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大婚（中）
六月十四，诸事不宜。
六月十五，整城喧闹。
自骁唐以来，今日的长若前所未有的繁华。万人空巷，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聚到两府门前，或堵在送亲的必经之路，想凑凑这天下的热闹。
曾经冷清的街道，早在几日前便布满了摊贩。到了章、向大婚之今，更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嘈杂不断。
无疑，这将会是百废具兴的开端。
人满为患的向府里，仆人围得府内水泄不通。楼上悬挂的艳红丝带飘摇，水华珠的大灯笼间橙光点点。夏之桃窝在西厢木地板上，顺着新娘子柔顺的长发。
另一边，章府同样熙熙攘攘。郎君先是理好迎亲队伍，在马厩里挑了几匹汗血宝马位于前列。又匆忙地赶去精心打理一番，心情紧张又激动，朝着歪曲的铜镜练习好多次的笑容。
“干什么呢。”一个络腮胡浓密的大叔靠在门边，面色无奈不解，吓了郎君一跳。
“傅…傅瑾……？”章端明站起靠近，观察好久才怯生生地冒出名字“是你吗？”
“是我。”限时版大叔点头，粗犷的声线完全听不出来曾经半点“你怎么又换幅扮样，还这么丑。有案子？”
习以为常的章端明没有再管，回到桌前坐下。“有个人到纭唳司停尸房偷东西。”
“啥？”他差点一口茶吐出来“偷东西去停尸房，偷什么？”
“不知道。”傅瑾掀开浓胡，拿出帕子来搽搽汗“搜了一番什么都没丢。”把胡子拂了回去，他正色道“所以我怀疑，他是偷了尸体上的东西。
章端明点头，随即又摇头“可，你们纭唳司停尸房都是些罪犯、老百姓。又没有什么达官贵人，以身犯险也不过是一无所获。”
大叔重新靠回门边，侧着脸，微晨的暖光绢纨映颜“近日在北郊，我司巡逻捡到几具新尸，面目全非但个个身材健壮。”他掩头，思过欲吐“我们还未来得及查明身份。”
“so……？”
“哼。原来如此。”傅瑾豁然开朗，在那片光辉中笑“新郎官我走了，新婚快乐。”
话音刚落，便不见踪影。
“这小子……”章端明端起烫茶，刚放在嘴边——“少爷少爷，快，吉时要到了！”
-噗噗噗噗……-
这下这口茶，是真喷出来了。
——
夏之桃趴在大门口，任由太阳晒红自己的脸。直到姑爷骑着匹白马翩翩而来。
那张温润俊俏的脸，带着灿烂撞进之桃的眼眸，她的小脸上才出现一抹兴奋，急冲冲往向颜轻屋中跑去。
“小姐，小姐！姑爷来了！”没跑几步就缓步下来，悄悄走到小姐身旁。生怕惊扰了头戴鸳鸯盖头的向颜轻“小姐，姑爷迎亲队伍来了。”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不久，门又被推开，向府大少爷——向泽衣衫齐楚地走进来，平日里稳重话少的他，脸上的笑意也满满“颜轻，走了。”
大哥走近，温柔地背起自己的妹妹，多日的练习就是为了这一刻。他颠了两下稳稳地把向颜轻控在背上，夏之桃跟在身后相护。
在踏出西厢门，几人面沐阳乌之时，金锣齐响，钟典仙歌。
新娘子要上轿，坐在马上的章端明急忙下来搀扶，他眼睛明亮热望，喜逐颜开。风有些欢乐地吹响向颜轻婚服上的米珠，浅淡的声音零碎但添彩。
随着章端明唤马儿的一声“驾”，队伍开始前进。百姓拥堵集体欢呼，花轿旁的夏之桃听着也万般欢喜。
“好热闹啊小姐。”
“是啊。”
车队不快，无论经过哪一个巷口都是人山人海，喧嚷不堪。走得久了，一直没吃东西还跟轿的小丫鬟有些饿。
正巧，他们位于南街，小摊小贩最多的街道，美食的香味持续飘来——咕噜噜。夏之桃的肚子终于叫了。
她惊，赶忙捂住肚子，试图掩盖。
“之桃？”还是被轿内的向颜轻听到了“是你的肚子在叫吗？”
“嗯……”饥饿的人害臊地吭声。
轿内久久没有回应，只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
很快，连悉悉索索的声音都没有了。只见一只手从小窗伸出，掌心间还窝着几两碎银“拿着吧。这几两钱够你买吃食了。”
看到银两的夏之桃眼前一亮，接过后立马笑吟吟地道谢“谢谢小姐！”
“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好~”
瞅着远去的她，向颜轻松了口气。
「昨夜密信得报，南街街口，龙派舂吠雪阁。」
“颜轻，让之桃远离，真的没关系吗？”
“无碍。”
——南街小巷。
小贩的吆喝声，人们的吵闹声，也不凡百姓的闲言碎语。几个人凑在一起，两壶茶水，就能唠起来。
“簪子，簪子，精致的簪子！”“诶客官，要进来坐坐吗？”“上好的丝绸。”
被拥在这兴盛里的夏之桃，眼睛都快逛花了。她只想找到家糕点店，买些云吞片便尽快离去，怎得如此困难。
“糖葫芦，糖葫芦……”一个擎着大木棒的老奶奶吸引了夏之桃的注意，她顿住脚步，棒上插着的山楂红润润的——是哦，章柔妹妹也爱吃糖葫芦。
