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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8 章

    九月十四日拂晓,洛阳城的大部分人都在沉睡,不知什么时候升起的大雾笼罩了全城。

    近日建武帝闲来无事,去了城外皇家寺院庄严寺小住。

    住持慧定大师正在禅房里陪着他讲经,待到辰时三刻,外头突然有内侍求见。皇帝这几日身体微恙,以为是内侍来催他进早膳,正要出声驱赶,方才说话的小内侍就退下了,传来裘安的声音。

    “陛下,奴有要事求禀。”

    裘安是他身边从小用到大的心腹宦官,平日里替皇帝在洛阳城中走动,王侯勋贵见他如见皇帝本人。他都说是“要事”了,小内侍们哪敢多嘴,全部退得老远候着。

    建武帝眉头微皱,想起来了,这裘安不是一大早回城办事去了么?听说昨日是中山王最疼爱的那个小郡主的芳辰,出于对这位老皇叔的看重,他特意让裘安去给她送份贺礼。这能出什么事?

    裘安等了一会儿没听到皇帝的回音,又求见了一遍,建武帝才幽幽说了声,“进。”

    门扉拉开,慧定走出,裘安迈进,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门重新拉上。

    “这么快就回来了?”

    裘安凑上前来,脸色绷得异常地紧,额上还有汗珠。

    “出什么事了?”建武帝觉出一丝不对,放下了拨弄佛珠的手,问道。

    裘安用袖口擦擦额角,低声道,“禀陛下,南乡郡主那边……确实是出了点事……奴早上到王府的时候,恰好,清河公主也在……”

    宗室小辈个个都有名号,多如牛毛,皇帝年近六旬,记性不比年轻人,常常想不起来谁是谁,可是,南乡郡主司马婧,这个皇帝肯定记得,是他让自己去送的生辰礼,至于清河公主么,裘安贴心地解释,“就是年初中山王献上来,要和亲乌孙国的那位……”

    皇帝这才反应过来,反正不管是什么名号,都是中山王那一脉的小辈就对了,姐妹在一起庆贺生辰能出什么事?

    他又忽然想起来,清河公主……不就是那位么?记得那还是入秋之前那段日子,京城里流传着北燕留下的那个孽障和一个女子有私/情的流言,那女子似乎就是这位要和亲的清河公主?不过,好在后来查明都是捕风捉影的事,这姑娘是不检点,但没闹大就好,不管怎么说,这是皇叔献上来的人,明年就要送出塞和亲,何必为这么个玩意拂了皇叔的脸面。

    裘安正是了解皇帝的这份心思,才格外觉得开口艰难,皇帝抱恙,都躲来庄严寺休养了,实在不好再动大怒。

    “……还有,呃,武安长公主之子裴述裴公子……他也在……”他眼皮子抬了抬。

    平时皇帝一听这位外甥的名字就头疼,实在是风/流浪/荡,纨绔不堪,把这位和那位不检点的公主前后脚说起来,裘安只能故意这样暗示。

    他果然看到皇帝的神色骤然阴沉了两分。

    “说下去。”

    “是。就是,奴刚到的时候,发现府上乱作一团,说是……昨日清河公主与裴公子都去了郡主的寿宴,喝多了就在府上歇了,一早两人被发现的时候,是躺在同一张榻上的,似乎是荒唐了一夜……”

    “似乎”?他攥着佛珠冷笑,尽管心里已有准备,但还是气得心口发闷。就他那位裴家外甥的德性,但凡和个女子在一起,还用得着“似乎”?都不知道荒唐多少年了,就差没睡女人睡到他的后宫里。

    裘安继续禀报,“当时南乡郡主十分生气,在府上又哭又闹,奴劝了,但没劝住。”

    一个是郡主的未婚夫,一个是郡主的妹妹,这般罔顾伦常,让郡主如何罢休?

    “孽障!”建武帝低骂。

    这两位,平日里水性杨花,在京城里闹出点流言蜚语也就算了,只要不闹大都不算事,这下居然被人捉/奸在床。

    “郡主还扬言要进宫讨个说法,奴怕闹大一发不可收拾,赶紧回来禀报陛下,还请陛下定夺。”

    建武帝眉头又拧了拧,还想进宫?当这里是她家中山王宫?冷声问,“可有把人按住?”

