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线

    “教授,我觉得那个人之前一定私下练习过。”我严肃地说,“钻心咒需要坚定的决心和恶意,如果不是之前有过经验,一个四年级的学生几乎不可能成功。显然,穆迪教授在课上也没有让我们互相念钻心咒的练习——”

    “——你的药要凉了,玛格丽特·杨。”斯内普凉嗖嗖地打断了我。

    “噢,呃,但是,教授……我……”我磕巴了一下,“我感觉自己好得不能再好了。”

    此时是深更半夜,而且房间里没有别人。月光正透过天花板顶上的窗户洒进来。没有庞弗雷夫人温柔的安抚和棉花糖,只有我的魔药教授兼斯莱特林院长平静地看着我。

    是的,据他所说,庞弗雷夫人正忙于在医疗翼大厅里照料更多被恶咒伤到的孩子们,而他——出于某种专业上的考量——则被分配到这个单间来“照料”我。就在他今天最后一次检查我的情况时,我醒了过来。这正是此刻他并不在地窖里安然入睡,而是僵着脸和我大眼瞪小眼的原因。

    端来我面前的棕褐色魔药还在沸腾,表面泛着诡异的亮绿色光泽,并且气味着实无法令人恭维。我怀疑这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私人恩怨的成分,但又没有证据。

    我缩了缩脖子,企图找借口蒙混过关,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把高脚杯递到我嘴边,伴随着不容置喙的命令语气:“喝。”

    你难道还能拒绝一个魔药教授吗?于是我只好喝了,并且控制不住地干呕了几声。

    我盯着垂落在床边的黑色袍角不敢抬头,但还是听见他轻声道:“很好,希望这味道能让你记住,不要再随意播撒你无处安放的过于泛滥的爱心。”

    “我没有‘爱心泛滥’,教授。我只是想平息这场突然的矛盾——”我忍不住辩解道。

    “于是你成为了本次两个学院斗争中唯一受伤的拉文克劳。顺带一提,你是所有人中伤势最重的那个。恭喜。”他尖锐地说。

    “……”

    他扯了扯嘴角,继续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曾经说过让你改掉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习惯,对吗?”

    “……是的,先生,对不起。”我萎靡地缩回了被子里。“但我保留对‘伤势最重’的意见。”至少当时,我的神智是清醒的。并且痛苦真的只有一瞬。

    空气中沉默了一会儿,我听见斯内普说:“讲讲当时的情景。”

    “我想您应当已经从其他当事人那里听说了一切。”我小声说。

    但他仍然看着我。

    “……有人放了烟雾弹,所有人都停止了进攻,然后突然一道钻心咒从对面打过来。施咒人的声音也许经过特殊处理,我听不出是谁。这就是我所见的。”

    “放烟雾弹的人是西莫·斐尼甘——别惊讶,杨小姐,他只是突然兴之所至。接下来的两周里,他会在费尔奇的禁闭室充分反省自己犯下的错误。”

    我犹豫了一下,不确定要不要说出我思考得出的推论,忐忑地抬眼,对上他平静无波的眼神:“继续。你显然有话要说。”

    于是我委婉地说:“呃……教授,你觉得霍格沃茨会存在那种,私下里一起钻研和练习黑魔法的小团体吗?”

    整个医疗翼的空气似乎都凝滞了。我有点后悔对他提出这个猜想——毕竟,这听上去有点像在指控他所管理的学院。

    半晌,斯内普缓慢地说:“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就像我之前说的,那个人一定练习过,不然咒语是不可能成功的,”我咬了咬嘴唇,感到心脏掉到了胃里,“施放咒语的决定可能是临时起意。但这个念头一定在他或他们心里存在很久了。”

    就在这时,德拉科的眼泪和他苍白的下巴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这让我进而想起了那场争斗最开始的导火索——“泥巴种笑话”。

    自从穆迪给每个班都讲完“不可饶恕咒”后,我和许多来自不同学院的朋友们交流了课程的收获和感想。但是我唯独没有和德拉科聊过这些事情。因为这么多天以来,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在他的斯莱特林朋友们在场的任何场合,他似乎比从前还要更不自在。

    如果之前,你曾在校园里或课堂上见过斯莱特林的小团体,你绝对能非常鲜明地感受到谁是里面带头的那一个:德拉科·马尔福,当之无愧的“王子”,总是有一群愿意追随他的附庸。我曾经也是这样认为。但是后来,在草药课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我发觉,德拉科比所有人以为的那样更需要他的朋友们。

    小天狼星曾无意间透露过那些古老家族的偏执与疯狂,并且老实说,有关神圣二十八家族的历史并不是什么秘密。世世代代以来,其中许多家族的利益深度捆绑在一起,共同缠绕在魔法界的各个领域。

