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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七)

    十三、清延

    师姐“唰”地将她的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他伸出去的手一顿,过后还是沉默着继续伸出去的动作,道:“师姐。”

    手掌摊开,里面是一个小瓶,盛着药的瓷质小瓶,反射着剑的冷光。

    她那日被子虚真人打出的伤势尚未好全,还是需得灵药调养的。

    他沉默着,保持着伸手出去的姿势,执意要她收下、服下,想也不曾想要将她的剑给打落。

    身上魔焰虽遭压制,但仍缓缓而持续地燃烧,与师姐身上的气息格格不入,互相抵触,隐成一边倒的压制之态。

    他垂着眼睛,再度收敛了身上气息,看掌心里的药瓶,姿态静默。

    但心思却相反地在轻轻浮跃,想师姐的神情是怎样的?师姐的眼神是怎样的?

    在被蒋子芹以秘法迷晕,醒来后却单单只看见他之后,是否是惊疑?是否是惊怒?是否是想要质问?是否是想要杀他救己?

    倘若得知整个事件的因果,尘埃落定,她心头的感触又是怎样?会怀抱怎样的心思?会如何看待他?

    种种种种,所有的这些,他都想知道、想了解,但又有些情怯,不敢、不想知道,不愿去直视她的眼睛。

    只能垂下头,以一种类似于逆来顺受的姿态,垂目看着掌心里的药瓶,屈从等待于她的审问。

    面对她与面对别人,他的态度总是大相径庭,判若两人的。

    他迟疑着、犹豫着,态度就会大有区别,失了利落和果断,显得优柔,显得彷徨,即使他安静的面上不显。

    “……师兄呢?”师姐问。

    好久好久,他等了好久。

    好像是鼓足了好大的气力才能问出这样的话,师姐理也不理他手上的东西,声调里强压着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伤的情绪,字字都是隐藏着真容的诘问,语调颤抖,但手中的剑却是稳的,稳稳当当,架在他脖子上。

    好似她下一刻就要取了他性命似的。好似她不是身上软弱无力,行动费劲似的。

    他以为他能够心情平静地回答于她,但心头却蓦地一痛,好似被一箭穿心,钻心噬骨的疼。

    他抿着唇,强行将这种情绪压下去、盖下去,像雾笼山峰,只余下一点闷闷的痛楚。

    他说:“师姐先服药。”

    旁若无人打开了小瓶,两粒药丸落在掌心。

    师姐可会疑他带来的不是什么好药?可会疑他要给她服用的是毒药?

    她的声音蓦地冷下:“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凛凛的,不屈的,像一把宁折不弯的剑,一个咬牙不肯认输的人。

    他一怔,默一阵,忽的笑了,神识放出去,才察觉外头竟密不透风站了许许多多不曾现身的来客,而他先前因为挂念洞府之内的师姐,不曾察觉分毫。

    水泄不通,天罗地网,那些弟子隐在暗处,立在云端,冷冷看睇着下首时姿态肯定也是像一把剑一样宁折不弯,只是心态决然比不上现在的师姐一心向死。

    师姐肯定是已经见过他们了,在他还没来得及赶回来的时候。

    所以,他们是把他的师姐,一个人留在洞府之内面对他这个半路叛变,无恶不作、无凶不为的魔修了吗?

    还是师姐自己甘愿作饵,留在此处静待良机取他性命?

    也好,他想,有些玩味,有些小欣喜,竟在唇边抿出一丝笑来。

    真要说,这世上还有比她自己亲口问更好的让他说出结局的办法吗?没有,那是决然没有的,他自认他只有对她,才会真诚,才会真心,才会一如既往,才会一概不瞒。

    完完全全,一点不落,只要她想,他完全可以说给她听,不顾后果。

    正好合他的意,也正好印证她已经从玄云宗弟子那得知的事实。

    于是他说:“死了。”

    被他杀死的。绝无作假。大可相信。

    师姐显而易见的心头一震,她的脸忽的发白,本就惨白的面色再失一层血色,就让她的脸就像一张纸一样单薄。

    好了,他说出来了,师姐会作何感想?想如何做?

    师姐沙哑着声音,握一握沉珂,既不像信,也不像不信,只是哑着声再度问他:“理由呢?”

