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婚（上）
“这一夜喝的哪里是酒？分明就是药！”
“这傅瑾真是好大的胆子，联合浮白派抵制我们便罢了，耍这些歹毒奸记，小人！”
“也不知是何药，竟迷的你我无意无思……”
辉煌又大气的庭院里，花颜斑斓，天色竹月，分不清晚朝。几位大臣多聚于此，个个官服着身。
红衣相围中，两抹不同的紫一站一坐。
掩头轻揉的龙天灼坐姿放荡，正容亢色“方总管…倘若我没记错，江庆宴的护卫，应当都是你的人？”
衣衫不整的方周肃一脸疲惫，双手被麻绳背扣，各指青紫“是，是小的疏忽大意，未能替丞相解忧，反徒增烦恼…我，我哪里想得到，一向清高的傅瑾，会这般狡黠，使得如此小计……”
“那方总管要何以补过。”
“听丞相您的…自当是听丞相您的。”
“死。亦可乎？”
此话出，方周肃尚在震惊之余，紫袍之人只是眼神一瞥，后方掩着的黑衣男便持刀飞快上前，毫不露相地留下几寸血田。
地上的官员胸口涌红，紫衣凝夜。抽搐，匍匐前进，在指尖刚触上龙天灼青靴的瞬间，毙命而亡。
黑衣男抹刀收鞘，动作干净利落。身旁红衣大臣不禁赞叹“真不愧是舂吠雪阁第一高手。一刀斩风水平山，流气融骨。”
这番说辞让龙天灼相当受用，他轻笑，挥手示意“简霆，退下吧。”
那第一高手没有说话，而是摇刀行礼，再次隐入黑暗。
“不过，龙丞。杀了他方周肃，有何利？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被皇上发现……”
“郑侍郎不必担忧。就凭章渊还有那傅瑾二人，想立新夺权还太过天真。一无旁支，又无正史，我们只需借着「方周肃自杀」之名义拖延，再在其中略施小计，把他们的痴想扼杀在摇篮之中，岂不美哉。”
众人恍然大悟，皆叹此安排之妙。唯有年迈的陆太傅皱眉，白鬓微霜，眼中却灵亮“何…为小计？”
“我的谋，一直都是简霆。”
“哈哈哈哈哈。”陆太傅展颜，边笑边拂胡，起身与龙天灼多人前去上朝。
原是凌晨时分。
日光下澈，云海波涌。霁蓝天际隐约透亮，夏日，天色将明。龙天灼疾步行走，转眼便见同自己一般无二的赪紫衣，提着衣摆踏上高贵的丹陛。
——章端明。
“或许，我该叫你……乾王。”
大殿之上，皇上精神尚佳，双目藏不住的欣喜。他召来太监常烨，随时准备宣读圣旨。龙天灼自上朝后就愁眉不展，章韶居注目，以为自己已胜，便自信问道：
“丞相如此面色，不知是何事发生？”
他出列拱手，眸中含泪“皇上…内务府总管方周肃，方大人，被臣发现自戕于屋中……已经与世长辞。”
“什么！”
“什么？”
龙骑被一拍而震，声响响彻云霄，回荡各处。众人皆惊，见方周肃死在自己面前的大臣，同样虚伪地惊讶。傅瑾平静抬眼，反而是乾王愤怒——三品官员说杀就杀。
他们终究还是小瞧了龙天灼。
“江庆宴举办的甚好，为何寻短见。”皇上满脸悲愤，更多是惋惜。
听此话，龙天灼便开始在袖中摸索，不一会儿掏出几张白纸“臣这有遗书一封。”他将此递给太监后娓娓道来“恕臣在前已看过此书，我想，方总管是知晓昨夜有歹人进入，还用药迷晕众人，怕皇上您知道后怪罪。”
这下，章韶居就明白一切了。
什么自杀不自杀，都是这莲流派为阻止端明成王施的诡计罢了。
清楚这些后，章韶居反而轻松了。他草草看了遗书几眼，故作悲痛“既如此，赠周肃家族黄金百两，丝绸百匹，再厚葬于陵园。”
话落一个眼神，等候多时的章端明理衣，整装待发“接下来，朕要宣布个喜事。”
“且慢皇上！”龙天灼坐不住了“方总管一事便这般结束吗？”
浮白派几员大将无一不看向他，傅瑾轻蔑偷笑，因为这相当于是把自己暴露出来了。
“不然呢？龙臣，既是方大人之过，朕未罚他已然仁慈，更不必说还赏。何不得以解决？”章韶居也嘴角微扬，似笑非笑。
“这……”龙天灼像被堵住了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估计他也没料到，傀儡也会挣断绳索朝自己扑来，打个措手不及。
见高高在上的龙天灼默默退下，皇上不再犹豫，大手一挥，常烨随即宣读圣旨“即日起，封章端明为乾王。”
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半拉，接下来便是 启奏联姻，皇上赞成并赐婚。而天时地利人和，九日后的六月十五，最宜婚嫁。
“恭喜恭喜。”龙天灼突然出列，表情从震惊转为平静“乾王年轻有为，又玉树临风。我小女龙竹简恰到婚嫁年纪，看二人年龄相仿，不如请皇上一纸婚约，促成一桩美事。”
主人唤，众狗皆应。不少大臣连连称好，唯独向樽平脸都灰了——被截胡了。
但章端明毕竟还是女儿亲自挑选的，怎么可能会……“应当如此。”
“嗯？”傅瑾紧盯着章端明，只见他躲开眼神，低头不语。于是他转而怒瞪章渊，感情复杂乱如麻。
