中间的入液壶中,又随着细管进入静脉,许知夏视线瞟向输液袋,里面液体所剩不多。

    “王老师,这袋快吊完了,我帮您喊护士,再给您接点热水来吧。”

    许知夏找了个理由离开,在护士台和护士招呼好后,拿着空热水壶,去打热水。

    那种萦绕在她心头的违和感在路过一间围满了三代人的病房时,终于迸发。

    热水股股地从热水机里流入瓶中,许知夏接满一瓶,往回走。

    病房里王建仲含糊断续的声音还在继续,孟归鹤平淡又耐心地听着,点滴已经换上了新的,许知夏又在床头柜上的空杯子里倒了些热水。

    “今天,很感谢,你们来看我,小孟,你回去,记得抓紧,弄。”

    “王老师您放心,研究所不会出事,您一直是我们的所长。这段时日,您就安心养病,所里的事我会多留意。”

    小半个月的报告、论坛等等会议演讲堆积下,孟归鹤已然和之前不通庶务的模样有了翻天复地的变化。

    他人依旧有着出色科研人员固执的通病,但在为人处世上,也添了几分圆润。

    孟归鹤的允诺让王建仲很安心,他一直试图弓起来的背部脱力地靠在床上,手上的劲也松懈了下来。

    此刻的他融在空荡的病房之中,身影变得非常的渺小。

    他不多留孟归鹤,连声招呼着让他们早些回去。又在许知夏和孟归鹤正要关上病房门时,将人喊住。

    “小许,你和,小孟,好好过,日子,他人,不错的。”

    这一刻,王建仲更像是身边的长辈,而非那个在所里刁难人的上司。

    “好的王老师,您也安心养病,早日康复。”许知夏回答。

    直到走出病房,王建仲朝他们摆手的画面还留在许知夏脑海中。

    离年关就那么几天,海市肃杀的空气里都飘着辞旧迎新的喜悦。而医院就好像一方被隔绝开来的真空地道,只有负面情绪在其上发酵。

    许知夏和孟归鹤接到所里出事的消息,就直接从海产联会年终报告会现场,直接赶到了海市人民医院。

    所里情况如何,他们还并不清楚。但有江故和沈乡这群人在,局势应当还算在孟归鹤掌控之中。

    “王老师是不是担心你不能服众?”许知夏轻声询问。

    孟归鹤虽然表现出色,他无论是科研水平亦或是人脉资源,更甚者团队带领,项目业务各方各面在所里都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但唯有一点硬伤无法避免,资历。

    孟归鹤太年轻了,饶是他凭着各个国家级以及省级的项目,一路从助理连跳到副研究员。

    可副的就是副的,不能在王建仲任职结束前成功转正,所长之位,与他而言,就是不可触及的天堑。

    原本顺风顺水的情况,便是王建仲延期任职个三五年,那时孟归鹤便能稳步稳打地评上正高。

    可偏偏王建仲突然出事,以他身体状况,能否继续留在岗位上,尚未可知。

    “嗯。”孟归鹤点头,“以我目前资历,是不可能接下研究所的。所里剩下那几个正研究员,又是别的研究所外派过来的,王建仲不可能把自己的心血给他们。”

    “那就拖?”许知夏只觉得这事棘手极了。

    “拖不了太久。”孟归鹤依旧像山崩于前不改色一般,安抚似地捏了捏许知夏冰冷的手,变魔术一样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自热暖手袋来。

    “等一个风口,破格提升。”孟归鹤顿了下,又说,“或者,找一个王建仲满意又合适的人选,替我接下研究所。”

    许知夏自然希望是前者,但破格哪里是想就能实现的。饶是她向来对孟归鹤有极大的信心,此刻心里也充满了不确定性。

    回研究所的路上,这个话题被默契地揭过。许知夏一直捂着那个暖手袋,终于将手指间的僵硬捂开了一些。

    研究所对面,有一条被居民楼围着的小街,街两边是各种小店。有一家是卖杂货的,店里已然被各种年货所充斥。

    海市禁烟花爆竹,但不妨碍店里兜售手拿的仙女棒以及各种仿烟花产品。

    他家店的生意素来很好,隔着一条马路,许知夏都能听到店老板洪亮又热情的招待声。与城市的淡漠格格不入,又好似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突兀。

    “要去买一点吗?新家那边管的不严,可以晚上在小院子里放铁树银花这种小烟花。”

    孟归鹤顺着许知夏的视线看去,店老板正好抱着新进的货,笑容满面地朝着客人兜售。

    “下班了再去买点吧。”

    许知夏挽着孟归鹤的胳膊,往研究所走,两颊上带着些红意。不知是因为冻了亦或是新家这个字眼,勾引起的一些回忆。

    *

    研究所,预料之中的混乱。一二楼的实验室里几乎没多少人在做实验,大部分都围在了三楼办公区,一团一团的。

    许知夏与孟归鹤出现在三楼时,氛围猛地一顿,也就江故和沈乡等项目组团队里的人,照旧热切呼唤着,“孟老大”。

    孟归鹤只对着江故他们轻轻点了下头,以示安抚。随后他扫了一眼周围这群明里暗里都在关注着他的同事,开口。

    “王老师因病暂时无法上班,所里有任何事情可以找我。”

    孟归鹤简单明了地说道,他并未理会其他人的反应,只是陈述着王建仲本人意思。

    这种不慌不乱又快刀斩乱麻似的手段,在短时间内能平息和安抚住所里动摇的人心。但孟归鹤和许知夏都清楚,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维持不了太久。

    一进入办公室,孟归鹤平静的神色方才点染上忧虑,他对着常亮的电脑屏幕,许久没有挪动鼠标。

    “夏夏,前些年搁置的虾体硫化代谢残留课题,准备一下,近日重启。”

    “好。”许知夏应道。

    那个课题,早在许知夏来研究院前就有所听闻,投资巨大,却一无所出,最后被无期限搁置。

    孟归鹤突然要将它重启,想来这个课题便是他口中那个风口。

    “硫化代谢,王老师之前一直反对在这个课题上进行投资。课题也是他当时以一己之力压下,不允开展。”

    孟归鹤从电脑里翻出封存了快有两年的文档。

    里面有无数个Word,也有很多压缩包。但时间都停留在两年前,至今未点开过。

    “那个时候王老师说,我没有做下去的能力,继续深入,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钱财两空。”孟归鹤抿了口茶水,“他其实说的是对的,后来我去虾场那偷偷地往下做了,差点被人家虾老板扣在厂里。”

    “是王老师把我带回去的。”孟归鹤神色有几分怀念,又有着很复杂的情绪,“他很少提家里人,我也从来没在研究所里见过,只听说关系不好,早断了联系。”

    “有时候我感觉,他对我,像看他儿子一样。学术圈没有不透风的墙,黄嘉紊虽然是给药物所发的举报信,但我毕业论文数据存疑的消息,各个研究所在调查新人入职背景时,都会听闻。”

    “只有王老师,还选择向我递出橄榄枝。”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