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骸要道歉。”芙拉伏在他微凉身躯上，抬手触摸刚刚留下的一圈红痕，顺着颈椎骨节轻轻揉捏，“我好生气，气到想要杀了你，全、全部都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向芙拉道歉……对不起？”六道骸承受她的体重，因为动作太过迅速，被死死按在地上，粗粝石子摩擦背部，留下血色痕迹，不算多痛，如同蚂蚁啃食般发痒，“之后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现在还不算结束……”

    “你又想留下我一个人！！”她的大脑像是炸开的蒲公英，思绪全部飘走，只剩下气喘吁吁的愤怒。

    她开始落泪，泪水大颗大颗顺着脸颊往下滑，六道骸第一次看见如此情绪化的芙拉。她总是那么安静、那么平静、眼神里灌满死一般的深渊，但是现在她在哭。

    为谁而泣？为他而泣。

    死去的心脏突然开始酸涩，溢出怪异的满足感。

    芙拉，他亲爱的芙拉……生气是因为他、哭泣是因为他、就连死亡也是因为他。

    还能有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事吗？

    六道骸魔性的异瞳里升起隐秘的疯狂，被惹毛的芙拉直起身子双腿跨坐在他腰间，抬手直直抵向他的喉结：“彭格列的情报我全部都给你，所以、所以不许离开。”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被动的威胁。

    这孩子如此单纯、却又如此危险，上天仿佛把一切相反放特质都装进她的身体里，不然怎么会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受害者表情扼住他人的性命呢？

    “我也很想见你，芙拉。”六道骸无奈看着她，扯出安抚性质的微笑，“如果可以的话这群黑手党一辈子都不要和你接触最好。但是……我的本体还被困在复仇者监狱。”

    “出不来吗……？那，刚刚的女孩子是？”她歪歪脑袋，迟疑地移开手。

    “库洛姆·骸髅，真名是凪。她是能承载我精神和力量的实体媒介。”靓蓝的雾再次散开，如同拥抱一般包围着她，熟悉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断回响在耳边的是他的嘱托，“这孩子就拜托你照顾了。芙拉……我是不会一个人死去的，你也一样。”

    身下压着的体型逐渐缩小，变成娇小柔软的女性。芙拉很疑惑，她起身，伸手按在库洛姆的肚子上，隔着一层皮肤去摩挲包裹在内里的器官。

    没有……

    这些器官是用幻觉伪造的。

    难怪触感会如此奇怪。

    似乎是坚持到极限，即使剥去六道骸的存在，库洛姆现在仍旧陷入昏迷，阖上双眼，一派安详模样。

    被封闭的痛觉在骸离开后逐渐回归本体，芙拉能感觉到四肢剧烈的疼痛，抬手发现身上多出许多不明所以的伤痕。

    好像整个人撞进水泥墙那样。

    芙拉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既然库洛姆出现，那犬和千种应该也回来了。

    02

    黑曜中学破旧得很彻底，本就碎裂的墙壁在经历上次战斗后更加摇摇欲坠。好在这里的基础生活设施还保存得完好，钟表仍在坚持走动。

    现在是夜晚八点。

    她是几点开始奔跑的？已经不记得了。

    芙拉将库洛姆抱起，放在刻着她名字的房间内的床上……虽然被单看起来仍旧潮湿冰冷，也好过地板和沙发。

    几月前这里还有人类生活的痕迹，现在

    云雀恭弥这种把领地意识刻入本能里的人大概不会允许再多一个人住进去。

    【今晚就这样睡吧。】

    没用完的绷带还留在桌上，简单包扎后芙拉靠在墙上，闭上眼强迫自己睡着。

    03

    这个夜晚异常昏暗。连一颗星星都无法找寻的天空充斥阴冷气息，于是唯一的光源只剩下路边亮起的灯盏。

    三浦春怀里托着医用酒精、OK绷、棉棒、创伤药、以及干净的崭新外套。应急用品多而杂乱，步履匆匆间摇摇欲坠。

    她咬咬唇，开始后悔没有带上保温杯……这个时候应该准备热水的。

    下午放学时因为部团活动所以在学校滞留许久，背上单肩包换上皮鞋走出校门时远远望见了熟悉身影。

    她是芙拉。

    而且是……相当不对劲的芙拉。

    哪怕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警惕，像是踏入未知环境的猫咪排斥全世界的芙拉也从没像现在这样如此不对劲。

