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副样子是要做给谁看？孟老师对你不薄吧，自己脚踩几条船，最后一脚踩空了，怪谁啊。”

    许知夏将孟归鹤挡在身后，牙尖嘴利地反击着张友才。

    或许是被许知夏戳到痛处了，张友才猛地摘掉眼镜，重重地砸在地上。

    黑色金属框在地面上弹跳了两下，碎玻璃滚落一地，厚实又有些发油的刘海像一张锅盖，盖着张友才那张胡茬满布的脸。

    “我听说你给了孙志几个项目，能不能也给我一个！算我求你，孟归鹤！求求你！孟老师！”

    张友才忽然言辞卑微起来。

    许知夏被他的变脸吓到，当即像护崽的老鹰，张开双臂，护着孟归鹤后退了几步，与张友才拉开安全距离。

    “项目不可能给你。”孟归鹤直言拒绝，他将手里的文件袋塞给许知夏，自己挡在了前面。

    “为什么不可以！你说啊！”张友才猛然上前拉扯住孟归鹤的衣服，墨黑色眼袋上，一双眼睛里透露着走上梁山一般的偏执。

    “他孙志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在孟归鹤的沉默中，张友才像极了发狂又疯癫的可怜人，“你看不起我！是不是！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我知道了。我大伯，张林，他看不起我！宁愿要韩青青那个贱人，也不愿意帮帮我这个亲侄子！王建仲他也看不起我！他只觉得你有用，我没用，我是个废物！”

    海市冬日的凉风又开始作妖，种在研究所门口唯二的两棵百年老梧桐，在刚才突如其来的风声中，彻底秃头。

    张友才似乎也被一场凉风吹灭了燃起来的愤怒与不甘，他冲着孟归鹤咆哮的声音弱了下去， “我知道，你也看不起我……我们一起进的项目组，一起做项目，但所有人只看得到你，他们看不到我张友才。”

    像极了对生活和命运认栽，张友才松开了拽着孟归鹤衣服的手，他踉踉跄跄了两三步，干裂的唇上淌出血来。

    孟归鹤神色一如既往，他看向张友才的眼神里，是让人意外却又料想得到的平和。

    “我没有看不起你，自始至终我们只是普通同事。项目不能交给你，是因为我们现在不是同事，给了你，项目负责人单位信息不好填。”

    孟归鹤情绪似乎没有受到任何的波动，他平静地说出理由，理由里不掺杂半点个人因素。

    而只有许知夏发觉，孟归鹤在看着张友才捡起只剩下框架的眼镜后离开时，少见的有些愣神。

    张友才的一番话，到底在孟归鹤心里，留下了痕迹。

    *

    沈乡江故均被卡住的文件，在孟归鹤亲自上门后，负责人爽快地给盖了章，顺带送他们出了门，还要走了孟归鹤微信。

    这让许知夏严重怀疑，这个负责人想刁难人是假，想趁机要走孟老大微信才是真。

    顺顺利利回了研究所，年关将近，项目组里的实验该收尾的收尾，该暂停的暂停，气氛也在年假指日可待里，变得松快了许多。

    许知夏如今也是研究所半个老人了，在新一批助理研究员里，成为了能独当一面的小夏老师。

    那群新入职的年轻人，遇到问题就喜欢找许知夏，毕竟许老师人美又热心肠。

    蒋晨锌，是今年这一批助理里，最活跃的那个，也是平常最喜欢麻烦许知夏的人。

    那个小伙子人高马大，一米八五往上走的身高和健硕有料的身材，虽然来所里时日不长，但人气一度旺盛到仅屈居于孟归鹤之下。

    “小许老师！我做了一批肉干，新出炉的，您可以来尝尝吗？顺便帮我填一份感官表。”蒋晨锌远远地就像只甩尾的大金毛，抬手招呼着许知夏。

    “孟老师好，您也在啊。”在招呼完许知夏，蒋晨锌才看到跟在许知夏身后的孟归鹤，当即脸上灿烂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像个见了教导主任的小学生，局促地问安。

    落后于许知夏半步的孟归鹤隐晦地沉了沉脸，面上平淡地点头，身子倒是实诚地往前一步，悄悄牵住了许知夏的手。

    “小蒋做的肉干很香的，你也可以尝尝，顺便帮他多填一份表。”

    许知夏捏了捏孟归鹤的手，爽快地答应了蒋晨锌的邀请，在一盘子肉干里拿了几条，塞给孟归鹤。

    肉干是那种还带着一些汁水的口感，搭配上腌制时的特殊香料，呈现出来的风味非常棒。

    许知夏很喜欢这种肉食类小零食，因此每次蒋晨锌搞出了点东西时，总会将她叫去，美其名曰帮忙尝一下，再填一份表凑数。

    许知夏有时候迟钝的很，在蒋晨锌笑着装了一大捧肉干让她拿回去尝尝时，她还很是高兴地在孟归鹤眼前晃了晃。

    一直到电梯口，都对蒋晨锌的产品抱以最大的赞扬。

    直到怀揣在兜里的食品袋被孟归鹤一把抽走，许知夏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身边这个男人有点不对味了。

