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乔差不多有两个星期没见到陆鸣铖了。

    这两个星期的事儿很多，见的人也很多，李乔似乎已经忘记了陆鸣铖的样貌。所以，今晚再见面，李乔竟有如隔三秋的感觉。

    “笃笃笃。”孟雪敲了敲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哥，我把乔乔姐安全接来了！”

    陆鸣铖这才抬起头，冲她俩笑了笑，问：“吃饭了吗？”

    “吃过了。就在你定的那家餐厅！”孟雪拉着李乔走进总经理办公室，一边将她摁坐在最长的沙发上，一边说：“我哥最近超忙！好几天都没睡一个整觉了！哎，乔乔姐，觉没觉着我哥胡子拉碴的、越来越磕碜了？乔乔姐，你想喝点儿什么？”

    提问的工夫，孟雪已走到直饮机旁的柜子前：“中焙咖啡、深焙咖啡、正山小种、金骏眉、铁观音、龙井······哎！陈皮！喝陈皮！必须薅一把我哥的羊毛！乔乔姐，咱来个陈皮伯爵红茶怎么样？！”

    “好。”李乔答。

    孟雪一边沏茶一边继续说：“哥，刚才吃饭的时候，我已经跟乔乔姐说了。德叔的事儿，乔乔姐给的消息最快最及时。一顿饭的感谢太少了！礼物我都帮你打听好了。你看，乔乔姐的手机还是两年前的老款，得换一个了。乔乔姐的智能手表也该换新的了。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哈！”

    李乔在这对兄妹面前，听话得听话外音。于是，她笑着接话道：“我的经费很充足，十几台最新款的手机不成问题。这次没用到一台。”

    “乔乔姐，喝茶。”孟雪将一杯陈皮伯爵红茶摆到李乔面前。接着，她扭头问陆鸣铖：“哥，再给你打一杯咖啡？”

    “陈皮伯爵。一样的。”陆鸣铖起身，稍稍点向李乔。

    “好嘞！”孟雪转回净饮机前。

    陆鸣铖坐到他惯常坐的上首位，看向李乔，轻声问：“什么人的消息？”

    李乔看向他，说：“那次住院，我认识了两个护士。都是很不错的人。愿意帮忙。”

    “嗯。”陆鸣铖轻轻点了点头。

    “哥，你的陈皮伯爵。”孟雪放下茶，扭头对李乔说：“乔乔姐，你们先聊，我到会议室去等你们。有什么需要我的，随时呼唤！”

    “谢谢你的茶。”李乔擎起杯子，笑着向她致谢。

    “你早点回家。”陆鸣铖说。

    孟雪眼睛一亮，明显地雀跃起来：“好！那我下班啦！乔乔姐，咱们后天见！还是那个羽毛球馆！”

    “好。”李乔目送孟雪离开办公室。

    陆鸣铖则看着李乔，轻声问：“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还不错。一切正常。”李乔啜了一口茶。

    “有什么后续打算？”他又问。

    “没想好。”李乔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

    “高妍那边什么建议？”他问。

    李乔想了想，问：“张皓宇的三叔···喜欢模仿新龙门客栈里的金镶玉，或者水浒传里的孙二娘，之类吗？”

    李乔说得很慢。陆鸣铖听着听着笑起来。

    “你脑子在想什么？”他一边笑一边问。

    “想知道他······有没有杀人灭口······和做人肉叉烧包的爱好。”李乔说的时候，仔细观察陆鸣铖的反应。

    陆鸣铖认真地点了点头，淡然地回答：“如果有，我们不会放过他。”

    “也许你们不知道呢？”李乔轻飘飘地问。

    “你有证据？”陆鸣铖好奇起来。

    “没有证据。”李乔立即否认。

    陆鸣铖想了想，说：“三德子确实用那家私房菜馆做过一些事。其中，最大的一件······是······共享情妇的时候偷拍，然后敲诈甲方。但是杀人······他没有这个本事。如果你有证据，你可以卖给我。他的19%股份，分你一半做奖励。”

    “敲诈甲方之后，怎么处理的？”李乔问。

    “德叔给摆平了。当时只差一点点就能把他踢出集团。”陆鸣铖说。

    “我其实有担忧。”李乔说。“我不知道打开潘多拉魔盒后······会不会飞出一把······最先扎向我自己的尖刀。”