    她的指节用力,几乎要握出血来。

    “被师妹杀掉?”蒋子芹临死前曾这样笑着反问,摇头,“不会的,以师妹的性子,就算当真要杀了你为我报仇,也定是要先问个缘由,她就是这样的脾气。”

    “这时你就可以替你自己,也替我解释了。”

    濒死的人连连轻笑,就像是卸了浑身重负,意外豁达和爽朗。一如既往的不羁。

    “你可别不信,”蒋子芹说,“到时你就知道了,可别错过机会。”

    他抛开蒋子芹的话,平声说道:“十年前兽箕山兽潮,蒋子芹为凌虚峰先行,却有意纵容兽潮不顾,致我云府一门连夜鏖战,满门被屠,将士枉死。”

    “单只为了,一已故女子之故……”

    十四、子芹

    花想容。

    想想,这个名姓也已是十多年都未曾出于我口,仿若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忌,不容染指。

    但如今在这身死之际,说出来竟也意外轻松,出我预料。

    云清延飞落在我对面的空地上。

    我抬起眼,见他满身尽是黑,衣袍翻滚,目色发红,果真是入魔之象,身周煞气逼人。

    一副誓要报仇雪恨,不死不休的疯狂模样。

    我瞧着他,不免就像瞧着多年前的自己,一时恍惚。

    直至看清他眼中冷色,真真切切是冲我来的,才灵台倏尔一清,回忆起云清延初初被师尊收入门时的样子,以及方才师妹跪在师尊面前,执意要问个答案的样子。

    那种执拗、不屈的劲。真真也像我,也像他。

    不免发笑,觉得果真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因着一个过世的女子之故,因着一个执念成魔,立下毒誓的人之故,因着一个一心向道,扼杀心念的人之故,竟牵惹得如今十年之后的师门四人,心思各异,关系岌岌。

    有人苦苦支撑,有人堕魔寻仇,有人淡漠斩孽,还有人执迷不悟。

    终还是因了我不开窍,看不破师尊的“撇清因缘,一心向道”的理念之故,才酿成了今日的种种祸端,拉了不该拉的人下水。

    云清延自然是会对我的解释、开脱充耳不闻的,他只需要知道十年前云家的那次惨祸确实是由我一手促就那就够了,根本无需听我细辨前因。

    一柄剑带着赫赫风声,直冲向我。

    我笑着,不闪也不避:“不考虑听我说完么?不然师妹兴许会有祸。”

    他无需听,但师妹得听。

    是以完全不曾动过闪躲的念头,眼睁睁看着那剑愈来愈近,愈来愈大,将到临界,却蓦地停了,被剑尖指着的那处皮肤渗出血来,细微浅淡的疼。

    同四肢百骸里的痛楚相比,完全不可论较。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从那陡然停住的剑上我能看出云清延的杀气四溢,只是比之先前因想报仇雪恨而生的暴虐杀意不同,此刻那剑尖上的杀意里多了几分危险的隐忍,斟酌的顾虑。

    我当即笑出了声,一点克制的意思都没有,牵动体内伤势不由咳出几滩血,却仍收煞不住想放声大笑的欲望,若我身上完好无损,我想我定是要笑弯了腰,承云清延一个看疯子的眼色。

    “莫慌莫慌,我对师妹可是不曾产生过杀念,我连护她都来不及。”

    毕竟是天上地下唯一心地坦诚、心怀坦荡的师妹,便是我注定要拉人同堕阿鼻地狱,在此之前,我也定是要先将师妹剥分出去的。

    她完全不属于那里。

    那凝定不动的剑尖上好似又多了点别的意味,愈加冷冽刺骨。

    我含着笑,不曾多说,整整身子:“师尊呢?”

    可进得来,进不来这一方小结界?

    云清延一顿,冷声道:“半刻钟之内,不得进入。”

    其容色之冷淡,眼神之淡漠至极,好似那个高高在上、清心寡欲的师尊。

    “如此。”

    我撑了手,也不费心尽力站起了,只是以这样一坐一站的姿势,仰面与这即将取了我性命的人交谈。

    “在我说起师妹的事之前,还是得烦你先听听我同花想容的事。”

    那黑如墨玉的剑在我眼前停滞着,细小的风旋听在我耳中。

    “等不及?撑不住?那我可是不管的,要么先听我讲完花想容再说师妹,要么直接就地将我斩杀,无需管那许多。”

    师妹啊师妹,便莫怪师兄我将你搬出来做一回挡箭牌了,只是我不这么做,他未必肯听。

    抬手一敲剑身,附在那剑身上的魔焰当即跗骨而至,燎上我手。

    我弯着唇,感觉不到痛似的,说道:“剑收回去。”

    不然想来话未说尽,我就要被这剑矢引动得气机逆乱而死了。

    “咻——”

    “轰——”

    片刻寂静后两道声音接踵而至,相间不过毫秒。

    “咳,咳咳……”我虚掩着钻心的咳嗽,抬眼一扫便见那原本正对着我眉心的剑,如今插在我脚前半寸之距,连剑柄都尚还在微微颤动着。

    那面云清延垂下手,表情不明。

    “唔……咳咳咳,真是毫不容情。”我笑着。

    “废话少说。”他蠕一蠕唇,又倏尔闭了嘴巴,看着我目色冷冽。

    是想说什么?威胁我再废话一句便杀了我?又怕惹恼我,咽下将要说的话不说求死?

    “咳咳咳……”

    我笑出眼泪,竟然珍重至此。

    师妹啊师妹,只望你在听他说了之后,尚还能原谅他一二,因为此事覆水难收至此,真真正正无法饶恕的罪人,不过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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