    小芙拉是好孩子，三浦春一直如此确信。

    因为不擅长应付他人的善意，会僵硬着身子拥抱的少女内里有着难以察觉的柔软……她甚至撞见过在雨天为流浪猫咪撑伞的芙拉。

    哪怕一次都没有如同现在这样散发着令人恐惧的、溢满的黑气。围绕在她身边的永不褪去的乌云拥有实体，下起沼泽般深陷桎梏的暴雨。

    怎么会这样呢……

    可怕的、难以接近的芙拉正在以不可阻拦的方式前进。哪怕磕到墙壁、哪怕被路过车辆撞倒，仍像不知疼痛的傀儡那般前进。

    漆黑的，无法聚焦的、行尸走肉的芙拉不知疲倦，穿上红舞鞋，仍像八音盒上永不停歇的舞者那样转动下去。

    爸爸妈妈一直希望三浦春能那样坚强又勇敢地成长下去，但是此时此刻她居然想到退缩……这怎么可以，连朋友都无法阻止的家伙是无法称之为勇敢的！

    她想要拉住芙拉的手。

    因为、因为小芙拉才不会伤害她！

    三浦春深吸一口气，开始有目标地奔跑，朝着芙拉的背影大喊，即便声音被屏蔽般忽视，她还是在呼喊那个少女的名字。

    她停下脚步，驻足在黑曜中学附近，直直走进一阵雾里，再也找寻不到身影。

    三浦春的心脏扑通狂跳，呼吸紊乱不堪，失去目标后一瞬间慌神，却在四周潮湿的空气下又迅速冷静下来。

    夜晚、荒废的学校、诡异的雾气还有迷途的学生——简直就是恐怖电影的开场！

    但是、但是……小春是勇敢的孩子，一定有什么办法！

    她记得，芙拉工作的咖啡厅有许多成年女性。只靠一个人是无法阻止的，所以必须得找更熟悉少女生活习性的大人。

    04

    幸运的是，哪怕夜晚七点咖啡店也尚未歇业。女仆小姐们仍旧忙碌地端着咖啡和蛋包饭前往客人餐桌的位置。

    三浦春寻找着男性的身影，最终在卫生角发现了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店长。

    这个人靠谱吗……？

    “哈咿、那个……请问藤原小姐在吗？”

    上次招待她的看起来好厉害的姐姐，和芙拉关系也很好的样子，如果她在的话就再好不过。

    “呵……大姐头的话，在收银台那边就是。”

    上杉朝揉揉自己被扇红的脸蛋，起身为女初中生带路。

    藤原苍从坏掉的机器里抬头，正对上三浦春尤为急促的眼神。

    “呜呜，藤原姐姐——芙拉她一个人跑到很危险的地方，怎么叫都不回头似乎是被恶灵附身了，小春实在是担心得没有办法所以过来这边。请帮忙一起带回她吧！！”

    小松明奈像拍老式电视机那样拍拍收银机，祈祷它能快点恢复工作，陡然听到少女焦急声音和熟悉名字，一用力那台可怜的机器终于彻底报废。

    “我知道了。”藤原苍冷笑一声，“居然敢在我的眼皮底下伤害店员，不管是神魔鬼神，统统都要付出代价。”

    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手｜枪。

    这是什么？物理驱魔？？

    “放心做吧，家里就交给我吧。”捂着脸一脸虚脱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店长的店长强撑着身子竖起拇指装出一副很帅的样子。

    “什么什么，小芙没事吧？”

    “啊啊啊啊我也好想去，可恶！大姐头要安全把小芙带回来哦～”

    “店长一点也不帅，不要再做出这样子，好恶。”

    “小春妹妹加油哦——把小芙带回来的话，以后来喝咖啡半价……嘛虽然初中生不是喝咖啡的年纪就是啦。”

    ……

    胸口好热，涌上来的感情是……高兴？

    芙拉小姐在不知道的时候被人好好爱着呢，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真的好高兴。

    如果是这样的话，再暗的夜也不需要恐惧吧。

    在一众女仆簇拥下走出店门的三浦春举起手，认真地向她们回应：“嗯——小春一定会安全把芙拉带回来的！！”

    05

    去黑曜的路途格外遥远，这座废弃的学校坐落于郊外地区，路上灯光屈指可数，湿冷雾气缭绕废墟时从里到外透着阴森气息。

    如果一个人来的话确实会感到不安。

    “小春很努力呢。”藤原苍打着手电筒推开一扇扇掉落碎屑的老式木门，手里拿着一把训练用太刀。

    枪｜械什么的其实是玩具啦。

    三浦春小心翼翼推开堵住前路的生锈桌椅，被角落钻出来的不明生物吓得后退一步，看清是只老鼠后松气。

    “其实，之前黑曜中学有过不好的传闻，阿纲君和京子的哥哥还因为这个受过伤。”

    “啊，是这个的话就不用担心。”小松明奈拍拍少女肩膀，“因为我们并盛的风纪委员已经全部处理完毕，其实只是流氓抓抓住学生想要揍一顿威胁零花钱！哎呀呀真是可怜的小混混，居然敢在并盛收保护费。”

    “诶——！那剩下的可能性不就只有恶灵附身了吗！！”

    咕……好可怕！！！

    “唔…大概不会吧，，因为小芙拉在这里。”

    推开靠近中心房间的门，躺在床上的是梳着凤梨头的迷之少女和靠在墙角休眠的芙拉。

    尽管有着简单处理的痕迹，实际上还是受了不少伤，干涸血液染红地板，藤原苍咬牙咽下一肚子怒火，握住竹刀的手几乎快将刀柄碎裂。

    她深呼吸，将温热掌心贴近芙拉额头，轻声开口：“已经没事了，接下来好好睡吧。”

    “六……”

    “六？”

    “六筒……”

    ……？

    这孩子，难道是半夜和女朋友私奔到学校来打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