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通道间的阴谋交易,许知夏与孟归鹤没有急着戳穿。
他们抬着小推车,反倒像个贼人,蹑手蹑脚地离开。
张友才的异样,或许在更早前,孟归鹤便注意到了。
他们是同一时间进入的研究所,张友才又是最开始就跟着他一起做项目的老队员。
孟归鹤只是不愿意去细想,但这不意味着他没有脑子。
藏在张友才阴郁又大嘴巴背后的,是他三年仍未转正的不得意,以及与孟归鹤相较,混得天差地别的落差感。
只是他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的举动,除了许知夏刚来项目组里时,他酸言了两句。
其他时候,张友才在孟归鹤身边,从不多言。
药明项目数据丢失、样品被毁一事,孟归鹤本来猜测会和张友才有所牵连。
可后来一切证据只指向韩青青,他便只能按捺不动。
从一开始,孟归鹤就不相信药明那场事故,是韩青青一人能策划出来的。
哪怕韩青青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离开孟归鹤就没法活一样的恋爱脑,但孟归鹤仍然不相信。
今日许知夏的误打误撞,让所有线索在这一刻终于串联了起来。
在张友才“粗心”签下合同陷阱那一刻,孟归鹤以及药明就已经入了局。
局势走到最后,孟归鹤凭借过硬的技术破了局,而药明小股东李明山就彻底栽了跟头,张林由此上位。
这一环在这里严丝合缝地阖上了。
韩青青在里面,充当的应该只是一个炮灰角色。
或许张友才也是个不自知的炮灰罢了。
在既得利益得不到满足的境况下,两个炮灰便开始闹起来了。
好一出狗咬狗。
孟归鹤三言两语将药明、张林以及张友才和韩青青串联成证据链。
许知夏听完,只觉得庆幸,但庆幸之余,是身处漩涡的后怕。
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孟归鹤一样强势破局,若这事换做旁人,必将满盘皆输。
职场的诡谲难测,是真的会让人喘不过气来。
好在他们现在知道了张友才这一条咬人的狗,暂时放在身边,看看他到底想要叼走什么骨头。
岁月一时风平浪静,但暗流依旧涌动。
许知夏已经不止一回听到身边人的贺喜,好像孟归鹤接任已成定局,他们这群人就是鸡犬升天。
孟归鹤在后续的项目安排里,渐渐将张友才拉到了边缘位置。
反而是许知夏开始后来居上,在实验上和沈乡打配合得越来越有默契。
以前许知夏刚冒头时,张友才还会刺挠上几句,话里话外他是个老人,懂得更多。
但在许知夏突飞猛进式的进步下,张友才好像一瞬间被打击到了,整个人散发着自闭的氛围。
张友才依旧会在琐事上划水,在面对熟人圈时,同以前别无二样,是一个畏缩又眼神躲闪的内向人。
许知夏暗中观察过张友才很久,没有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就在许知夏以为消防通道撞见的密谈,是她自己的一场臆想时,孟归鹤突然一大早将项目组里的人全部喊去了实验室。
随着李祝清的离开成定局,她原有团队零星几个不太愿意跟着跳槽的,在李祝清与孟归鹤双方同意下,转到了孟归鹤项目组。
因此组里,多了好些“新人”。
孟归鹤还未到,二楼实验间的小会议室已经小范围地开了一波茶话会。
要求开会的通知太过突然,孟归鹤在项目组群里又用了所有人必须到达这几个字眼。
无形中,塑造了一场山雨欲来的架势。
特别是那几个新加入项目组的,深怕在这个敏感的关键时刻掉链子。
许知夏也同样处在懵逼的状态里,不知道孟归鹤葫芦里准备卖什么药。
在会议室等了片刻,焦灼的气氛一直起起伏伏时,孟归鹤姗姗来迟。
他心情看上去还不错,将带来的电脑投屏后,才说明今天一早开会的目的。
“今天召大家来开个小会,一是我们团队新添了一批主力军,大家以后互相认识磨合,争取早日融入到这个大家庭。”
孟归鹤开口时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在简短地点了几句,随后才是正题。
“同时,我们团队在快速上升阶段,项目多,任务重。”孟归鹤拿起新打印出来的一沓资料,他刚才就是为了将所有项目都打印出来,才耽误了几分钟。
“鉴于这种情况,我将直接把所有项目都分配给你们,选择多人小组或单打独斗,你们自己决定。最后实行组间评比和组内责任制。”