    “自然,奴已经留了些人手在府上安抚郡主,并把裴公子和清河公主送回了各自府上,但郡主怒气丝毫未减。”

    裘安顿了顿,眼珠子一转,语气微妙又道,“从前奴见过南乡郡主好多回,性子是最通情达理的,传言里也是洛阳城里性子一等一好的贵人,昨夜这事……那两位是下作了些,可郡主和裴公子订婚前不是不知道他的荒唐,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居然气成这样,闹得王府上下鸡飞狗跳……恕奴大胆,属实觉得有些蹊跷。而且,其中那位毕竟是和亲公主,真闹大了,不光关系到他们中山王一脉的脸面,说到底,这是朝廷的脸面。”

    “朝廷的脸面”两个字说到了建武帝的心坎里,这件事最让他在意的地方也就是和亲公主的身份,没了这层皮,宗室的小辈怎么荒唐他都懒得管。

    裘安的眼睛毒,一眼看到了问题所在,他斜靠软枕,手指又开始拨弄珠串,“那你的意思是?”

    裘安将头压得更低,“奴不敢有非分的揣测,奴只觉得万万不能任由郡主将此事闹大。”

    建武帝低头沉吟,却已经在暗中梳理中山王一脉的关系……他思索良久,终于在遥远的记忆里找出来一些旧事,中山王以前似乎还有一个世子,死了很多年了,出事的这位听说就是前头那位世子的后人,司马婧的父亲则是现在的这个世子,普通人家隔一房的姐妹都未必一条心呢,这就不难解释这两姐妹为何同室操戈。

    可是,斗可以,若是拿朝廷当刀使,司马婧最好不要动这个心思。那么裘安说得很对,此事就绝不能闹大。

    “你的意思朕明白了,你即刻再去一趟王府,好好把这件事查清楚。”

    *

    午时的时候,周濛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府上。

    公主府大门紧闭,内里气氛异常紧张,却处处井井有条。

    荆白掌管着公主府的一应庶务,周濛一回来,就替她更衣梳洗。周濛衣衫凌乱,是被外衫裹着送回来的,她并不知道很多内情,但她很识趣不问,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事。

    卧房里两个侍女同样手脚麻利,周濛神情疲倦,抿着唇一言不发,静静由着她们打理,直到有人来报,说柳烟姑娘来了,周濛的眼睛里才透出一点神采。

    “都办好了?”

    侍女一一退下,周濛才急切地拉着柳烟的手问。

    柳烟点点头,“都办好了,放心吧。”

    “那就好。”周濛喃喃,提着的一颗心算是落下了一半。

    柳烟的脸色同样很差,她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为王府那边东窗事发后的事情做准备。很多事情,身在太子府的温如和王夫人都不便出面去办,但她可以。

    她对周濛解释道,“我已经找人把你和裴述今早的事散播开了,待会儿你去见陛下时,这事就该闹得满城风雨了。但宫里的那位裘公公是个人物,找人按住了司马婧,不让消息外泄,不过没用,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咱们反而是想把事情闹大的那个。”

    所以光靠一个裘安来按住司马婧有什么用,温如手中多得是养在各个高门府邸里的侍妾和家伎,散播消息快且不留痕迹。

    “那日后宫里追究起来,不会查到你们这里吗?”

    “查不到,昨夜留宿王府的还有杜统领府上的二小姐、桂阳郡主她们几个,这会都回家了,宫里真要拿人是问,咱们还可以栽到她们头上,这点小事难不倒九姑娘。”

    温如的厉害不仅在于财力和私兵,还在于她手下养的姑娘,这些姑娘除了在风月场所长袖善舞,还能从后宅里探到专业细作都探不到的秘密。说起来,温如这种收集情报的办法,和外祖母王念君当年的手段如出一辙。

    “挺好,火拱得越大越好,”周濛笑道,现在万事俱备,就差她去演一出苦肉计了。

    说到早上,王府的那些婆子们到了辰时了才来,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和裴述互相搂着躺在一起,为了让“捉/奸”的视觉效果更加震撼,她逼着裴述把上衣都给脱了。她躺在裴述光着膀子的怀中,躺了快半个时辰,这狗男人怀里实在暖和,她都快睡着了,才听到开门和震惊的婆子们尖叫咒骂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司马婧“知道”自己的好妹妹勾/引了自己未婚夫以后的戏码,她又哭又闹、寻死觅活的时候,周濛就裹着被子,用一双白嫩嫩、光溜溜的膀子挂在裴述的脖子上,还小声在他颈窝里求饶“裴公子一定要救救妾”,恨得那群婆子骂骂咧咧,差点就冲过来把她这个“贱人”从准郡马爷的怀里扯出来暴打。

    周濛演得很解气,司马婧不是想要算计她么?那这把火真被点了起来,就看到底是谁引火烧身了。

    而且司马婧狠毒就狠毒在,她还算准了早上宫里会来人给她送贺礼,所以才特意在那个时辰爆出她的“丑事”,想最快地让宫里知道,派人来拿她。

    可是,她又没算准裘安,裘安这种人肮脏事见的多了,司马婧属实是班门弄斧,她哪里会想到裘安首先做的一件事居然不是拿下周濛,而是先把她给按住了,为此她气得不轻,在王府里越发卖力地撒泼打滚。

