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有关“恋爱”的话题过于震撼，也许是因为那场交谈恰好发生在睡觉之前，当晚我做了一个离奇的梦。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发现镜子中的自己眼下青黑、神情疲惫，仿佛熬了大夜似的。

    甚至在早餐桌上，当我突然对上格兰芬多长桌上一无所知的哈利的视线时，我忍不住被苹果汁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幸亏，当时没有人注意我，因为餐桌上所有人都在兴奋地讨论即将到来的三强争霸赛和另外两所学校。

    昨晚那张告示彻底点燃了学生们因课业负担而日益麻木的灵魂。一时间，小道消息和传言满天飞，比如对比赛项目的猜测、对布斯巴顿和德姆斯特朗学生的描述。

    高年级的同学们倒还淡定些，低年级们跃跃欲试、竟然聚众在走廊里练习恶作剧咒语，直到被暴怒的麦格教授罚了一周禁闭才消停。

    就连原本令人窒息的草药课也稍稍让人松了口气。帕金森终于丧失了对麻瓜话题的兴趣，转而见缝插针地谈论起她在德姆斯特朗的纯血统笔友。况且她其实没什么机会说话——光是处理那些巴波块茎脓水就已经让所有人都筋疲力尽。

    除此之外，我还惊奇地发现，为此感到兴奋和紧张的不止有学生，老师们也绷紧了神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准备接待原道而来的客人。

    最明显的当属费尔奇，他放弃了那些恐怖的惩罚，转而紧锣密鼓地使唤那些去他那里关禁闭的学生打扫城堡的各个角落。有好几次经过七层的楼梯拐角，我看见一些低年级男生在用拖布打架。

    所有落灰的盔甲和画像也都被重新清洗，这个工作是男女学生会长和级长们配合老师完成的。

    星期二傍晚，阿迪琳特在休息室里公然抱怨：“清洗盔甲不是最难的——揪出躲在后面的情侣并提醒他们把扣子扣好才是折磨！”

    许多人都笑了，也有人面红耳赤地接受了周围人目光的洗礼。黛拉和泰瑞当然不在其列——但是他们的面色也不太自然。我挑挑眉，无声地问，“认真的？你们？”

    黛拉轻轻地在我的肩膀上来了一拳。一旁的卢娜轻飘飘地说：“哦，这没什么。恋人会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彼此，对吗？”她近来很愿意和我们待在一起，并且她的鞋子也没有再像上学期那样神秘失踪过。

    我说：“当然！”

    泰瑞在和迈克尔一起翻看《霍格沃茨：一段校史》——这本书里其实详细介绍了历史上的三强争霸赛——并时不时发出阵阵惊叹。不得不，说在看完有关的章节之后，我反倒更加坚定了远离这种赛事的决心。不过，这充满了魔法对抗与实战竞争的比赛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至少对我来说，这是一个绝佳的学习机会。

    我唯独担心这对哈利而言并不是好事。

    越狱出逃的小矮星彼得至今下落不明、哈利做了关于伏地魔杀人的噩梦、邓布利多在给小天狼星和卢平布置着什么任务、魁地奇世界杯赛现场的动乱和黑魔标记……暑假平和的表面之下，是涌动的暗流。

    我有时候甚至怀疑魔法部在有意掩盖一系列不同寻常的迹象。距离小矮星彼得出逃才不到几个月，《预言家日报》就像是完全忘了这回事儿似的——去年小天狼星出逃的时候，他们可不是这种态度。

    也许这是为什么我没有再将有关杨氏家族和中国巫师的一切告诉除了黛拉与泰瑞以外的别人。小天狼星也告诉我，这件事情需要较为严苛的保密。至少现在，这不是一个最好的时机。

    况且，他们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忙呢。

    -

    上课前，我在草药课温室的门口遇到了赫敏。所有其他刚上完课的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都面色萎靡，而她却神色欢快，乱蓬蓬的头发披散在脑后，对我们打招呼：“嗨，玛丽！多么美好的一天！”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木质盒子，盒盖开着，里面有四十几枚不同颜色的徽章。我好奇地拿起一枚，看清了上面写的字母。

    “‘S.P.E.W.’？”我挑眉。

    一旁的罗恩恹恹地插嘴进来说：“嘿，想说什么就说吧玛丽，我们都知道你想说什么。”赫敏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我颇感好笑地思索片刻，对上赫敏期待的视线：“……‘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会’？”

