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黑暗如浪潮褪去，依稀间回想起温热掌心和女人柔声低语，醒过来时看见一片雪白的天花板，身边坐着穿着校服的女孩。

    是明奈和…三浦春？

    “啊……库洛姆呢？”芙拉直起身子，抬手看见十指裹得严实的绷带，抚摸脸颊脖颈，绷带粗粝的触感仍旧明显，她偏头看向明奈，眨眨眼表达疑惑。

    “那个女孩叫库洛姆啊——她在隔壁的病房，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损失大量能量，正在输液。”小松明奈拿起芙拉电话，查找着通讯录的某个号码，“库洛姆要好好修养身体！小芙也是！至少要等伤口完全痊愈，我可是专门请假来陪你的。还有，手机借我一下。”

    明奈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头顶都快冒烟了。芙拉缩回被子里降低存在感，只露出一双眼睛观察其他人的动作。

    “是的哟、小芙要等到痊愈才能出院！我们都很生气，因为你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三浦春叉腰，摆出认真表情指责芙拉的疏忽，“小芙不是机器人，所以要更重视自己！”

    ……

    好像又给大家添麻烦了。

    不管是她还是那个人，为什么都不会推开呢……明明最省事的方法就是直接丢掉嘛，以前也不是没有被舍弃。

    因为芙拉是不被需要的孩子，又任性、又没有价值，父母一定也是这样想的才会把她丢掉。

    这里的人都是这样……明明是过分的她做错了事，为什么不丢掉呢？

    这样被包容是可以的吗？被不求回报的善意对待是可以的吗？

    ……好烦呀。

    必须得…道歉呢。

    “对不起。”

    小松明奈掏掏耳朵：“啊？你说什么？”

    “对不起——”

    三浦春偏头：“没有听见！”

    “对不起！！”

    藤原苍从门口探出脑袋：“还有呢。”

    “下次、下次不会这样了！”

    “这才对嘛。”小松明奈按动拨号键，点点头，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退到病房外，关上门，比了个灭口手势。

    得益于芙拉良好的听觉，她辨认出了女孩子压低声音的怒吼中喊出了什么委员长、不负责、差劲、以为你很厉害就不会被骂吗、既然是并盛的守护神就好好守护住进你家里还交了房租的乖乖房客啊。

    吓了一跳。

    她应该重新审视一下明奈的胆量，毕竟那边的三浦春同学已经惊得瞪大双眼了。

    “不过……稍微有点开心。”用低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悄悄说，抓紧被单的手上移，感受到脸颊上升的温度，芙拉感叹原来自己还有着人类的体温。

    02

    日子逐渐开始糜烂，每天都有不一样的店员姐姐带着水果零食来看芙拉，床头柜上堆积的慰问品多得快要溢出来，糖果巧克力排成一座小山，光是削皮的苹果兔子每天都有两盘递到嘴里。

    不止是三浦春，连笹川京子也对慰问这一项运动乐此不疲，并且对她的称呼都默默变成小芙。

    不过看在苹果的份上还是决定原谅她们！

    炸毛的彭格列的忠犬君偶尔会鬼鬼祟祟在门口徘徊，最终留下来新鲜的、大概率是手作便当，甚至此地无银三百两写上沢田纲吉赠。

    智商被猫吃掉了吗？

    碧洋琪小姐一般会在狱寺君来之后留下蛋糕，用怀念的语气说：“小时候的隼人受伤后会憋着眼泪生闷气……这个时候用甜品哄他就会重新笑起来。看着这样的你，会让我想到小时候的他啊。”

    芙拉沉默，芙拉疑惑，芙拉发问。

    常年吃代餐的她终于有一天成为了别人的代餐吗？

    这是个问题……

    沢田纲吉的慰问品则是异常朴实的土特产，期间还悲惨地询问：“为什么芙拉小姐生病了可以随便吃乱七八糟的食物呢……同样是受伤待遇怎么会差别这么大。”

    被reborn揍了一顿并回击：“这是因为芙拉要比废柴阿纲强。”

    好奇心buff加持下沢田纲吉选择和芙拉进行由reborn举办的病院掰手腕大赛，并且毫无疑问地一秒落败。

    虽然说赢了沢田君也不会有什么快感……

    令人大吃一惊的反而是山本武，带着老爹来病房展示刺身全席时被生气的护士赶了出去。

    可惜芙拉已经失去味觉，不然就能尝试一下啦。

    库洛姆在输完营养液后会跨过一个病房来看她，最近在和医生商量合房的事情，她看起来并不喜欢病院，不止一次透露过想要早点离开，但每次提到又很快用其他话题掩饰。

    芙拉觉得库洛姆是不想给她添麻烦。

    真是好孩子呢。

    她伸出手，抚摸库洛姆脸颊，问：“痛吗？”

    库洛姆的脸上始终覆盖着一层病态的潮红，她湿漉漉的眼睛如同海里捞出来的紫水晶，摇摇脑袋，轻声细语回答：“骸大人制造的内脏功能很完善，现在已经不会痛了。”