    想到这些,周濛的心情都愉悦了不少。

    *

    裘安再次回到庄严寺的时候,脸色却并不怎么好看。

    他再次跪到建武帝的面前,额头的汗珠更显眼了。

    “陛下,恕奴办事不力,王府上还住了杜家的小姐和桂阳郡主,奴先前留下的那些人没法拦住她们回家,现在消息只怕是按不住了……”

    建武帝因为今早的事,多少有些烦心,索性抄起了佛经,闻言,“啪”的一声就把笔给扔了,墨汁呈扇状在洒金的纸上溅开,毁了一副上好的小楷《金刚经》。

    “按不住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他转头又问,“外使的驿馆呢?乌孙国的使臣万万不可知道此事!”

    裘安抹汗,“外使驿馆离桂阳郡主所住的成王府仅一墙之隔……”

    他声音越来越低,“鸿胪寺少卿刘大人已经候在寺外,为了正是乌孙国使臣突然求见的事……”

    乌孙国使臣奉命来南晋求娶一位公主,在洛阳城一年了一直安安分分,与鸿胪寺的接洽从来没有异议,现在突然求见,定然是为了和亲公主私/通来要个说法。

    和亲公主私/通,还私/通的是自己的姐夫,这等丑事真是闻所未闻。

    当初联姻乌孙国就是在剿灭北燕后为了漠北的安定不得已而为之,朝廷花了不少金银彩帛才谈妥,如今南晋理亏甚大,这个说法要怎么给?是更多的金银珠宝,还是要更多的边境城池?

    “混账!”建武帝终于暴怒,将手中佛珠重重拍在书案上,珠子顿时碎了一颗,其余“劈劈啪啪”滚了一地。

    *

    下午,洛阳城大雾消散,又降起了小雨。

    庄严寺内,一个等级不高的小沙弥穿着草屐,“巴登,巴登”地一路小跑,踩过水坑将清亮亮的雨水溅出丈远,精瘦的小腿上灰色的缠腿全部湿透。

    “跑什么,跑什么!”小沙弥被一个身着青袍的年轻内侍急匆匆地拦下,“前面就是陛下的禅房,你不知道吗?走开走开。”

    皇家寺院的小沙弥不比外头的那些,他很懂规矩,忙合掌行礼道,“是慧成师父让小的来找裘总管的。”

    “什么事?”青袍内侍神色稍缓,今早全寺都知道出了大事,皇帝大怒,这个节骨眼上有人找裘总管,谁敢怠慢?

    “刚才门口来了位公主,说是求见陛下,让小的前来通报。”

    “公主?什么公主?”

    青袍内侍侧目,他隐约知道出了什么事,公主私/通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和亲公主私/通,这就是天大的事了,顿时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声音都急切不少。

    小沙弥懂得没这么多,倒好在口齿伶俐,答道,“师父说,名号是清河公主。”

    内侍大惊,“知道了,我这就去通报。”这不就是本尊吗?他急忙往回跑,朝着裘总管所在的地方飞奔而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裘安就出现在了庄严寺的大门口。

    周濛跪伏在青石砌就的长阶上,身上素白的衣裙全部打湿,长发简单挽了个髻,珠钗尽褪。

    这是赎罪的打扮不假,可是她这个时候来求见陛下,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裘安实在不能理解。

    身边的徒弟殷勤地给他打着伞,可面前跪着的小公主还淋着雨,他叹了口气,使了眼色让徒弟把伞挪到周濛的脑袋上。

    徒弟却不理解师父的态度,皇帝刚因这位的丑事而暴怒,而且她又不是真正的公主,不杀了她泄愤才怪,对这种活不了几天的人,以师父御前的身份,何必做出这样谦卑的姿态?

    裘安见他迟疑不肯挪伞,瞪了一眼,小徒弟才不情不愿地照做。

    裘安温声劝说身前的少女,“公主殿下,您就请回吧,陛下正在气头上,您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见他老人家呢。”

    周濛以额触地,已经快半个时辰的了,她一动不动,青石板又硬又凉,还有薄薄一层苔藓,湿漉漉怪恶心的,她闭着眼睛不看,感觉到身子越来越僵,越来越烫。

    她没搭话,也没力气搭话,尽力将心如死灰、虔心悔过的姿态摆得有几分说服力。

    裘安看她这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恐怕没一会儿就要晕过去了,叹息里流露出几分怜悯,“哎,公主啊,何苦。”他像个好心的长辈,苦口婆心又劝了几句,周濛油盐不进,他摇摇头,才带着人返回了寺里。

    “她这不是活该么,是她行事不检点犯了错,连累师父今儿一大早就承受陛下的怒火,她该当如此。”小徒弟尽心尽力撑着伞,不满地嘀咕起来。

    现在四下无人,裘安也没再训斥,只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你管好自己的嘴巴,到了御前万万不可乱言。”

    他跟着师父继续前行,突然间发现行进的方向并不是去御前的禅房,不解道,“师父您不去御前通报吗?”