    而我竟天真地以为这可以被撼动和改变。

    “……擦擦你的眼泪,杨小姐。不要让一个不成熟的钻心咒击溃你的精神。”斯内普干巴巴的声音把我拽回了现实。

    他挥了挥魔杖,一卷不知道哪里来的干毛巾钻进我怀中。泪眼朦胧中,他似乎叹了口气:“你的所有猜想我都会如实转告给校长。明天上午,他会来看你并进一步调查这件事。”

    我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说:“谢谢,先生。”

    于是斯内普离开了。房间里恢复了寂静,我把脸埋进柔软的毛巾,放心地让眼泪流出来。

    在霍格沃茨作为孤儿的三年学习时光里,我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但再恶毒的话也只是像羽毛一样轻轻飘过我的世界。现在回想起来简直不可思议,我不知道那时我到底是如何做到置之度外的。

    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很难过。不光是为了德拉科的“背叛”,还有在学生之间逐渐分裂向两个极端的血统观念。擦干眼泪之后我躺在床上,身躯已然疲惫不堪,思维却清醒地运转起来。

    这学期,潘西·帕金森变得比以往极端,并不是我的错觉。有什么事情刺激并改变了她和她周围人的观点。并且我总觉得,在学生间发生的一切都透露着怪异的违和感,像是有人乐见其成,又像是有人要借此转移人们的注意力。

    到底是谁要这样做?

    -

    “我很抱歉,孩子。”穆迪的嗓音十分沙哑。

    如果忽略那只不断转动的蓝色魔眼和缺了一半的鼻子的话,他的表情还算是和蔼可亲。这过于诚恳的道歉和注视让我不太自在地动了动身:“呃,没关系的,教授……”

    “噢,这其中当然有我的责任,”穆迪教授完好无损的那只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咬牙切齿地用木腿跺地,“我低估了那些黑巫师的小崽子们的决心……”

    “呃……”我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确保斯内普教授并不在场,然后求助地看向邓布利多。

    暖金色的阳光洒进单人病房,还照亮了校长袍子上纹绣的星星和月亮图案。白胡子老人和蔼地说:“好了,阿拉斯托,别吓着孩子。玛丽,你一定有许多问题想要问——现在,我必须遗憾地告诉你,目前我们仍然没有找到那个违法使用了钻心咒的学生。但为了表示惩戒,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各被扣了一百分。”

    邓布利多继续道:“西弗勒斯——”穆迪发出了一声不耐烦的鼻息,“——和我们讨论过了你的看法。不得不说,你的思考非常有道理,聪明的玛丽。”

    “也许可以从当时在场的学生们入手,一个个调查?”我提议。

    然而邓布利多喟叹一声,摘下眼镜擦了擦。“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玛丽。我们当然问过了所有的当事人,但一无所获……我想我们只得暂时搁置这件事,不能让它在霍格沃茨造成更多恐慌。我很抱歉,玛丽。”

    “为什么?”我刚问出口就意识到了答案。“因为三强争霸赛?”

    “德姆斯特朗和布斯巴顿的代表团将在今晚抵达霍格沃茨。假若你的身体并无大碍,也许还赶得上晚宴,”邓布利多对我别有深意地眨眨眼,“顺便一提,这里有一封属于你的、远渡重洋的信件。”

    我接过他手中的信封放在枕头边,心思却仍然在那个神秘的施咒者身份上。这是一个比去年的谜题还要大得多的谜团……而我迫切地想要得知答案。

    直到我发现穆迪教授仍然还在我的床边。

    他非常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才掏出腰间的那个酒壶喝了一口,说:“你仍然对这件事念念不忘,是吗?”

    “当然……”我忍不住说,“教授,我不想怀疑自己的同学,但是也许真的有人在偷偷练习黑魔法。”

    对邓布利多校长坚持己见听上去有些太过叛逆了,但对着穆迪教授,我想我可以放心地说出我的忧虑。他是一个工作了多年的傲罗,而且他言传身教要我们保持警惕。更重要地,他是邓布利多请来保护哈利的人,因此他值得无条件的信任。

    穆迪沉吟片刻,反而问了一个在我意料之外的问题:“你觉得,黑魔法为什么是不道德的?”

    我耸耸肩说:“因为它会腐蚀人的心智,不是吗?任何试图掌握黑魔法的人都会被黑暗力量反过来掌握。”

    紧接着,穆迪教授的脸上出现一种令我陌生又熟悉的表情,令我不合时宜地想起斯内普循循善诱的样子。果不其然,我听见他问:“既然如此,玛格丽特,为什么从古至今仍然有人孜孜不倦地尝试掌控黑魔法呢?既然这是条不归路,为什么还会有人前赴后继地踏上去?或者,再换个说法,在理智和疯狂之间,有没有一条界限?”