    “明白。”陆鸣铖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问：“你确认自己恢复得不错，没有后遗症？”

    “确认恢复得不错。”李乔说。“已经两周了，身体机能一切正常。”

    “做过系统检查没有？”陆鸣铖又问。

    “还没有。”李乔答。

    陆鸣铖说：“先做系统检查。X光、CT，全部做一遍。如果确认没有异常，走赔偿也可以。张皓宇对于赔偿什么态度？”

    “二十万。我没要。”李乔说。

    “与可能造成的损失相比，二十万太少了。”陆鸣铖说。

    李乔想了想，说：“谈赔偿那天······张皓宇说了很多自己的难处。所以······我对他说，那个二十万我不要了，留给他招兵买马。”

    “招兵买马做什么？对付我？”陆鸣铖问得很平静。

    “你说的，让我帮助他。”李乔也很平静。

    肉眼可见地，陆鸣铖冷冷盯了她一眼，但很快恢复如常。然后他继续平静地问：“张皓宇怎么跟你诉苦的？我学习一下。”

    李乔摸着下巴颏想了想，问：“你这一方是不是动用了很多关系去······”

    陆鸣铖打断她，说：“内部的事内部解决。借助外部势力会有代价，可能很高。这个世界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非常多。这个思路我一开始就跟他说了。怎么？他有什么计划？”

    李乔想了想，说：“如果成为一家人的话，就不能称为外部势力了吧？”

    陆鸣铖陡然一惊，问：“张皓宇和哪家联姻了？”

    “张皓宇认为······你的未婚妻，和······可能是你的父亲吧。”李乔点到为止。

    陆鸣铖蔑然一嗤，问：“他原话怎么说的？”

    原话？原话是说你们是东郭先生与狼的狼，而且是一窝。原话还说，你们这窝狼不要脸、没有底线、怎么脏怎么玩。杀人灭口都干过。你们是一帮混蛋。一帮败类。

    如果把这些原话说出来，矛盾可能升级。所以李乔要把原话修饰一下。于是她回答：“我把他的话简单做个比喻。是比喻，所以你不要误会。”

    “直接说。别绕弯子。”陆鸣铖催促。

    “你是恶龙，他是骑士。作为恶龙，你有翅膀、能喷火、还有成堆的金银财宝，和藏宝基地，以及公主。公主不是被你抢夺来的，公主是爱上你的。你和公主是相亲相爱、马上会结婚的关系。骑士挑战你的目的，并非为了公主，而是为了拿到一部分的金银财宝。但是，因为你将与公主联姻，你可以凭借这个优势轻松打败骑士。毕竟，骑士只有一匹马、一把剑和一腔孤勇。我说完了。”李乔拿起茶水喝了一口。

    “一腔孤勇。”陆鸣铖显见地冷笑了一下，然后问：“这一堆是你的比喻，还是他的原话？”

    “我的比喻。”李乔说。

    “公主在现实世界，指代的是谁？”陆鸣铖问。

    “你的女朋友。”李乔说。

    “好，我听懂了。张皓宇还跟你说了什么？”陆鸣铖问。

    李乔问：“张皓宇是否约你妈妈面谈了？”

    陆鸣铖轻轻点了一下头，说：“明天上午面谈。”

    “这是一个好的迹象，也是一个好的机会。张皓宇可能有寻求合作的想法。”李乔说。

    “他的决策过程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陆鸣铖问。

    当然知道，但李乔不能说。会激化矛盾。

    李乔想了想，回答：“他可能看了什么书，发现第二代帝王都不太好当。这个发现可能给了他一定的警醒。后来，他拿一些故事跟另一位同学还有我一起聊。另一位同学比较懂他，我主要是捧哏。聊着聊着，他可能产生了一定的寻求合作、保证平稳过渡的想法。后来他就提出和你妈妈见面的计划。”

