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当然。”李寒露咽下蟹球,笑了笑,“一开始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你嫌弃我没谈过恋爱。但后来……我爱过他。”

    爱他温柔,爱他执著,爱他永恒不变的少年模样。

    承认爱过郁言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大约是今日回忆太多有关郁言的过往,李寒露倏忽想起多年前高一升高二的那个夏天,午睡过后,郁言在后桌轻轻抚过李寒露粘在衣服上带了静电的马尾。窗帘没拉,阳光恣意,郁言的沉默眼神化作永不衰败的花,盛放在李寒露的年少时光里。

    “他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是我不够好,我没能把他留下。”

    尹泽川拈起刀叉,动作从容优雅,可刀刃却始终没落到实处,寂寞空悬,“这就是你要拍公路电影的原因?”

    隐秘猜测仿佛忽然明晰起来。李寒露探寻地打量尹泽川半天,欲言又止,想想觉得荒唐,但又觉得除了这荒唐猜测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多可能。“尹泽川,你该不会一直都在吃醋吧?”

    “是。”

    尹泽川答得不假思索,坦坦荡荡,毫不避讳。

    李寒露怔愣许久,忽然大笑出来,只觉难以置信,心想尹泽川的人设怎么如此轻易就碎一地。尹泽川却丝毫没露笑意,端正放下刀叉,郑重道:“我应该谢谢郁言,毕竟他照顾过你很长时间。”

    李寒露被尹泽川的赤诚眼神看得心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又干笑两声,眼珠乱转,“吃醋吃成这样你还,”结巴一下,“还能帮我拍片花,尹泽川你可真行。”

    “我爱你。”

    很轻很快的一句。似是怕李寒露没听清,也似是怕李寒露不信,尹泽川又重复一遍,“露露,我爱你。”

    李寒露终于再也笑不出来。这一刻李寒露遥望餐桌对面,像是在遥望一个久远传说,他们依然站在伦敦那个小旅馆的两个阳台上,这次跨过阳台的人却换了一个。爱这种情绪,对于过尽千帆的尹泽川来说太难得也太沉重,李寒露从没想过尹泽川对所谓爱情还会有所感知,更没想过他感知之后亦会如此潇洒地承认。

    李寒露低头摆弄一会儿指甲,突然抬头问他,“我们在伦敦分别之后,你找过我吗?”

    尹泽川平静回答,“我知道你坐了第二天早上的航班回国。”

    “那要是分别之后,我们这辈子都没有再见,你会遗憾吗?”

    良久沉默。

    尹泽川说:“会。”

    李寒露久久凝望尹泽川,突然再次笑了起来。时光总会给我们延迟许久的东西,只要结局是好的,那就别哭泣,只感激。

    午餐过后,尹泽川带李寒露参观星空艺术馆。此前李寒露虽然来过,可前两次没走多久就开始喊累,后几次则是为了结识秦凯,专门过来打小抄,因此即使已经来回数趟,李寒露也始终没有领略艺术馆中的精妙之处。

    艺术馆一共四层,尹泽川带李寒露从三层看起。进到第一个展厅,尹泽川低声吩咐门口的工作人员清场。

    李寒露连声拒绝,“不用不用,怎么咱们在这儿看就不许别人看了?也太霸道了。”

    尹泽川略往李寒露的方向倾侧,好让对方挎他手臂时贴得更近,“不想让人打扰我们。”

    李寒露大度道:“也不差这一时半刻。”悄悄探出指尖,在尹泽川小臂内侧轻轻挠了两下。隐秘眼神交换,双方心领神会:总有其他地方可以让咱们不被打扰。

    展厅里一位体型略胖、上了年纪的老先生转头见到尹泽川,带着夫人热情过来打招呼,“尹老板,好久不见。可真巧哇,你今天竟然在艺术馆里!”

