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倒

    烛光摇曳,柔和非常。

    沈之窈发誓从杜憬卓狭长的凤目中,看到一闪而过的迷惘,接着,就听到眼前这位爷镇定开口:“所以。”

    所以?

    所以在履历和众人口述中,没有任何与妻室相关记录的状元郎,却写下一首,如此暧昧至极,称得上是闺房之乐的情诗,难道不是很奇怪吗?

    稍顿,她开口:“段缙未有妻室。”

    杜憬卓眸色锐利,复又垂目看向卷宗,缓缓开口:“许是红颜知己。”

    说得倒是委婉,不就是风月场所中的女子吗?磨磨牙,拿起另一案宗:“段缙亲友,上述其人,端方持重,怕不是风月场的姑娘。”

    杜憬卓却拿起手旁卷宗,翻开几页,摊在桌上:“段缙高中状元,行事张扬,盛名之下,性情大变,未尝不可。但...”他话锋一转:“无论妻室抑或是红颜知己,都未曾记录在案,许是案件突破之处。”

    随即,二人皆抬眸,相视一笑,想到一起去了。

    目光不经意往后一转,烛火映照下,二人影子拉得极长,投在身后的书柜上,隐隐绰绰,依偎在一起,亲密非常。

    猛地意识到,她似乎离杜憬卓太过相近,身体僵了僵,不动声色地往后挪挪。

    还没刚挪出去,杜憬卓不知从哪摸出个食盒,往她身前一推,继续翻阅那本案宗。

    这是?

    抬眸瞧向杜憬卓,他正襟危坐,还是那副淡漠的模样,抬手打开食盒,里面赫然是碗温热的银耳莲子羹,和一碟桃花糕。

    她静静瞧着尚有丝热气的银耳莲子羹,默了默:

    “殿下,你这是...”

    “给你的。”

    困惑从心底升起,充满那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

    虽然是给她准备的,可申时出府就备下的甜羹,到如今临近子时仍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显然费了不少心思。

    费功夫准备甜羹做什么?顿了顿,难不成以为她每日夜间都要用甜羹?

    这些时日,她与杜憬卓每每在夜间书房处理公务,总会备下些吃食,其实是为杜憬卓备下,但最后都进了她的肚子。

    她忏悔,但这也没必要心惊胆战地带到刑部来啊。

    满心复杂的,她用起甜羹。

    几声瓷器碰撞的声音在安静的房中回响,直至一碗快见底,正准备收起,杜憬卓却自然而然地接过空碗,盖好食盒,提起起身,垂目静静看向她。

    这是要走?

    “我尚未抄录段缙祖籍行迹...”

    “我已抄录,大伤初愈,不宜晚睡。”

    总是这样,让人没办法拒绝,提剑起身,跟随杜憬卓而出。

    月已高悬在夜幕之上,整个刑部除却巡逻的守卫,再无旁人,夜晚总是格外静谧,即便有皎月相伴,屋舍错落处,仍是漆黑一片。

    沈之窈亦步亦趋跟在杜憬卓身后,二人皆没带灯笼,幽幽暗处,缓步而行,静得能听到彼此脚步声。

    观看案宗总能找到之前未曾注意的细节...这位隐藏在段缙诗中的女子,是未有证言的证人,亦像是这位状元郎藏在隐蔽处的秘密。

    究竟...“哎呦!”脚下一空,她瞬间失去平衡,手下意识挥舞,想抓住些什么稳住身形,下一瞬,却跌入到处温暖宽阔的胸膛,像是被黑色埋没,瞬间冷香裹挟着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充斥在她鼻腔。

    “咚,咚,咚”沉稳而又有力的心跳,伴随灼热柔软的起伏,清晰地从面颊之下传来,震得她头脑发晕。

    方才挥舞的双手,也紧紧扯住面前人毛绒的衣领。

    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沈之窈,一股热意直窜她脑门。

    “对对对...不住!”

    这天杀的刑部!这里怎么会有道台阶!本来就黑,这台阶又这样隐蔽,更别提鞋里还垫着块增高!

    还没站稳身形,她就要抽身而起。

    我,沈之窈!就是摔在地上,也不要摔倒杜憬卓这厮怀里!

    忽而后脑勺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把按回原地。

    刹那间,时间似乎在此刻静止,耳畔传来“咚,咚,咚”的心跳声,连呼吸都停住几分。

    灼热温度隔着衣物烫得她瑟缩一下,方才回神,不可避免地面上热意翻涌。

    杜憬卓这是做什么!?

    “站稳。”冷若雪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伴随胸腔阵阵嗡鸣。

    攥紧衣领的手指松开又抓紧,闷闷回道:“站好了,殿下。”

    置于后脑的宽大手掌,方才缓缓松下,她忙地起身站稳身形,相对间,静默无言。

    深秋的夜风已可窥见冬日寒意,吹上她滚烫面颊,散去些热意。

    忽而庆幸此时是夜间,杜憬卓看不清她面上神情,手指紧了紧,她闷声开口:“殿下,走吧。”

    落于她头顶令人不容忽视的目光,此时方才移开些许。

    “看路。”

    杜憬卓的声音带着点与往日不一样的喑哑,她没多想,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往门外走去。

    穿过回转曲折的走廊,清冷月色普照着大地,将万物影子拉得极长,空旷小巷,马车碾过石板路的声音格外清晰,晃晃悠悠,驶向府宅。

    月落日升,清晨第一缕朝阳落入屋内,沈之窈早已洗漱穿戴整齐,抬眼看向眼前的秋金,正色道:“让冬芷去宿州,打听下段缙是否有妻室,亦或者红颜知己。”

    “冬芷?段缙?”秋金手上活不停,掂量把长刀递给她:“王妃是要冬芷去查状元郎之事吗?”