    “你吃醋了？”

    密闭的电梯里，许知夏被孟归鹤拦在一角。

    今天一身浅灰色羽绒服搭配着深色内搭的孟老师，垂着他帅气的桃花眼，对着许知夏露出那种酸味颇重的眼神来。

    “没有。”孟归鹤很不自然地否认，他忍不住地想挨近许知夏，探触这张让他失控的面容里，到底藏着什么连科研都无法比拟的魔力。

    狭小的氛围本就容易牵引起周边的情绪，就只是轻微的呼吸声，落在耳中，都莫名有了旖旎的感觉。

    电梯缓缓地运行，三楼的距离在此刻仿佛变得很长又好像特别的短暂。

    许知夏只觉得孟归鹤像极了在春日发情时期憋狠的狼，看着她的眼神里有几分的垂涎。但偏偏他又克制极了，情愫在眼底翻涌沸腾时，行为举止仍像佛子。

    “其实，你可以趁现在只有我们两个时，吻一下我。”许知夏仰着脸，弯成弦月的眸底淬满对孟归鹤的宠溺。

    在他们两个人的感情里，许知夏向来是那个大胆的人，她就像极了猎人，将孟归鹤这一只猎物牢牢把控着。

    唇上落下带有凉意的一吻，很轻很浅，如同孟归鹤这个人一样，带着十足的克制意味。

    孟归鹤就连最基本的深吻和□□都不会在许知夏身上尝试，就好像，落下一吻已然逾矩，再深入，便是玷污了。

    电梯在那一吻分开时，恰到好处的到了。许知夏主动牵着近乎同手同脚的男朋友，回了办公室。

    两个人很默契地没有再说肉干的事情，孟归鹤的醋意得到平息后，他又恢复成矜持冷淡的科研人。

    在实验室，许知夏很少会和孟归鹤单独待在办公室里。

    一是为了所里少传出一些关于他们两的风言风语来，再者就是实验人，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贡献给实验室的，而非在电脑前空手画饼。

    办公室的暖气一直开着，孟归鹤又从墙角搬来了暖风扇，放在许知夏脚边。

    许知夏靠在茶几旁的藤椅上，捧着温热的水杯，小口小口地抿着红枣枸杞水。

    眼见孟归鹤的殷勤程度以指数级别上升，她赶忙阻止了男朋友要剥坚果的想法。

    “孟老师，我们干点正事。”许知夏敲了敲堆在一角的那堆文件。

    “好。”

    那些是研究所这一年里所承接下来的所有项目相关材料，需要在年假前按级别与方向分块整合上传，以备审查。

    这本来是王建仲该做的事，但有了孟归鹤这个明面上的接班人在，便理所当然地扔给了他。

    偏偏孟归鹤搞科研做实验都是一把好手，在整理起这些文职工作时，就像脑子突然卡壳一样，有几分力不从心。

    反倒是许知夏，自小被许父带着混迹许家大大小小总分公司秘书团里，耳濡目染下，上手很快。

    许知夏将文件一份份摊开在茶几上，对着电脑录入编号信息，有条不紊地整合着所里这么多人整一年的工作量。

    孟归鹤则像小媳妇一样，在许老师的指挥下，将资料齐全的项目材料快速过掉，不全的一律被贴上便签。

    暖风扇晕黄色的光给极简风的办公室镀上了温暖，窗外风声依旧，落了叶的秃木反倒放了更多的夕阳进来，均匀地落在两人背影里。

    其中那道高大的身影，在余光中慢慢靠近，最后与许知夏娇小的影子，融在一处。

    孟归鹤忽然的挨近，温热的气息如同调皮的精灵，落在许知夏轻轻颤动的睫毛上。

    仿若有一双手，同时拨弄着两颗跳动的心弦，许知夏感受到了一种同频道的震颤，从胸腔弥散到四海。

    “夏夏。”孟归鹤轻声念着，语调里有着让许知夏沉溺其中的柔和。

    许知夏眨了眨眼，对上孟归鹤深邃又诚挚的眼神时，脑海中杂乱的思绪沉浸在突然飘来的粉色云雾里，面上生出几分羞赧。

    “嗯。”许知夏能听到自己轻轻地应声。

    “我想接下研究所。”

    粉色云雾瞬间被狂风吹散，许知夏才发现自己瞥着气，猛地一散，喉咙有些发痒，她闷声咳嗽着。

    “喝点水，是冻着了吗？”孟归鹤慌乱地端茶倒水，又拿起放在椅背那的毯子，披在许知夏身上。

    几口温水下肚，咳嗽是止住了。只是许知夏面色也染上绯红，眼底藏着几分不明确的神色。

    “没冻着，我没事，你去忙。”许知夏躲避着孟归鹤视线，“你刚说什么？准备接下研究所是吗？”

    如同断尾求生的壁虎，许知夏特别希望孟归鹤能迟钝些，可别发现她刚才脑子里布满粉色云雾。

    旖想半天，最后发现男朋友只想一心搞事业，可太尴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