    尹泽川微笑欠身,称声朱老板与朱夫人,又道:“朱老板要是需要我讲解,随时联系我就好。”

    “岂敢岂敢,”朱老板摆摆手,“要是看上哪幅画,想买了,到时候再找你不迟。今天我和我太太就是随便来看看,哪好打扰尹老板。”

    “朱老板太客气了。每幅画都是一个故事,买不买画不重要,大家坐在一起喝喝茶,听听故事也好。”

    两人寒暄数个来回,李寒露听得枯燥,直犯困,差点打哈欠。待恭维话告一段落,朱老板终于注意到挂在尹泽川手臂上的李寒露,赞许道:“这位就是尹夫人吧!跟尹老板真是郎才女貌。”

    本以为这朱老板是尹泽川的熟人,如此看来也不怎么熟嘛。李寒露来了捉弄人的兴致,瞬间影后上身,往尹泽川肩头一靠,捏出个天真活泼的做作腔调,“这是我爸!”

    朱老板竟不尴尬,亦不疑有他,打量李寒露的眼神中甚至还多了几分慈爱,“令爱都这么大啦?哎呦你说这谁见了尹老板能想到尹老板有这么大的女儿,尹老板保养得可真好,显年轻!”又扭头征询朱夫人的意见,“是吧!”

    李寒露立刻垮了脸,不高兴,但又不好被对面两位客人看出来,于是只能僵硬而机械地摆出假笑。尹泽川偷瞄她,将这点情绪变化尽收眼底,又笑着在李寒露手背轻拍两下,以示安抚。“我家宝贝淘气,让朱老板见笑了。”

    直到走出老远,李寒露依然怨念地嘟嘟囔囔,埋怨这朱老板头脑简单且视力不好。尹泽川笑得几乎把持不住今日的绅士造型,手杖都差点不慎摔到地上,“你这叫自己挖坑自己跳。你起的头,还不许别人相信?”

    “就是不许嘛!”李寒露嚷着跳脚,搂紧尹泽川的脖子猛地一蹦,逼得尹泽川倾身,又在他下颌角处狠狠印下一吻。亲之前想得挺美,就是要在这个男人身上盖章,可亲完才发现怎么看都不好看,大男人脸上带着唇印终归不像话了些,又手忙脚乱地匆匆擦掉。

    尹泽川始终随她折腾,眼中带着足以将她溺毙的温柔笑意。李寒露被看得心脏狂跳,伸手胡乱给尹泽川擦脸,又别扭地将距离拉远,吞吞吐吐质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露露。”

    “嗯?”

    尹泽川停顿两秒,笑说:“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叫你的名字。”

    艺术馆四楼分作两片区域,一边同二三层一样,由小展厅构成;另一边则高出半层高度,沿着楼梯拾级而上,尽头是古朴恢弘的双开雕花木门。

    那是艺术馆里最大的展厅。李寒露曾听尹泽川说起,藏在这一展厅中的画都是整个艺术馆中售价最高的。闻此,李寒露神神秘秘趴在尹泽川耳边问,展出的到底是真品还是仿品?尹泽川一笑,讳莫如深,又问李寒露是否要到四楼看看。

    李寒露那天穿的高跟鞋太高,累得脚疼,于是连连摇头,说下次下次。

    这一“下次”,竟差点隔着与尹泽川的反目成仇、分崩离析。

    两人走上台阶,尹泽川命人清场。展厅中只有数位普通游客,被彬彬有礼的工作人员陆续请了出去。李寒露这次没再说话,松开尹泽川的手臂,踩着高跟鞋跑出一段距离,在一幅约有一人高的油画前站定。

    画里画的是她。

    九年前的她。

    诺伊斯啤酒节。长裙斑斓,虹膜碧绿,脸颊涂了油彩,背景也如万花筒般繁复绚烂;眼神真挚,笑容纯粹,鲜艳热烈,生机勃勃。

    是她与尹泽川初见时的模样。

    李寒露怔怔望了许久,伸手想摸摸这画,却又停了下来,手指悬在右下角一个仿若签名的印记上。“这是……”

    “花押。”尹泽川合上大门,从容将乌木手杖插入门把手隔挡,行至李寒露身后,搂住她的肩膀,“就是签名。”

    “你的签名?”

