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你头还晕么，若是还感觉身子不爽利，我就再去叫李大夫来给你看看。”说话的人是李岑熙的四弟李季暄，还未长开的小脸白白嫩嫩的，一双浅色眼瞳望着人的时候亮晶晶的，直教人心都化掉，真真是像极了我家后来养的那只花斑小猫，只觉得和他呆在一起心都敞亮极了。

    “季儿不用担心，我这两天没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我笑着轻轻抚着李季暄的头发，可没摸两下，他便不动声色地躲开，我看了看外边的天色，疑惑道：“之前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去上学么？怎么今日还在家中。”

    “今日夫子告假，所以得闲在家，便想着日前三姐喝药时说想要些甜食，便去街上给您买了些。”一直小手今天一直背在身后，我倒是也没注意到，我接过那个牛皮纸袋，拆开来，是蜜枣，一颗一颗的晶莹剔透，但我也确实是没什么食欲，因为我向来不是很喜欢红枣的口感，但一双小狗似的纯澈的眼睛盛满了期待直勾勾盯着你的时候，确实没办法拒绝。

    我拿起一颗蜜枣放在嘴中，算不上很喜欢，只是做这个的技师应当是技艺十分高超的，我竟对这个东西并不算排斥。也是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竟会被人放在心上，“季儿，谢谢你，我很喜欢。”

    “三姐喜欢就好，前几日夫子留下的课业我还未完成，便先回去了，若是三姐有什么事，唤斯心姐姐来叫我一声便好。”

    李季暄走后，在床上躺了半日吃过中午饭后，只觉得十分无聊，感觉自己身上也没什么不舒服了，便想着去街上逛一逛，打开衣柜，没有想象中那样大户人家小姐琳琅满目的衣裙，就连首饰盒也零零星星，只有几件布料柔顺，剪裁整齐的软布衣裙。所幸也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只觉得这些钗环衣物都分外新奇，往日倒是没什么机会可以穿着这些示于人前，生怕不懂这个圈子里的门道，穿了件“山寨”平白惹人笑，可如今不同，大家都穿着这种衣服，倒是教我平日里那些对古风的好奇满足了个遍。

    “三姑娘是要出门么？”马娘应是刚洒扫完前庭来给我送些茶水点心，见我穿戴整齐不禁发问，又看见我这梳的毛毛躁躁的头发，立刻放下木盘过来帮我重新整理，“姑娘您这可不能如此装扮便示人啊，这深衣啊应当是左领在上，右领在下，衣摆处的曲裾也应当归置整齐，宽腰带应紧贴腰身，您这头发东一撮，西一绺的，出去可是会被笑话的。”马娘手间轻柔，拂过之处只觉微微颤栗，从未有人对我的头发如此仔细以待，像是掉了一根，都要心疼半晌。

    头发几乎全被马娘规整在头上，只留些碎发也是无可奈何，有些扯头皮，却也比我惯披发的作风更加清爽，最后簪上一只木簪，倒也与我选的这套带些亮绿色绣花的青色衣袍，马娘透过铜镜望着我，看着是欢喜的，却慢慢蓄了层泪。

    我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起身，想伸手去擦，那泪却也未完全落下，“马娘，你这是怎么了？”

    “姑娘天姿国色，只是如今家中突逢变故，倒叫姑娘个未出阁的小姐在外周旋，马娘还记得，您可原先是个怕黑会躲在马娘怀里的姑娘，只是马娘人微言轻，就是去外头说了，人家也不理，若不是如此断没有叫姑娘出去受委屈的道理。”马娘本将落未落的泪倒在说完这番话之后流了满面。

    我只好连忙用衣袖去擦，“马娘您可别哭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我也不觉得委屈，只觉得还挺自在的，再说了我现在也不怕黑，而且只觉得如今的日子比之前好上很多呢，没有什么压力，也没有他人的闲言碎语，如此偏安一隅，不也挺好的嘛。”我也实在是不喜欢安慰人，更何况我也不是李岑熙，做不到对这些复杂难言的情绪真正做到感同身受，于是便随意找了个借口，快快地出门去了。

    一出门便感觉铺天盖地的无归属感向我席卷而来，对这里的路很陌生，对这里的人很陌生，甚至对这里的规则也一无所知。

    原本是想着带个人陪我一块儿出来逛逛，倒是被马娘那一通泪搞得慌了神，但想着这里是京城，治安应当是不错的，在天黑之前回去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便放下心来。

    李府附近几乎都是官宦人家，因此附近算不得喧闹，与人询问许久才终于到达闹市。

    “肉包！香喷喷刚出炉的肉包……”

    “你听闻那宣城一案了没……”

    “娘子，我这都是刚从城郊运回来的蔬菜，新鲜着呢……”

    ……

    古时候的闹市与我之前见过的都不同，这里也算不上十分的整洁有序，但这又和菜市场那种随意堆放的杂乱不同，有的更多是在一种不宣于口的规则下行自己方便的同时也不在乎对方是否多占自己分毫的从容。

    他们会吆喝，而且并不是那种重复性的、无思考能力的随意吼叫，这是最大的不同，可能是科技隔绝了人与人更加紧密的联系，就连叫卖也要通过电子喇叭来重复播放，与这相比，我现在耳边听到的声音像是这个时代的人在为家庭进行一场名为生活的表演。

    忽然从我身后传来一阵拨浪鼓轻敲的响声，是了，是卖糖葫芦的商贩，与我小时候见到的倒是十分相似，一颗颗晶莹剔透，但个头却不算大。突然发现自己身无分文，直怪移动支付给我养下的臭毛病，现在竟是只能想着那未经工业污染的糖球到底是何种滋味。

    也许是这条街上形形色色的小吃太过诱人，而我只能肖想，一时间入迷，便和人撞了个踉跄。

    下意识想和人道歉，手中却被塞了一封信，而那人却只字未语，便匆匆离开。

    想着对方如此隐蔽，想来是些不能为人所知的密信，便揣在怀里，想着回李府再看。这街上倒是还有好些地方未曾去过，只是那封信像是有温度，贴在我心口叫嚣着让我打开它，于是也没什么心思再逛下去了，只得匆匆回了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