    裘安摇头,“不能报。你记着,待会公主就算跪晕过去了也不能报。”

    “为何?她要见陛下就让她见,早了断不好么,师父您何苦替她瞒着?这种人有什么好护着的,您太好心了。”

    “不是我好心,”裘安无奈,回身看了徒弟一眼,觉得有必要提点这种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事,湿漉漉的脚步停了下来,耳边只剩下雨珠落在纸伞上“哒哒”地轻响。

    “不是我想护着谁。想活得久,就不要惹不该惹的人,她那是老中山王献上来的人,老中山王是谁,如今北境的边防一半在他手里,陛下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你我是什么东西,把他的人送到御前去给个了断?陛下气头上真把人杀了,回头和老王爷起了龃龉,陛下又会怪咱们为何不劝,老王爷要是知道你我不但没劝,人还是咱送进去的,头一个要交待的就是你我的人头。”

    他点了点小徒弟又白又细的脖颈,他猛的一缩,听懂了师父的警告,忙低头认错,“师父英明,小的知道错了,谢师父教诲。”

    *

    这天,周濛一直在庄严寺门口跪到了黄昏,皇帝没有召见她,事实上,因为裘安的隐瞒,皇帝不知道她在寺外求见。

    裘安不是她能掌控的人,所以没有料到他会暗中出手小小帮她一把。不过,就算没有裘安的包庇,让她见了皇帝,她也知道自己未必会有杀身之祸。

    和裴述私/通事件闹得越是沸沸扬扬,留在皇帝心里的疑点就越多,京城私生活混乱的贵女遍地都是,怎么偏偏一个和亲公主的私事会闹这么大?皇帝就越会怀疑司马婧是为了姐妹私仇,不惜以朝廷和亲大局为代价而实施陷害。只要稍微查一查,就会发现那天早上有不少可疑的巧合,例如,事发之时,裘安和好几个与司马婧交好的勋贵宗亲“正好”都在,事发之后,司马婧的反常哭闹,还有事情传播的效率也快得超乎寻常。

    在周濛的盘算里还有另一个助力,便是皇后萧氏,萧氏和太子是死敌,司马婧又是太子妃杜氏的党羽,在这件事情上,王夫人和她背后的萧太师府,一定会力保自己。

    傍晚,周濛回到府上,泡了一个时辰的热水澡,冻僵的手脚才稍稍缓了过来。

    到目前为止,她的计划都很顺利,特别是下午在庄严寺外的那一跪。

    苦肉计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见到皇帝,而是为了让事件进一步发酵,庄严寺外到处都是园林外宅,她大庭广众下跪两个时辰向陛下求饶,到今晚,洛阳城里就算是再不关心风月闲话的勋贵大臣,也会确认她私/通裴述的传闻就是真的。

    这样一来,在朝堂之上就不只是皇帝的“家丑”了,越是摆在朝廷的议事流程上谈,她就越安全,朝廷必须要给乌孙国使臣一个交待,一来一回双方交涉需要时间,她还有事情要做,要争取的就是这中间空出来的一点时间。

    第二天清晨,周濛醒来发现自己身子烧得厉害。

    从昨夜起她就被勒令禁足在府,但好在还能允许侍女出门给她请个大夫。

    “这么折腾怎么不病,前日夜里在王府厢房就受冻了,昨日又在雨中跪了那么久,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啊,”荆白替她掖好被角,大夫刚走,已经吩咐侍女们去煎药了。

    周濛小脸泛着病态的潮红,脑袋晕晕乎乎,但尽力保持神智清醒,她时不时看着门外,问道,“月姐姐还没回么?”

    荆白叹气,安抚道,“别操心了,睡吧,等旖月姑娘来了我喊您就是了。”周濛才缓缓闭上眼睛。

    旖月一早就去武安长公主府了,为了打探裴述那边的情况。

    昨夜,建武帝连夜从庄严寺回了宫,天没亮就召了裴述入宫,据守在宫门的下人来报,说裴述待了没多久就回府了。她急切地想问问裴述宫里现在的情况,可她不能见裴述,侍女出门也会被宫里派来的人跟踪,好在旖月在她身边,能让她偷偷潜进去打探。