    “也许……”我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迟疑道:“有。”

    他那只完好的黑色眼睛鼓励地看着我:“嗯?”

    “您在课上做演示的时候,显然没有被不可饶恕咒的使用控制心神。”我说:“但这需要强大的魔力和精神基础——”

    “——没错!”穆迪大声说,他兴奋地舔了一下嘴唇,“黑魔法并非是由于其破坏性而成为黑魔法,而是由于不可掌控性。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应该被封存在禁书里……人们必须直面它们、学着掌控它们,才能知道如何对付它们!”

    “可是,教授,”我怀疑地说,“我还是不理解这和那个施咒者有什么关系。”

    穆迪凑近了些,又喝了一口那酒瓶里的东西,于是我闻到了一股很怪异的味道,像是某种存放太久的魔药。他把魔药当酒喝吗?……但很快,我就又被他话里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

    “阿不思让我们不要再追究到底,说实话,我并不同意。我认为必须要追究到底!”他铿锵有力地说,“但并不是以追查凶手的方式。真正要紧的是,让人们弄清楚黑魔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听阿不思说过,你有一些自己的天才小研究,是吗?”

    不用他说,我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惊恐地说:“我确实对魔法原理很有兴趣,但我从未想过要研究黑魔法。”

    “啊……”穆迪循循善诱地说,“我想我们可以从你已经有的结论出发。邓布利多给我看了你的‘小发明’,不得不说,那真的非常有创意。我当然也注意到了你在我的课上的惊人表现。再过几年,你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学者,毫无疑问!”

    “……”

    “你很聪明,还有自己的想法,玛丽。你想改变现状,为什么不试试把观点写下来发表呢?”他轻声道。那声音像是夺魂咒一样令人信服。

    我没答话,但事实上,他已经大部分地说服了我。其实从开学起,我就迫切地想对现在存在于学生之间的问题做些什么,但一直不知道我可以做到些什么。改变他人的想法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

    赫敏看到了家养小精灵的困境,于是她采取了行动。尽管这行动绝对称不上是明智,但你不能评价其为愚蠢。我非常佩服她的执行力。我想像她一样,不想永远做一个等待谜题出现才能寻求答案的被动者。穆迪的话听上去是一个非常具有建设性的主意。但是……

    “但是……”我干巴巴地开口,但他了然地笑了。

    “你以为这是政客才做的事情,对吗?你觉得这是在‘让知识为某种主张服务’?”

    “……是的,先生。”我感到自己脸红了,为我的心里话被人完全说中而羞耻。

    “尽管我是个傲罗,我也得承认,”穆迪柔和地说,“文字的力量有时是巨大的。真理的力量更是足以撼动一切。‘过人的智慧是人类最大的财富’,对吗?”

    “是的,先生。”

    “既然你有如此多的财富,为什么不分享出去呢?你的主张和观点一定是基于你所掌握的知识。因此,你将与政客完全不同。他们为自己的利益和目的说话,而你只为真理说话。”

    “……”

    看见我的表情,穆迪嘶哑地笑了两声,蓝色的魔眼疯狂地转动起来。“这才是‘拉文克劳精神’,是不是?”

    我感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不是紧张,而是兴奋。也许是因为我被穆迪的情绪所感染,也有可能是他的逻辑过于缜密。

    他的话点燃了我思维的引线。对魔法原理的研究始于我自身的魔力问题,但却远不止于此——我想起假期时我看的那些书、有关“第一魔法”的研究构想和魁地奇世界杯赛上所见的各国巫师,感到浑身战栗。

    我急促地说:“可我还没有成年,教授。我无法给任何报刊投稿发表文章。”

    然而在他提出建议之前,我自己就先反驳了自己:霍格沃茨的学生们常看的那些刊物有一大半都充满了匿名的投稿。我完全可以给自己杜撰一个代号,用学校的谷仓猫头鹰随机送信,再将收信地址填成霍格莫德里的猫头鹰邮局……

    就在这时,病房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庞弗雷夫人温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亲爱的,有人来探望你了。”

    我多想再问问穆迪教授对魔法原理的理解,但他匆匆地止住了话头:“当然了,这都只是不着边际的提议……无论如何,我们必须保持警惕!”

    “如果你有问题,欢迎来找我,孩子。毕竟,万事开头难。”

    他站在门口,话音刚落,我就看见了推开的门后蓬松的发顶,还隐约听见几声抱怨:“啊,哈利!你踩到我的脚了!”

    下一秒,我的朋友们像康沃尔郡小精灵一样,一窝蜂地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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