    “是。”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

    “九年前。从伦敦回来之后。”

    李寒露从不知道尹泽川会画画,这一瞬间她心中完全体会不出应有却微不足道的惊喜和感动,反倒是不安与恐慌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李寒露猝然回身,死死扣住尹泽川的右手,呼吸急促,讲话甚至带了一丝颤音,“那你的手……”

    尹泽川定期会去医院复查。医生说他的右手功能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不影响生活,以后可以慢慢养着。这话其实界限模糊,李寒露很难精确判断伤口究竟对尹泽川的右手功能造成多少损害。虽然现在尹泽川完全可以自己开车,李寒露后来也知道了尹泽川某种程度上算是双利手,左手拿筷子亦十分灵活,但受伤之后直到现在,尹泽川都没再用右手拿过筷子。

    尹泽川反握住李寒露的指尖,柔声安慰她,“早就没事了。”

    李寒露显然不信,“那你还能画画吗?”

    尹泽川笑说:“当然。”略一停顿,终究还是在李寒露的目光审视中败下阵来,轻描淡写地退让一步,“可能和从前相比会差一些,但……但也不是不能画。”

    李寒露垂下眼睫,看着那只攥住她指尖的手。骨骼修长,指节并不明显,静脉自手背蜿蜒延伸至小臂,性感而充满力量。

    如果不是那道又长又深的伤口,这只手又会泼洒出多少传奇色彩,沸沸扬扬,张狂明朗。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毁了艺术家的手?”

    尹泽川没在一个称呼上多做计较,宽和笑道:“告诉你,然后让你愧疚?你会因为愧疚而毕生对我念念不忘吗?那还是算了吧。”

    李寒露重新抬眼看向尹泽川,却一句话也再说不出来,撇撇嘴角,受了委屈一样伸臂抱住对方。

    尹泽川摸摸李寒露的头发哄她,后又叹道:“对于你这种容易愧疚的个性,愧疚能杀人。但其实画画于我而言真没那么重要,不拿画笔,这只手也可以做其他事情,比如……”

    李寒露仰头看他,“比如什么?”

    这双眼睛澄明透亮,像没被踩过脚印的厚厚雪地。太过纯净的东西总会让人心生邪念,想要弄脏。尹泽川轻轻挽起嘴角,眼神依旧克制而谦恭,这是自小沿袭至今的修养,刻进骨子里的绅士风度,“比如……这样。”

    臀上被猝不及防重重一握,李寒露毫无防备,惊叫出声,差点跳了起来。尹泽川微微眯起眼睛,李寒露似乎错觉地在那眸光里探寻出一丝屠戮般的野性与杀意。手指又向下滑了几分,尹泽川略微弯腰,大手有力如同钢爪,捞起李寒露一条大腿。

    这发展走向早已超出李寒露的脑内剧本,向来伶俐的脸上显出几分惊讶与茫然,腿也任由尹泽川抓着,没像往常那样主动而直接地攀上尹泽川的胯骨。尹泽川再难按捺,干脆托着李寒露的腰臀将她抱了起来。李寒露这才顺势以大腿夹住尹泽川的腰,低下颈项,与尹泽川睫毛交错。

    灵活手指隔着平整熨帖的裙摆,将颤抖的丰厚肉|体揉捏得更重。尹泽川抬起下巴,哑着嗓音哄她,“宝贝,亲我。”

    李寒露贴上嘴唇,然后下一秒就被尹泽川撬开牙齿,勾了舌头。李寒露始终提心吊胆,总觉得即使尹泽川是星空艺术馆的主人,这般如此也太放浪了些。尹泽川却丝毫不以为意,褪下绅士外衣,既迫切又强悍,吻得凶残且蛮不讲理。

    “宝贝,”尹泽川低喘着,与李寒露贴着额头与鼻尖,嘴唇亦近在咫尺,随时可将那中断的吻接续,“你不会知道我幻想过多少次,在这幅画下——”

    最后两字放得很轻,威力却堪比核弹,立时炸得李寒露脑中嗡然,脸颊红得烧起火来。李寒露在尹泽川肩头捶了一拳,小声斥他胡闹,“你别乱来。这里有监控的,你,你……”

    “放心。”尹泽川轻笑,“已经让人关掉了。”

    李寒露霍然瞪大眼睛,怎么想都觉得尹泽川蓄谋已久。“那万一有人进展厅——”

    话没说完,抬眼就看见远处稳稳格住门把手的乌木手杖。

    直到收网捞鱼,鱼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在网里。

    李寒露气得使劲推着尹泽川肩膀,恼怒惊呼,“尹泽川我现在总算知道你这手杖是干什么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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