    周濛靠在枕上小睡了一会儿,屋子里的火烧得旺,睡得身上微微有些发汗,不知睡了多久,荆白把她轻轻摇醒的时候,睁开眼就看到一身黑色潜行衣的旖月站在床头。

    “月姐姐,顺利吗?”她急忙坐起,拉了旖月的手问道。

    旖月示意荆白,荆白立刻带着侍女一起退出了卧房。

    “放心,我见到裴公子了,”旖月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沉静,前踏一步坐在床沿,把裴述的话转达给她。

    “裴公子那边没有大碍,今早是武安长公主陪他一同进宫请罪的,陛下发了脾气,但没有从重责罚,只罚了他亲自去中山国赔礼道歉,他和司马婧的婚约也不作数了。”

    裴述一回府就被长公主关在了院子里,旖月费了些工夫才穿过重重守卫进到他的卧房。当时,他居然在卧房里搂着个美妾喝酒,说到和司马婧解除婚约这一段时,乐得衣衫都垮了,露出胸口紫红的一个淤痕。

    察觉到旖月在看,裴述略不自在地解释,“无妨,早上被陛下踢了一脚。”

    旖月冷笑,对这种人心里只有“活该”两个字。

    裴述还说,当时萧皇后也在,也说了不少好话替他求情,所以对他的处罚算是轻拿轻放。

    “裴公子还说,早上陛下没有提到你,所以皇后和长公主都不敢替你求情,召见你是不可能的了,看在中山王的面子上也不会杀你,但是还在和乌孙国使臣交涉,明年年初就要成行的和亲肯定是搁置了,对你的判罚是轻是重,恐怕就要看乌孙王的意思了。”

    周濛点头,基本都在她的意料之中,现在自己的小命就攥在老乌孙王的手里,就算他老家伙要她死,乌孙国传信过来至少也要半个月的时间。

    只是,皇帝对裴述的处置,比她预想中还要更轻。也不奇怪,别说裴述天潢贵胄是天子的外甥,即使在民间,男女私/通犯了事,受到重罚的向来都是女方。女子嘛,水性杨花、蓄意勾/引,男子呢,男子能有什么错,只不过是犯了天下男子都会犯的错罢了。

    不过就此事而言,裴述能够全身而退是一件好事,建武帝愿意放过裴述,说明武安长公主比她之前看到的更有份量。

    再者,她也希望裴述无罪脱身,她不管裴述存了什么心思配合她演这出戏,利用也好、合作也罢,她只在乎自己的计划能否顺利实施,只要事情能成,她和裴述都是赢家。

    “还有一事,裴公子特意提到,说今早他和长公主在御前还看到了一个人。”

    周濛回过神来,“谁?”

    旖月面露犹豫,没有直接叫名字,而是沿用裴述的叫法,“思北侯。”

    想起裴述提到元致的时候,他那态度堪称恶劣。

    当时她都准备走了,裴述突然把美妾赶了出去,斜靠在软席里,浪得不行,“小月儿,劳烦你回去转告阿濛,咱们还有一个人能用,让她别忘了。”

    旖月觉得辣眼,撇开脸,耐着性子等他说下去。

    “思北侯啊,早上我和我母亲都要走了,突然有内侍通报说思北侯求见。”

    裴述唇角不怀好意地弯起,“思北侯,多懂得明哲保身的一个人啊,年节时陛下召见都不进宫的,今早却主动求见……”

    他又惋惜起来,“可惜我能没听到他求见要说什么事,但是,在廊下他见到我的时候,看我的那个眼神,啧啧,恨不得把我剐了。”

    他故意添油加醋地说给旖月听,好让旖月转告周濛,不过他说的大致属实,他都还没忘记当时元致见到他时的脸色,从没见他这么阴沉,眼神冷如冰刀。

    旖月看不惯他阴阳怪气,“那又怎么样。”

    “思北侯不是手里有兵么,他能做的事,那可就太多了。”

    裴述故弄玄虚,临了他也没说明具体是指什么事,直到旖月把这一番话转述,周濛也露出吃惊的神色,她主要是没想到元致会在这个时候冒头。

    不过裴述有一句话说的对,他从来都是个明哲保身的人,这一次她的计划与他无关,他进宫大概只是巧合,眼下多事之秋,幽州时不时还有黑羽军出没的消息,他顶着“元符”这个敏感的身份,皇帝也许需要他为朝廷做点什么吧。

    “他的事与我无关,别听裴述胡说八道,”周濛拉高手里的锦被,不以为然地道。

    当初她种蛊救人是为了周劭的一句嘱托,一年过去,他身体好得差不多了,与她再没什么交情了。

    *

    这一趟进宫,元致待了很久,回到府上的时临近午时,建武帝原本想留他用午膳,被他婉拒了。

    一回府他就去了书房,将一封信匆匆写完,找来石斌,将墨迹尚未完全干透的信放进信封里。

    “劳烦帮我找个可靠的人将这封信送到乌孙国大都,凭这份火漆可直接送进王宫。”

    他语速很快,但动作有条不紊,言语之间信封的封口处就多了一枚黑色的火漆,再装进事先准备好的信筒,才转头交给了石斌。

    “需要即刻去办。”

    石斌见他从宫里回来,正想找他问问宫里的事,他微微挑眉,跟随元致这么久以来,他很少有事麻烦他,上一次还是为了打听周劭的下落顺便护送周濛去巫峡办事,这一次……听到乌孙国这三个字,加上一早坊市间传得沸沸扬扬的和亲公主私/通的传闻,他就知道,这封信八成又和这位姑娘有关。

    “如何?能办吗?”