“能者多劳多得。我会根据这一次你们的表现,在之后的项目分配上,各有侧重。”孟归鹤镜片下压着的视线,平等地在会议室所有人身上扫过。
简而言之,今日开会的主旨就是,项目组不留废人,要想出头全凭本事。而孟归鹤也从事无巨细地全劳型负责人,转成指挥型。
一个不会带团队,只会自己埋头苦干的老大,不是现在处在风雨飘摇中的研究所所需要的。
项目组内制度的小小改革,自然几人欢喜几人犯愁。
孟归鹤不排斥组内出现良性的报团与对抗,就像狼王出自群狼,不可能出在狗窝里。
讲台上,孟归鹤就几点条例,以及项目组组内规定,给那群新加入团队的成员细说。
讲台下,作为老队员,许知夏和沈乡一个眼神,两人彼此明了。
会议在将所有项目全部分配下去后,宣布解散。
每个研究员,无论现有职责大小,以及新老成员与否,一视同仁。
像江故这种喜欢单车搏摩托的,前前后后拿了六七个大小项目,硬生生摆出一副此后一年,要在研究所安家的架势。
而像张友才这样保守的,只领了一个难度还看得过去的,有点挑战性的项目。
总之,在孟归鹤的推动下,这是一场量力而行下的适度争抢赛。
而许知夏和沈乡快速组成两朵金花队,拿了一大一小两个项目。
当许知夏抬手接过孟归鹤递过来的项目申请书时,两人指尖短短地相触,许知夏手快又隐秘地轻轻挠了一下。
就好像爪子发痒的小猫崽一样,用被剪了指甲的粉垫子,挠着它看上眼的东西。
但两个人面上的神情都端正极了,没有人看到他们在刚才那短短两三秒里的小动作。
离开会议室时,许知夏还扭过头去,朝着孟归鹤无声轻笑了一下。
手上,微微晃动着刚领来的两个项目书。
在会议还没开始时,许知夏将猜测的重心放在孟归鹤捉住张友才马脚,准备开批露会上。
但后来孟归鹤一开始的发言,就将许知夏的这个猜测推翻,会议看上去就是一场极为正常的组内制度的变革。
但许知夏对孟归鹤足够了解。
他这个人对项目组的发展,从来都是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不然曾经就那么八个人的组,竟然还能出两个内鬼出来。
要说孟归鹤认真管了,许知夏都可以考虑是否要带他去眼科看看了。
但今日孟归鹤的一反常态,许知夏根据已知的内情,稍加猜测,结果显而易见。
孟归鹤在给张友才挖坑。
已知张友才和药明的张林,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关系,且两人曾一起演绎了一处一石二鸟的戏码。
那么,在敌人久久不动下,孟归鹤亲手送上了一份他们绝不会放过的大礼。
即是,有关于药明对家的质控。
张林如果想要在药明大股东高恕锦面前,永远大红大紫的话。这个诱饵,他绝对不可能放过。
同样,张友才在韩青青的威胁下,他早已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在张林这条贼船上一条路走到黑。
好戏,在同时开场。
沈乡这个爽然干脆的短发妹子,是真的很喜欢现在的孟归鹤。
当然,是下属对上司的单纯崇拜。
从出会议室,捧着两个新鲜出炉的项目,沈乡脸上的笑就没有断过。
她一直在许知夏耳边念着,孟归鹤这个老大是多么的英明,现在项目组竞争式的制度是多么的合理。
总之,沈乡毫不掩饰地表明,不和张友才这种磨蹭拖拉男绑定在一起,而是和自己心仪的队员,也就是许知夏组队...
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
从沈乡自会议室一直嘀嘀咕咕到实验区,哪怕套上了实验服,带上了乳胶手套,也堵不了她嘴的架势。
许知夏是真的体悟到了,沈乡对以前吃大锅饭且拖着张友才这个吊车尾的生活,颇有怨念。
而被沈乡念叨的对象本人,张友才却突然从门那里拐进来,他拿着项目,视线略过许知夏,径直走向沈乡。
“沈老师,我接的这个项目你曾经有参与过类似的,它在你这性价比会更好。”张友才摊开项目内容,摆在沈乡面前,“我想我们合作的话,会取得利益更大化。”
*
“孟老师,你知道当时的场面吗!”
许知夏怪腔怪掉地,朝着孟归鹤模拟张友才拿着项目书邀约沈乡时,两人之间瞬间爆裂开的诡异气氛。
孟归鹤宠溺地揽过许知夏要笑得背过气去的身子,他轻轻地拍着许知夏的背,“那个项目,他一个人做不成,所以急了。”
有些天亡凉破的语气,让许知夏忽然觉得,孟归鹤原来还有腹黑的隐藏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