自被赵择侵犯以来，十五岁的章柔再也没有踏出寝宫半步。当皇上的爹想了无数的办法，都未见得女儿一面。
失了只手的皇后娘娘心碎了个遍，让章韶居捡多少次都拼不起来。毕竟，她亲眼看着赵择的那些禽兽行为。
越想，夏之桃越难过。
好好的家庭……“小心！”
璆琳之风略过，细看才知是个人。心思凌乱的夏之桃没有注意到，被狠狠推了一下，握着的银两飞溅出去，再次睁开眼时早已坐在地上。
钱财空空。
后赶来的一堆人中有男有女，个个面带乌纱，身着墨衣，剑刀上都刻有小小二字——纭唳。
“没事吧小姑娘。”人群中挤出来位胡子茂密的大叔，身材伟岸，声音粗鲁。他伸手去拉，夏之桃一下子就被拎起来。
“锦尚……”其中一位女生出队行礼。
“继续追！北街方向也有我们的人，围他！”一嗓子豪爽浑厚，所有人立马得令，被一个显眼的白衣少年带领着。
队伍渐渐散去，路人又开始来来往往。两人站在这嘈杂的街，默不作声，方才受惊扰的小贩接着吆喝，一时间，他们定格成了这里格格不入的风景。
“适才见你有银两掉出，不知几许？”
那大叔终于开口。
“啊—没有多少，叔叔不必相赔。”
不好意思的夏之桃笑着摆手，左手却突然被轻握、拉直，一个沉甸甸的银锭便被塞到掌中“多有得罪，理应如此，告辞。”
等她反应过来时，早就不见人踪。
“这锦尚真奇怪。”夏之桃掂了掂银锭“明明生得好看，却还要粘胡子装老。”
可能是什么癖好吧。夏之桃没心情探究，她只是觉得那个怪叔叔很熟悉，相当熟悉。
如此回忆着走在街上，没走几步就再遇那个糖葫芦。夏之桃停步，拦下了她“老奶奶，我要两串糖葫芦。”
老奶奶的年纪大了，动作缓慢无力的“好，等我，给你拿。”
一刻钟后。
几围人从身后匆匆经过“誒，都说南街头有人截乾王婚车，真的假的？”
“真的！那黑压压一片人呐，现在可能都打起来了吧。”
“那还不快去看看啊！说不定还能见到以后的乾王妃呢”“对对对，快。”
这声势浩大，夏之桃即刻便注意到了。她蓦然回想起昨夜与小姐的对话，这才恍然大悟，一个劲埋怨自己“成亲身上怎会带银两？这是小姐在故意引我走，哎呀！傻了傻了！”
“给，孩子。”两串晶莹的糖葫芦在这时被递了上来，等得不耐烦的夏之桃连忙接过，把那银锭撇到老奶奶怀里，拔腿就跑。
“ 誒！孩子，钱！”
奔得极快的她还是没有听到。
——
南街街口，被空出一片圆形场地。
黑衣男人戴着奇丑的面具，只露一只眼。他身后人数众多，霸道地拦住了章端明迎亲队伍的路“舂吠雪阁，特来。”
立于中央的男人双手一拱，平山刀斜插虎口，丹红流苏微晃，夏风中危鸟，皆灭。只见他轻蔑浅笑，一声令下“上。”
几十人争先怒冲，颇有黑云压城之势。章端明武功微弱，顶了几人便败下阵来。
五名守卫乘机而前，为他挡回几刀后又拦下冲轿一人，三把剑两柄刀应对还算游刃有余。可又几名舂吠雪阁刺客上前，五名守卫便开始吃力。
在打斗空隙，黑衣男看准时机，将村肆奋力一掷，直直朝着向颜轻坐着的位置飞去“颜轻！！”
致力于还击的章端明没注意到那枚暗器，当他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颜轻！！！颜轻…颜轻……”章端明扔下剑，竹棠在平地上打滚，一圈又一圈。尘沙扬起，再难落。他发疯似得朝轿子扑过去，猛地摔倒，就爬着走，更一波黄流跃起。
呼唤逐渐从声嘶力竭到不可置信，从痛苦到绝望。章端明趴在轿车上，泪流横面。
“哭什么，端明？”
“额哎哎！”吓一跳。也是虚惊一场。
“你会武功啊夫人。”他看着安然无恙的颜轻手上捏着的村肆，满脸轻松，总算舒心又困惑地问。
-咚-向颜轻随手扔开铁器，掀掉盖头面带红纱。缓缓俯身，弹指间，亲过章端明泪水浸过的冰唇“别忘了，我是，向家之女。”
蹲在轿子上的她坚定站起，藏在袖间的鹤曳一散，白雾腾起。掩在四周的向府护雉从各处窜出，极快围住了刺客。
“小姐！”打了一阵，夏之桃才姗姗来迟。她望了一圈，发现全是向府的护雉后，才放心的喘两口深气“早有安排啊…吓死我了。”
“之桃，你不会武功，让！”上官颜持刀突袭，被三人围攻还有心思告诫夏之桃。
“夫人？？您怎么也来了？”阵仗之强大，难以想象。她深知不得添麻烦，乖乖躲在不远处的草垛后，听到喘息声，一转头……
黑衣男。
他捂着胸口，面具上溅染透着黑的红。
“这刀痕…是夫人所伤。”夏之桃警惕，观察到他衣裳的独特。立马从腰间抽出不足手掌长的小刀，放于面前，直对着他“滚！”
黑衣男欲挥动平山，动了半拉，胸口狂喷红墨“现在，是你战落下风，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从未用过刀的姑娘丝毫无惧，双手握刀，伸直紧紧抵着他的脖子“站起来。”
那人半馋半扶也算站直“都住手！”夏之桃用她这辈子最大的声音嘶吼“你们的主子现如今在我手上，想让他活命，就住手！！”
闻此，剩下的十几名刺客皆停刀，看看你看看我，相视无言。终究默契地丢下刀具，聚为一团，成了任人宰割的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