    石斌略沉吟的间隙,元致难得没什么耐心,再次向他确认。

    “能倒是能……”

    他答应道,但刚一犹豫想再说点什么,就被元致打断了,“务必选最快的马,越快越好!”

    石斌挠挠下巴,从没想到元致也会有急躁的时候。

    “行吧,”他笑着应了。

    急躁就急躁吧,毕竟人命关天。他稍稍一琢磨就明白了信封里的信大概是怎么回事,前些年元致曾经助乌孙国平息过叛乱,还差点被招为驸马,他这是打算主动撕了“元符”的伪装不惜暴露身份去找乌孙国老国王讨一个人情,让他放周濛一马?

    不会吧?他无奈地摇头,为了这姑娘,他也真是豁得出去。于是他午膳都没用就出门把这事给办了。他早已调拨了一些人手在洛阳城里随时待命,往西域送一封信不算什么难事。

    事情办得顺利,他很快就回来了,在侯府门口正好碰到元致下马车。石斌抠了抠自己的眉毛,元致以前甚少出门,今天这是怎么了,早上刚进宫,又出门了?

    元致行色匆匆,他也赶紧跟了上去,低声禀报,“办妥了,您放心吧。”

    只要是石斌答应办的事,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元致点头。

    “刚去了趟临淄王府,”他随口解释,缓了两步等石斌跟上,一起往内院走。

    石斌想起来,元致早上被皇帝召进宫,似乎就是和临淄王世子一起去的。

    “您今早进宫,是临淄王在雍州前线有什么变故吗?”

    石斌问道,其实他早就觉得蹊跷,建武帝怎么突然对“元符”感兴趣了,他自从入京一来,一直是被皇帝当个维护好名声的废物养着的。

    “嗯。”元致轻声应答。

    思北侯府的下人很少,因为元致不喜人多,用的随从只有一个小苦,进了内院就更没有下人在旁边需要避讳,石斌终于得到机会向他问起一些事情。

    但元致推说不急,他记得石斌还没用午膳,先带他到厅里用餐。

    “陛下现在想把冀州前线军镇的兵力和粮草往雍州调拨一部分。”

    他边走边说,语气沉静,听不出他情绪里的喜恶。

    对于漠北的战局,石斌和元致一样时刻都在关注,他曾经是名震漠北的金刀大将军,对战事的了解不输元致,不需要赘述就能获知一二。

    “这是好事啊,”石斌说道,“冀州边防归中山王,雍州边防归临淄王,您现在与临淄王走得近,朝廷打算加强这边的实力,对您日后在政局上施加影响大有裨益。”

    “是。”

    元致承认道,这原本是一件好事,“不过,此消彼长,眼下北境没有大的变化,陛下却突然削弱中山王,应当不是出于战局的考虑,而是在泄愤。”

    石斌几个弹指的工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却装作不懂,故意问,“泄什么愤?”

    元致淡淡瞥过来一眼,分明对他的明知故问表示不赞同。

    在这个节骨眼上,建武帝最在意的,自然是因为周濛的不检点而祸乱朝纲。而且他作为堂堂一国之主,暴怒后却如此隐忍,不得不把对她的处置权交到乌孙国的手上,泱泱大国,对一个有罪的宗室公主的处置都要看藩国的脸色,这对南晋而言当然是一种屈辱。

    建武帝又不是个有心胸的人,他受到的冒犯以削弱中山王的方式得到弥补,这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做法。

    元致知道这些石斌全都明白,刚刚送去乌孙国的那封密信,他也需要给他一个解释。

    “现在对中山王下手越狠,说明陛下在这件事情上越有决心,虽然还存着忌惮中山王的心思,但只要乌孙国王开口,他会毫无负担地杀掉清河公主,中山王的不满自然就转嫁到了乌孙国的头上,这就是这件事最有利于陛下的一个结果,他名正言顺地削了中山王的兵权还不会落下口实。所以,公主……犯错一事……”他微微停顿,把“公主私/通”四个字安在周濛的身上,他实在说不出口,临时该换了措辞。