    “那是自然。”

    顺手接过长刀,却从秋金眼中看到丝迷惘:“可...查崔氏一事,不应该让殿下派人去吗?”

    手中动作一顿,别开视线:“多少双眼睛盯着九殿下呢,若是幕后之人发现殿下有什么异动,先下手为强呢?不如让在永安伯爵府的冬芷,带队人马前去,更为隐蔽稳妥些。”

    话虽如此,但更多的是她更想自己先掌握...消息,南山一案,即便线索和证据,都是她一手掌握,可她也只能在事后,再了解清楚前因后果。

    但这次不一样,她舌头顶顶上颚,杜憬卓放手给她的权力,若不抓住,下一次,就不知是什么时候。

    她不想在做被动等待之人,她要主动出击。

    “那...王妃,您让冬芷在永安伯爵府办得那件事?”

    “事分轻重缓急。”缓缓转动刀柄,恰好日光落在刀身,一道光亮折射在她锐利眉眼:“欠我的,我早晚讨回来。”

    冬芷一人,她在府外可用之人到底是有限...得想办法再培养些人手才是。

    目光一撇,秋金正一件件收回兵器。

    秋金擅长探听,舞剑;春翡心细,擅算,她们老是跟在她身边,有些埋没。若有一日,她能为官,定要让她们,最大程度发挥才华。

    这样正想着,院门处忽而闯进一位小丫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妃,安远伯爵府来人啦!”

    这个时候?抬眸瞧了瞧天边刚刚升起的第一缕晨光,她皱紧眉头,沉声开口:“请进来。”

    正堂内,沈之窈高坐上位,手持茶盏,拧起眉头细细打量着跪在眼前的侍女。

    此位侍女穿着粗布麻衣,灰扑扑的,头发也散乱,就连面上都不知从那里抹上的黑灰,身上还散发着若有若无饭食馊掉的味道。

    整个人狼狈非常。

    秋金俯下身,压低声音:“若非她拿出崔氏子弟独有的玉牌,怕是门口守卫都要把她赶走。”

    顿了顿,目光下移继续转向跪在堂中的侍女,心无端沉下几分,可不要如她所想那般:“此次前来,是你家夫人遇到什么事了吗?”

    措不及防的,一声突兀的哭泣回荡在正堂之中,眼前侍女低眉垂首,双肩不住的颤动,压抑不住的呜咽从她口中发出声响。

    糟糕,安远伯爵府必定欺辱轻慢崔可桢,端起茶盏的手停在半空。就像是前世将军府出事,京中众人对她那般,这半个多月,眼瞧崔氏没有复起的希望,安远伯爵府对待崔可桢必然没什么好脸色...

    沉下眉眼,她稳住声音:“莫哭,安远伯爵怎么欺负你家姑娘了?”

    那名女侍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抽泣几声,尽量稳住声音,咬字清晰地开口:“王妃,求您救救我家姑娘罢!”语罢,头重重往地上一磕:“小姐自从嫁到伯爵府,蒋世子就未曾踏入姑娘房中一步,我家姑娘都未曾介怀,可没过几日,崔氏就出了这样大的事!”

    顿了顿,稳住气息,她继续说道:“刚开始还好,伯爵夫人和家中几位妯娌还好言相劝,姑娘本想为崔氏奔波,却被伯爵夫人以女训女戒挡在家中;再后来,蒋世子出门押妓寻乐,夜不归宿,伯爵夫人非但不管,反倒以姑娘管不住丈夫为由斥责,幽禁姑娘于院落之中。”

    撑在地上的双手猛地攥紧,她语气愤恨:“幽禁儿媳,妯娌在姑娘耳畔酸言秽语,将姑娘带来的下人遣散,就连餐食!餐食都是婢女规格剩下的!府中稍有脸面的仆从都敢姑娘脸色看。到现在!伯爵夫人居然打算起了姑娘都陪嫁!姑娘无论是宅院庄子的地契,还是屋子里面的摆件,她都以未姑娘妥善保管为由,强枪而去...”

    话到最后,已经哽咽的泣不成声。“砰砰砰!”头狠狠的往地上磕了三个,其声凄厉:“王妃!求您!为姑娘做主!”

    崔氏困于囹圄,可九皇子府还未曾倒下,安远伯爵府仗着夫家身份,真当九皇子府无人说话不成!?

    前世,前世他们也是如此!如此欺辱轻慢于她!

    女子何辜!?

    茶盏重重往桌案上一放,瓷器与木桌相撞的巨响回荡在整个正堂。

    目光一撇,沉声吩咐道:“备马,去安远伯爵府。”

    她倒要看看,安远伯与伯爵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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