方才在殿外——
“端明，至如此地步，为父必须告诉你。”章渊皱眉，挤在角落里“到时，龙天灼定会想尽办法，极力拉拢你，而你，答应就好。”
“不论是联姻还是收你为学徒、干儿。都应他。龙天灼位高权重，与他同行，你以后的日子不知道会有多轻松。”
“要记住，得权，才是王道。”
而此刻，便为得权之口。
“好。”章端明恭维“不过……还得委屈您女儿当个妾室了。”他轻轻勾唇，较好的神色“并非看轻竹简姑娘，而是我已有婚约，不日成亲。”
“不知是哪家女子啊？”章韶居顺势问道，被吓到的小心灵终于得到抚慰。
章端明转身，面对皇上“向府二小姐，向颜轻。”他说这个名字的时候，除了爱意，尽是坚定。
爱女如玉的龙天灼终究没有同意。
即便是两家强势联合，他也自有办法。
——下朝后。
“哈哈哈哈，你们刚看见龙天灼的表情了吗？一幅「天呐」「我的妈啊」的模样，哈哈哈哈哈这次跟着锦尚来上朝真没上错。”白上韫褪去小厮的衣裳，又是一袭白衣乐道。
“嗯。现如今一切妥当，就待六月十五。”傅瑾笑着制住他，朝着章端明深深看了一眼“不知，向小姐的陪嫁丫鬟……是谁？”
“当然是之桃。”他回复，告别父亲与岳父后越想越不对劲“不对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她？”
-咳咳-
“咳咳咳咳咳。”白上韫贱心突起，故意模仿掩饰的人，一下子咳个不断。
这让爱面子的傅锦尚多少挂不住脸，他一巴掌拍过白上韫的后颈，悠悠诉道“问问罢了，咳什么？”
谁知这疼痛并未让犯贱的人收敛，他揉揉后脖，瞅了章端明一眼，也是憋笑的脸“问问罢了~咳什么~~”尖细又恶心的声音传来。
添油加醋完，小伙子一溜烟就跑了。
“哈哈哈哈哈哈。”章端明再也忍不住，大笑不止“上韫真是越发活泼了。”
“不过是你回来，胆子大了。”
“噗，那下一句是不是皮痒痒了？”
傅瑾浅笑，眉眼弯弯“回司就罚。”
“哈哈哈，狠毒依旧。”又是爽朗的笑声。
在这居心叵测的朝堂，旷阔的广场上，少年们热烈的抱负，染明整个长若。
不过，被搀扶着出殿的龙天灼，可没那么愉快。他眼见几人旗开得胜，难免百感交集“龙丞，接下来该如何啊？”
扶着他的人问道。
“能如何？”龙天灼眯眼“只得……让那向府二小姐消失了。”
远处渐小的一双背影轻快，殊不知接下来的路，才是真正艰难。
——六月十四，向府。
幽幽的望舒攀上筑阶，疑是地上凉霜。清晖院子里，池塘边榕树零落，丁香依旧，丛间不见夜鸣虫，单闻札札微细中。
西厢明亮的烛光摇曳，支起的镂窗映着月光，万般清凉。向颜轻红装素裹，坐在空荡的房间。头上白璧无瑕，精雕细琢的凤冠夺目非常。
前面镶着白珍珠的流苏半遮面，却丝毫没有强夺半分她的美貌。反倒是欲拒还迎，令得海棠醉日。
沉重的头饰霞帔压的人喘不过气，向颜轻招来陪嫁丫鬟，吊着口气说话“之桃，快快快给你小姐沏杯茶。”
“早都准备好了。”说着就把冒着热气的庐紫优茶端了上来“小姐，既然如此累，为何早早便把婚服换上了？明日才拜堂啊。”
正红对襟大衫袖打底的衣裳，衬得美人更加冰清。她放肆地饮完茶，随手一放，转而认真回答“这是规矩。”
“就好似成亲后，女子需束发画钿，不得在外抛头露面，建功立业，只能在家中相夫教子。”向颜轻略带伤感，心中蓦然哀叹。
“那为什么要成亲啊。”夏之桃手脚轻轻，再为她添上茶。茶香浓郁，四溢芬芳，掩得二人间的距离愈近，非远。
这下真把博学多才的自己问住了。自古，无人无书告她成亲之益，只有《女戒》《女四书》这些教她做一个好妻子。
姑娘沉思了一会儿。
“或许是为了成为一个好妻子吧。”向颜轻敷衍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夏之桃知趣，不过是再度倒了杯茶，自饮下了这杯浓郁。
气氛顿时有些安静，夏之桃眼睛一滴溜，好奇心驱使着问“九天没见姑爷，小姐想他吗？”
“不想。”
“诶，为啥？”
“我们的婚，是领了圣旨的。”向颜轻坐得端正，右手微微撑着脸，望向窗外那五盆四季花——是端明送的，她脸上惹得几般笑。
可极快又平复下来。 “现如今朝政，龙天灼几乎主领一切。所以他定见不得我们两家联合。设法陷害，皆有可能。”
“大婚，便是最好的机会。”夏之桃思虑，神色严肃，极快接了腔。
“对。于是……皇上下旨赐婚我与端明的同时，也希望我们能找出细作，铲除异己。”她垂眉，金褐的发丝都透着哀凉“所以我宁愿不见他的时日久些，这样，才可保我们安稳。”
夏之桃听出些许哭腔，抬手拂上颤抖的她，面上藏不住的心疼“怕吗小姐。”
只见小姐停住了抖动，转过身盯着眼前的丫鬟，晶莹蒙住了瞳孔。她轻轻摇头，细长的多串洁珠随之摆动、碰撞，如雪景顷刻花舞落，风风韵韵。
“怕，就不会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