    “对陛下而言看似被动实则是个削蕃的良机,如果我是他,也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无论是皇后还是长公主,谁都劝不住,这也是我去信乌孙国王的原因。”

    石斌一口嚼着肉一边听,不得不说,元致的分析很有道理,可再有道理,也掩盖不了他其实就是一门心思想救周濛这个事实。

    越是认清这个事实,就越是觉得元致一本正经的分析只不过是为了说服他自己罢了,听完,他也终于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

    “我觉得您想多了,老皇帝哪有这么缜密的算计,还一石二鸟,他但凡有这本事也不会靠两个皇叔替他镇守北境,我还是同意您前头泄愤的那个说法,够蠢,适合他。”

    元致抿了口茶,眼皮一抬一落淡淡扫来,对这话不置可否。他和平时的样子没什么区别,石斌却看出了他难得流露出的几分不自在。

    元致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一定也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石斌心里更是明镜似的,索性也懒得跟他打哑谜了,嘿嘿一笑,“怜香惜玉嘛,又是好兄弟的小妹,落难了能捞一把就捞一把,也对人兄长是个交待。”

    上次他答应元致帮周濛打听周劭下落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对周濛这么上心可能还因为他与她兄长多年的交情。

    元致正端着茶杯,杯里淡青色的茶汤有些凉了,他的耳朵尖却暗自发热,好在他及时压下了那丝难堪,没让红潮向别处蔓延。

    他其实问过自己很多遍,真的只是想对周劭有个交代吗?

    不能说不是,但好像又不仅仅如此,那他图什么?凭什么值得他揽下风险这么大的一件事?还是石斌看得清楚,他给自己找的那些理由再正当都显得蹩脚。

    他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可他没办法看着她往深渊里掉,即便她根本不在意他会怎么想。从前她心里的人是那个叫韩淇的白面书生,现在则是裴述,她从来就没把他当作除了病人以外更亲近的人来看待。

    半年前,在那次清谈雅集上,他被人有意为难,群起而攻,她当时主动替他解围,他其实有能力应对困局,但他放弃了争辩,他只听她说,一个字都没回应,否则就会让人猜测他们的关系。京城这潭巨大的死水里,到处都是漩涡,他不能和她搅得过深。那件事后,他连一句感谢都没对她说,如此克制了,他也没能阻止京城里流言四起,不久就有心人挖出了往事,差一点给她带来极大的危险。

    所以,事到如今他能嫉恨裴述吗?他没有资格,在京城的这一年中,她的很多难关想必都是裴述陪着她过的,她会选择他情有可原。

    “对了,您是以什么身份写的密信?”石斌突然问。

    见他目光凝滞,石斌哪里知道他在想这些,心道不好,“你不会……真的用的本来身份吧?”

    元致回过神,摇头,若无其事地开始解释,“兄长的字迹我很小的时候就能模仿了。”

    石斌终于松了口气,心道他还没冲动到主动自曝身份。

    “兄长与乌孙王也有几分交情,老国王不笨,不会看不明白其中的利弊,平白拉来一个中山王这样的仇家。”

    元致细心说明,石斌心里却在想,他才不管乌孙王明不明白形势,元致只要不自曝身份就好,否则他们这些苟延残喘的北燕余部就离万劫不复不远了。

    “那就……静候佳音吧,”石斌无奈道,“看天意了,该做的您都做了,这件事毕竟是她自己不慎闹出来的,真有三长两短……也怨不得他人,是吧?”

    他试探道,本意是想让元致不要在这件事情上浪费太多的精力,万一小姑娘逃不过这一劫,他也最好别太往心里去。从私心上来说,他更希望元致能够放下这份心意,现在的周濛早已不是当年在江夏时那个心思澄明的小姑娘了。

    “世子,人总是会变的,麻雀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哪里还会留恋以前的生活?在江夏您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多大,经的事多了,才能知道本性好坏。”

    她早就是一名合格的洛阳贵女了,上流女郎们那些好的坏的她都学的很好,精致、优雅、善于交际,看似样样都好,唯独道德没有底线。以前他对她印象好,现在他却希望元致身边的是一个对他一心一意的安分女子。

    他没把这话说出来,但表情说不了谎,元致瞟他一眼,他坦荡地笑,“我知道您心里比谁都明白。”

    元致不置可否,最终目光移向窗外,半晌才叹了一声,“愿她平安吧。”

    *

    午后,小苦来报,说武安长公主府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信被直接送到了元致的手上,他正在书房的沙盘上和石斌一起推演上个月临淄王在长安的一场大战。

    “是长公主的信,还是?”石斌斜靠着沙盘问道。

    元致很快浏览完,然后走向火盆,“是裴述,他请我写信去求乌孙王,对周濛高抬贵手。”

    石斌神情微妙,“倒是和您不谋而合。”