    罗恩一脸难以置信。而哈利瞪大了眼睛，艰难地说：“你不觉得这个缩写很像‘呕吐’吗？我的意思是，你怎么想到的？我还以为这世界上只有赫敏能懂这背后的命名逻辑！”

    赫敏满意地对男孩们微笑道：“看到了吗？这就是真正‘过人的智慧’。”

    我笑着把一枚蓝色的徽章揣进兜里，在赫敏拿出的请愿书上签了字。黛拉也拿起来一枚徽章，并阅读了那份请愿书，惊奇地说：“啊，霍格沃茨有家养小精灵吗？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长桌上会凭空出现那么多菜肴了——我还以为这是甘普基本变形法则的疏漏。”

    “是的，你们也许读过《霍格沃茨：一段校史》，但你们绝对没有读到过关于家养小精灵的内容，”在越来越多人注意到我们这里的时候，赫敏大声地对所有来围观的人解释，“几百年来，他们一直隐藏在被忽视的角落里，无偿为巫师们提供劳动——这种情况令人愤慨、亟需改变！加入‘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会’，我们的口号是‘禁止残酷虐待我们的神奇生物朋友和改善其法律地位’！”

    “呃，赫敏，”我不确定地拉了拉她的袖子，“我想这不是一个合适的宣传地……”

    但她的情绪太高涨了。她应当是想抓住一切机会来宣传这个新鲜出炉的运动，趁大家还没有完全沉浸在三强争霸赛的热潮之中。人群里果然冒出质疑的声音：“家养小精灵？他们天生就热爱这种无偿劳动，巫师有什么必要‘改善现状’？多做点背景调查吧！”

    赫敏趾高气昂地说：“我翻看过图书馆里所有有关家养小精灵的论文和案例研究，我想没人比我对这个话题更有话语权。”那人嘟嘟囔囔地走了。

    她继续道：“嘿，有人不理解没关系，我只想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如果你有意改善家养小精灵或任何其他神奇生物的处境，比如狼人、吸血鬼、巨怪——”人群中爆发出更大声的议论，我隐隐感到不妙，“——不需要银西可、铜纳特，只需要决心和签名——欢迎加入‘家养小精灵权益促进会’！”

    黛拉已经扯着我退出了围观的人群。我扯着脖子看着被围在中间的赫敏——人们眼里更多是惊诧和好奇，没有多少人真的愿意去拿那些刻着S.P.E.W.的徽章，即使它们是免费的。她正在被当成笑话，而我为此感到难过。

    “让她放手去做吧，”黛拉劝慰我，“她能够处理好那些质疑——况且她最多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事情闹不到太大的地步。”

    我说：“但是——帕金森来了。”

    果不其然，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来：“这么说，你打算掀起政治运动？”潘西·帕金森挽着布雷斯·扎比尼的手。她冷硬的面庞上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赫敏毫不畏惧地扬起下巴：“哦，这还远算不上‘政治运动’。我只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号召大家开展行动，改善霍格沃茨小精灵们的待遇。”

    帕金森尖刻地说：“哈？在那之前，先改善一下你身上臭烘烘的泥巴种味儿吧。”

    “你怎么敢——”

    “罗恩——”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罗恩已经抽出了魔杖。紧接着哈利也抽出了魔杖。

    他们三个人与帕金森和扎比尼对峙着，彼此互不让步。然后格林格拉斯加入了帕金森，然后是斐尼甘加入了赫敏。渐渐地，还在场的格兰芬多和人数正在增加的斯莱特林形成了两个团体对峙的局面。

    事态毫不意外地升级为了这两个学院之间的矛盾。这场面学生们都见怪不怪，看热闹的人自发远离了冲突的中心。

    放在前两年，这还可以说是小打小闹。但是现在我们都已经四年级了。我担心更糟糕的事情可能发生。

    “玛丽？你要做什么？这是学院纷争，我们不能贸然干涉。”

    我叹了口气，一边向温室里走去，一边扭头安抚黛拉和泰瑞：“所以我只是想叫教授来解决一下这件事——”

    “斯普劳特教授去城堡里拿教具了。她不在。”纳威从温室里钻出来，呼吸急促地对我们说。我感到自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我立刻折返回去，试图调停这场矛盾。随即，隔着看热闹的人群，我看见了德拉科淡金色的发顶。他看上去刚刚到场，一脸状况外。而罗恩正对他吼道：“马尔福，叫你的朋友向赫敏道歉！”

