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信应是写下有段日子了，纸上的墨香都已经散的七七八八。本想着回府便可一探究竟，却发现从学校处得来的那些匮乏的古典文化不足以让我读通这封信。谎称自己大病一场竟连字也不识得几个，却未曾想马娘她们和我半斤八两，不过有道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和她们拼拼凑凑倒是对这信的内容了解了个大概。

    这是李岑熙的大姐李孟熙写来的，如今形式严峻，她们的父亲李沛泉与大哥李伯暄因公职被收押狱中，如若罪名一旦定下来怕是除了出嫁的女儿，李家的人都要遭大罪。可此事牵连甚广，她也无力回天，只得托关系在八月十五中秋那天，趁着京城内诸事繁杂，安排心腹将我和李季暄送出去。还有一句上次的事情李岑熙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是什么事情？

    这倒是个好姐姐，可我也实在搞不懂，既然不便直接递到李府，那为何不找机会给经常出府的李季暄，反倒给我？

    “姑娘，这是大姑娘写给您的么？可是家主与大公子有什么消息了？”马娘出言问道，可正在布置碗筷的斯心却一个没拿稳，物件便掉到了地上。

    “对不起，姑娘，我这就去再拿一双筷子。”

    只道她是无心之失，便让她宽心，接着又问道马娘：“马娘怎知这是李孟……大姐给我写的信？”我只是问了她几个字，并未告诉她信上内容。

    “大姑娘往日和三姑娘来信总会画朵芙蓉花给您，每次您都叫我仔细收好，又怎能不知呢？”

    我眼睛突然一闪，直勾勾地盯着马娘，对方倒是被我这个举动吓了一跳，连上手去收信的动作都慢了半拍，“马娘那你知道上次大姐来信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上次姑娘收到大姑娘的来信后便一直郁郁寡欢，我便多嘴问了一句，原是怕老爷和大少爷的事情牵连到姑娘，正好那院家老爷和咱家老爷是至交，了解老爷的为人，知晓此事老爷定是为人所害，奈何如今王家独大，仅以院氏一族无异于蚍蜉撼树，便提出冒大不韪上奏向官家禀明，您与院家大公子早些年便定亲，因着咱家夫人离世便不足为外人道，如今三年孝期已过，只待年后便可成婚，如此也不会因为此事牵连到姑娘您了。只是姑娘记挂小少爷，不愿用此计脱身独留小少爷一人面对这些污糟事，便已经写信回绝了。”

    我手指轻叩桌面，慢慢梳理着信息沉思着，许久后才开口，“马娘往日我回信时都是谁去送？”

    “向来都是先向正门送一封问候大姑娘并且希望大姑娘能够求镇北侯于老爷的事上襄助一二，然后过个一刻钟便有人会来小门收信。”

    “是不是快到饭点了？叫季儿来吃饭吧。”现在这屋里能写信的，怕是也找不出一个来，只好叫李季暄来帮我写几个字。

    “三姐，您要我给大姐写些什么呢？”吃完饭，李季暄便被我急慌慌地压在桌案上写信。

    “你就说我想和她见一面，希望她能安排。”

    信送出去不过一日光景，李季暄结束课业后便带回来了消息，“三姐，大姐现正于茶客馆内等着您。”

    这安排的属实是有些匆忙了，不过离中秋也不过十来日光景，有些话倒也应该早些问清楚。

    “季儿你不一起去么？”看李季暄迟迟没有动作我不禁开口发问道。

    “大姐应该是有要事与三姐商议，我还有先生布置的课业未完成，三姐让斯心姐姐陪您去吧，我便不去了。”倒是也不好再强求。

    走的时候被马娘扣上一顶纱帽，“昨日小姐出门未乘马车也当戴一顶纱帽，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了去，于小姐的名声有碍。”

    那茶客馆离的应当算不得多远，步行十多分钟应该就到了，可现在穿的这衣袍，好看是好看，衬得李岑熙腰是腰，屁股是屁股的，就是走起路来得一小步一小步扭着来。我性子也是急，路上还因为步子迈的太大差点把这裙摆扯烂。

    还未进到这茶客馆里，嘈杂声便不绝，我和斯心被店家引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一个雅间中，门一开，掀开帘子，便看见一女子，连同身后跟着两个女使，那人轻捻茶杯缓缓送入口中。只是我想换做是你，看到坐着的那人，你也会把目光不自觉地黏在她的身上，这应该就是李孟熙，她和李岑熙到底是一个爹娘出来的，长得是相像的，只是这李孟熙这下脸廓更加内收，脸上褪去了李岑熙的那分圆润，鼻子都很高挺，只是李岑熙的鼻头更加饱满，两个人的眼睛是最相似的地方，这也是她们最出彩的地方。

    “三妹，外间风大，快进来吃盏茶暖暖身子。”她的声音也更加沉稳练达，引得我虽早已出了神，却还不由得按照她的话来行动。

    我一进来李孟熙身后的两个女使便出去了，斯心也只好留在门外。

    门一关上李孟熙便抓住我的手把起了脉，我也就任由她这样做，过了许久，她才又开口：“季儿是个倔的，你也是个傻的，这事儿原本就不是你们能管的了的事儿，季儿愿意在那大理寺门口跪着也便跪着，可你自小身子便弱，你跟着他又胡闹些什么？”虽然其间细节还是不甚清楚，不过事情也算摸了个大概，这李孟熙应该还不知道李岑熙现在什么也记不清这件事，也不想过多解释便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这季儿跪在大理寺门口我也不能置之不理啊，想着我来帮他，多个人也多份力量嘛。”不想再过多在这个话题上徘徊，我便转了话头，“大姐，您在信中提及的事，我思索再三，却觉得此事与季儿的关系也挺大的，但好像这几次咱们之间的谈话，大姐都有意避着季儿，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件事情关键在于你。”

    “在于我？我还是不太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若是没有院家来求亲，自然只有一条路可选，那便是你和季儿离开京城。但既然有了这件事情，一切都不一样了。对于你而言现在有两条路，一条嫁到院家，院家是清流人家，院大人人品贵重，且与父亲相交甚笃，你日后是万不会吃亏的；另一条便是颠沛流离，我没办法保证你们就一定不会被朝廷发现。本来将你嫁到院家，把季儿送离京城这是最好的选择，可若不是有‘护着他三姐’这个理由，以他那倔脾气，哪怕把他打晕了送上马车，他怕也一定是会要爬回来为父亲和永怀鸣冤的。”

    聊到最后我也没给李孟熙一个答案，我到底最终想要选择哪一条路，一条安安稳稳，另一条朝不保夕。换谁看都是第一条更好，只是就这样放弃一条性命，虽不是我导致的，可坏就坏在，我本可以救他。

    若是放在之前兴许我的价值观会让我毫不犹豫地选择第二条路，可自从经历大桥那件事后，我像是鸟儿失去了无惧高空的勇气，便再也无法自由自在地翱翔了。

    “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兀自喃喃着，企图捞起沉沦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