    其实哪里用得着裴述提醒,这件事元致比谁都上心。

    “良心尚未完全泯灭,是好事。”

    元致语带讥讽地说,但他说话向来平淡,这一点讥讽连石斌都没听出来。

    “今早您被召进宫,听说长公主和裴公子也在,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火苗突的蹿起,信纸被彻底烧成了灰烬,元致从火盆上收回视线,“长公主的面子还是有的,裴述没事,和南乡郡主的婚约取消了,本来这桩婚事就是太子布的一步棋,用自己控制的司马婧来牵制长公主,万一牵制不了还结了仇,也是中山国与长公主的恩怨,太子最不济也可以隔山观虎斗,所以解除婚约这个结果,于裴述而言算是喜事。”

    “这个裴述可以啊,”石斌感慨地挑眉道,闹出震惊朝野的丑闻,这位不仅全身而退还解决了一件心头大患?

    这两年他没少掺合周濛兄妹俩的事,从周濛毒杀中山王后,到周劭重返中山国参军,后来元致改换身份、来洛阳疗毒也有他的暗中相助,偏偏他还是个行事高调的人,处处高调却没有被人抓到把柄,回回都稳稳隐在暗处绝不吃亏。

    元致颔首,“他当然是个聪明人,他母亲就够聪明了,满朝上下除了她没人能在陛下、萧皇后和太子三方之间游刃有余,他更是青出于蓝,论在战场上排兵布阵,他不如你我,但论在朝野中算计人心,你我都不如他。”

    他对裴述的评价相当高了,石斌却不怎么认同,笑道,“您说我这个粗人不如他也就算了,我觉得您和他要是过两招,还是能打得有来有回。”

    裴述有得天独厚的出身,可元致有什么?一年前还是个活死人一样的亡国质子,如今在洛阳城也有了能够撬动朝局的把柄,一来黑羽军随时可以在漠北为他策应,二来他得到了临淄王的信任。

    可是,石斌的话在元致听来却是有些难堪,在北燕亡国之前,他的野心和手段从来都不会放在这些争权夺利的事情上。

    他无奈地笑道,“我为何要和他过两招?我不是他的敌人,他也不会拦咱们的路。”

    “那周姑娘呢?”

    元致眉头微皱,石斌故意这样连着发问,很难不让人误解他的意思,他这才把话说全,“如果日后乌孙王同意高抬贵手,裴述会向皇帝求情,把周姑娘赐婚给他吗?”

    元致吃惊地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转而眉眼舒展,低眸笑了,“怎么可能。”

    “所以您觉得他们是一段露水情缘?”石斌不解,“可是什么样的露水情缘会这么按捺不住,在司马婧的生日宴上都要厮混在一起?”

    元致听得更加无奈了,“我不知道,但或许,”他微顿,下意识看了看门外,确认书房这里不会有下人靠近。

    他从前并不是个如此谨慎的人,但现在他每逢和石斌谈及机密都有这个习惯。

    “或许裴述只是想用这件事来混淆一些人的视线,换取一个破局的契机,”他说道。

    “裴氏虽是长公主的夫家,实则站在世族一方,而太子则过于强势和稳固了,别说是裴氏,即便是萧皇后加上萧氏等一干世族都动摇不了他的根基,太子有军权,太子妃的兄长还掌握着禁军,太子本人自律且谨慎,一丝破绽都不好找。站在裴述的角度,唯独用周濛突破司马婧是一个机会,其父司马曲在中山国不得重用,想必中山王也会暗中支持,如果能拉她下马,也许会是撕开太子党羽的一个破口。”

    “您的意思是……他们故意做戏?”

    “未尝没有可能。”

    元致靠着沙盘站着,手里轻轻摩挲着一枚红漆的小木旗,裴述此人有勇有谋不必多说,而周濛胆子大,这也是他早就见识过的。

    不过,不论这个猜测对不对,周濛的下场都不会好过。

    石斌想了想,道,“难怪,那裴述就是在利用周姑娘?我听小苦早上回来说,说您在宫里看到裴公子了,您看上去很不高兴。”

    “是吗?”元致淡淡挑眉笑了笑,他没想到这种小事小苦也要告状,该要敲打敲打他了。

    不过他想了想,今早是见了裴述一面,他在廊外等候召见时,正好裴述和他母亲一起出来,裴述一眼看到了他,还冲他朗然一笑,那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让他确实有点生气。

    早上丑闻刚出来的时候,他就推测出了两人是做戏的可能性,可即便是做戏,也是周濛拿命在做。

    他不知道她究竟喜欢裴述喜欢到了什么地步,才会一起去做这样的事,裴述作为男人,不该将她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拉开书房门离开的时候声音依旧温和,“天色不早了,大将军留下与我一道用晚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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