    “见面的时候，他是自己出现，还是会带一、两个人一起？”陆鸣铖问。

    “原来······他说带上我一起出席。不过，中间发生了一点不愉快。我再没接到他的通知。”李乔如实回答。

    “什么不愉快？”陆鸣铖又问。

    “关于香槟销售的事，和你的事没有牵连。”李乔回答。

    “你上次去鱼叔那里，是为了他的香槟销售？”陆鸣铖问。

    “嗯。想打开一个渠道。但是······效果不理想。”李乔说。

    “我听说······鱼叔很慷慨，说得也很明白。”陆鸣铖说。

    “鱼叔怎么跟你说的？”李乔问。

    “没有细节。只有慷慨、明白这两个词四个字。”陆鸣铖答。

    “张皓宇那边有点问题。我还在想办法。我只能说这么多。”李乔说。

    “你这么帮助他，他还有什么不愉快？”陆鸣铖的问有点穷追不舍。

    李乔说：“和你的事没有牵连。我不想多说。”

    “他投资酒的钱是从集团借的。理论上，有牵连。而且牵连非常大。”陆鸣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向窗外。

    李乔看向他的身后，问：“你是希望他成功，还是希望他······不成功？”

    “我希望他不要挥霍集团的名誉和资产。”陆鸣铖的语气很严肃。“几千上万张嘴要吃饭，那么多人要养家糊口。他可以一高兴就买条生产线，亏了就亏了。但是我妈妈要发工资发奖金支付货款，还要从别的地方挤出资金填补他的亏空。”

    “他借钱，可以用股份做抵押。”李乔说。

    “德叔还没死。股份不是他的。”陆鸣铖转头盯着她。“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

    李乔收回眸光，说：“借钱要有抵押。风险要控制到位。”

    “风险。”陆鸣铖又转向窗外，盯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写字楼，语气飘渺。“恶龙。如果我真是恶龙，这件事就不会拖了两个月还没解决。”

    “现在他回到谈判桌上了。”李乔说。

    “他想谈什么？再借钱开酒庄？还是再买一处房子养女人？”陆鸣铖的语气十分不屑。

    李乔语气温和地说：“大额借款要有抵押。买房子可以抵押房产证。做好风险控制。上谈判桌前，最好把负面情绪扫一扫。散落一地的负面情绪会引起误判。”

    办公室内忽然安静下来。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

    直到陆鸣铖的手机开始震动。

    李乔的手机也震起来。是张皓宇来电！她赶紧拐到会议室接听。

    “乔乔，在哪儿呢？”张皓宇问。

    “在住处。”李乔说。

    “你一直没跟我说你住哪儿！你住哪儿呢？”张皓宇问。

    “有什么事？”李乔问。

    “还生气呢？那个茜茜是我家养的一只狗！哈哈哈！你跟一只狗生什么气？！别生气了！你明天过来陪我见两个人！”张皓宇嘻嘻哈哈地说。

    “见什么人？”李乔很严肃地问。

    “啧！那天不是跟你说了嘛！我爸的相好！”张皓宇说。

    “你刚才说是两个人。”李乔说。

    “她还会带一个！不知道会带谁。可能是她儿子，也可能是她前夫。或者她秘书都有可能！哎，明天你就穿昨天那身儿！别化妆！口红也不要涂！那个女人不喜欢比自己漂亮的！”张皓宇有点嘱咐的意思。

    “我昨天穿的是牛仔裤。明天的场合穿······会不会显得很不正式？”李乔问。

    “没事儿！你听我的！哎，我明天早上九点去哪儿接你？”张皓宇问。

    “还是在你爸住的医院见面吗？我自己过去就可以。”李乔说。

    “啧！你还生气呢？！你别生气了！我给你赔礼道歉！明天开完会，我请你吃好吃的！”张皓宇有点儿嬉皮笑脸。

    “你好好休息，好好准备。往大里说，明天是一场谈判。我明天自己过去就可以了。明天几点到？”李乔问。

    “真不用我去接？”张皓宇问。

    “不用。告诉我几点到就可以。”李乔重复。

    张皓宇似乎是想了想，说：“约在十点。你提前个十分钟就ok。”

    “好，明天见。”李乔挂断电话，瞄了一眼斜上方的摄像头。

    回到总经理办公室，陆鸣铖已经重新坐在上首的沙发上。他问：“张皓宇明天会带谁？”

    “我。他刚给我打了电话。”李乔说。

    陆鸣铖看着她，勾起唇角，颇有意味地说：“看来······他说的新助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