    帕金森懒洋洋地说：“我没看出道歉的必要。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呃……”德拉科似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踌躇地看了赫敏一眼，息事宁人地对帕金森说，“快要上课了，潘西，布雷斯，我们该走了。”

    帕金森明显对他的态度不满意。但她顺从地收起了魔杖，脸上显出得意的神色。我隔着几个人和德拉科对上了视线。他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躲开了和我的对视。

    “‘走’？！”哈利也愤怒起来了，他冰冷地说，“这就是你能说的所有话吗，马尔福？”

    德拉科的语气听不出情感。他机械地强调：“潘西也是我的朋友，波特。你我虽然算不上友好，但至少可以互相尊重——”

    “——她侮辱了赫敏！”罗恩不可置信地说，“然后这就是你的处理方式！不敢相信我之前还觉得你人变好了！我们还和你打招呼！”

    “他说的是真的吗，德拉科？你试图和‘他们’交朋友？”潘西也不可置信地质问。在德拉科开口辩解之前，扎比尼轻蔑道：“怎么可能？德拉科知道如何选择适合他的朋友。”

    “好了，罗恩——”赫敏站出来，她的眼角盈着泪花，但是表情冷硬如铁。她轻声说：“帕金森，希望你不要为此刻说过的话感到后悔。”

    “我永远都不会后悔的，泥巴种格兰杰。”帕金森恶狠狠地说。一行人在德拉科的带领下向温室走来，有人大声道：“德拉科，再讲讲你刚才说的那个泥巴种笑话吧！”

    德拉科的表情和姿势都极其僵硬。

    我感觉我脑子里仿佛有根弦断掉了。在那一秒里，我看见哈利把杖尖对准了他们的背后——

    “哈利，不——”

    “赫敏——”

    恶咒从四面八方发射向彼此。在狭小的走廊内，一场激烈的恶咒对决爆发了。黛拉、泰瑞与我被四散的人群冲散了；纳威被“倒挂金钟”击中，挂在了走廊的横梁上；斐尼甘引发了一次小爆炸，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赫敏似乎也被什么恶咒击中，她正捂着自己的嘴巴尖叫着跑向楼梯口；我徒劳地在边角放着盔甲护身，艰难地看清了站在对面施放咒语的人主要是帕金森、克拉布和高尔。

    但是紧接着有人似乎使用了佐科笑话店的特制烟雾弹（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要随身携带这玩意儿），整条走廊有一半都充满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浓的白雾。

    有那么一两秒钟，走廊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空气里只有此起彼伏、粗重的或劫后余生的喘息。

    意外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钻心剜骨！”

    一道尖利失真的嗓音划破了寂静。

    -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道咒语原本究竟是谁对谁发出的、又是怎样习得的。

    唯一能确定的是，当我找回自己的知觉的时候，我意识到自己不幸地被击中了。

    那道咒语的发出者既没有很高强的法力、也没有恶毒到致人死地的决心，所以我还幸运地活着，只是由于咒语作用而摔倒在地。全身的疼痛虽然只持续了一瞬间——快到我的意识都没有反应过来——却带来了一系列负面的效果。

    我活动一下手指，酸痛、虚弱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从内而外地席卷了全身。我发现自己躺在什么人怀里，面颊湿润。他的泪水滴在我的脸上。“对不起，玛丽，对不起……”

    “马尔福，放开她——你怎么敢——”

    人群发出乱糟糟的声音。有很多脚步声，尖叫声，哭泣声。然后是斯普劳特教授那令人心安的声音：“天啊，这儿发生了什么？已经打过上课铃了，为什么你们还不走？”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开口说话，可是只能发出简短的音节。这时我不合时宜地想起穆迪说过，“钻心咒会让你痛苦得说不出话来。”这仅仅是一道连半成品都论不上的咒语——我不敢想象一个真正的钻心咒会有多么痛苦。

    “我听闻这里发生了聚众斗殴事件。波特，又是你……”另一道低沉的声音传来。

    我听见哈利烦躁地吼道：“随便给我扣分，无所谓——她刚刚中了钻心咒！麻烦谁来救救她！”

    沉默之后，是斯普劳特教授语带崩溃的质问，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群四散开。德拉科被人拽走了。我落进一个充满苦涩药材味道的怀里。

    斯内普教授的双手似乎在颤抖，我不确定那是否是由于我的疼痛而产生的幻觉。在我试图判断清楚这件事之前，他急促地念了一个什么咒语，我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放松的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