    被父母舍弃的时候很痛吧。

    亲眼看着自己步入阎魔殿的感觉很痛吧。

    不过，现在已经不会痛了。

    “库洛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芙拉想，如果她愿意和自己在一起，从云雀家里搬出来重新找住宿的地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身体虚弱的女孩子却有着坚定规划，睁着眼睛举起手指一条条清数：“找到犬和千种，重新回到黑曜，在必要时和彭格列首领见面。”

    “在收到骸大人的命令前还不能和彭格列的人有过多接触……”

    “所以库洛姆要留在黑曜。”芙拉眼角抽动，那里的环境实在是太差了，甚至灰尘都叠了厚厚一层，看不出原本白色的墙皮。

    “等出院的时候，一起去买点生活用品吧。”

    不然住久了会生病吧。

    这孩子的肺部状态似乎也很糟糕的样子。

    03

    出院时，高贵的委员长依旧从打开的窗户上翻进来，黑黑的鞋印污染擦拭干净的窗台，周围的护士医生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诡异的沉默在继续。

    云雀恭弥没开口，其余人也不会开口。

    他总是抱着不关心的态度面对周围事物，除却对于并盛几乎病态的保护欲，偶尔的兴致几乎为了取乐……毕竟他热衷于同强者战斗的行为从本质上来说也是为了取悦自己。

    今天的云雀看起来有些不一样。气压上来说不是要来打架，嘴角平平甚至没有上扬一个像素点也表示他并没有玩乐的心思，黑色虹膜折射出芙拉冷静表情。

    之前说见到六道骸的代价是打一架，但是她躺了多久来着……唔，太久了，有点不记得，幸好他还没丧心病狂到拉病号打架呢。

    所以呀。

    到底想干什么。

    “我的家，不是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似乎很认真的样子丢下一句话，比起笑，芙拉觉得什么情绪都没有的云雀更可怕，“所以，要跟着那个凤梨头走的话就做好被咬杀的准备。”

    然后，像风那样跳了下去。

    ……意思就是允许她继续当个租客那样住在家里。

    但是后面那句话是宣战吗？

    芙拉的脸黑下去。

    04

    来自意大利的恐怖分子对物质上的需求低到令人发指，除去必须摄取的营养外甚至可以做到连续三天不吃不喝，加上热衷于打折砍价这一项交流活动她攒下了足够交房租和自由支配的钱。

    现在这笔钱用于给库洛姆采购衣物等日常用品，为了让她有更好的生活质量，芙拉头一次踏进高级商场的大门。

    说实在的她根本无法忍受人山人海还亮堂堂的商城，有一种乡下来的土狗被都市丽人包围的无法适从感。

    尽管拥有比普通兼职更多的工资，可她还是深深意识到钱这种东西可真是不经花……仅仅只是购置床上用品就花去三分之一的资产。

    芙拉打算自己动手修修天花板破了个洞的房间——就算现在是给库洛姆住，她以后还是得回到黑曜。

    库洛姆愣愣的，像是要哭一样咬住下唇，最后坚强地分走芙拉抗在肩上的重量。

    “这些都给我……真的可以吗？”她低下脑袋，看不清表情，如同一只垂耳兔。

    “你是值得信赖的同伴，所以这是应得的。”

    “芙拉大人。”库洛姆深吸一口气，“现在……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被他人需要、认可、划作同类的范围，这种幸福是可以拥有的吗？人类是否都是那样抱有无限贪念的生物呢？

    在拥有内脏和芙拉小姐的关怀后……她居然可耻地想拥有更多、更多贴近他们的机会。

    皮肉下轻飘飘又沉重的内脏在发痛。

    是骸大人在惩罚她的贪得无厌吗？

    05

    夜晚。

    再次踏入熟悉的宽广建筑时芙拉的心情有些复杂，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害怕，潜意识把这里当做可以暂时休憩的地方，可它却永远无法成为归处。

    就像永远需要迁移的候鸟那样。

    她觉得躺在医院的时间格外漫长，漫长到她的情绪再次冷淡如初，连大脑皮层都被磨平，她似乎又忘掉了什么事。

    比如某只金色绵羊。

    顺应她的想法从天而降的杜木兹滚到她怀里，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生闷气，而是轻柔地蹭蹭她下巴：“终于回来了。”

    “本来杜木兹大人想要谴责你丢掉他这么就的罪恶行为，但是他很快就想通了，这不是芙拉的错。亲爱的小姐，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绵羊豆豆一样的眼睛透露出容易读懂的爱，这是不带有任何欲望的、对子嗣的爱。

    “看见你的那一瞬，失去你的恐惧大于一切情绪。我想永远和芙拉在一起，不论是以哪种身份，只要你能健康长大就好。”

    “我已经对死亡麻木到有些厌倦……在如此长久的人生中你再一次让我拾起对生命脆弱的惧怕。曾几何时我也是那样如花般堪折的人类。”

    “所以，不要死哦。”它充满磁性的声音声音平缓，“这是来自杜木兹对你的诅咒。”

    同样也是来自不正经神明的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