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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章

    第二日上午,张昙正在房中闲坐,忽然家仆敲门报楼下有人请见。张昙猜想该是那武家的人了,便整了整衣裳,下得楼去。

    她以为该是男子。哪知走下楼来只见一女子当中立着,因头上蒙着纱巾,并不能看清相貌,只能见衣裙颜色鲜妍流丽,虽重重包裹,仍可隐约看出身姿婉约。

    待张昙下得楼来,这女子先开口问道:“请问可是张家小娘子?”

    张昙道:“正是,我乃高昌积善城张昙。”

    于是这女子双手撩开了面纱。

    张昙只觉眼前一亮。

    焉耆人面部观感多给人一种浓厚感觉,这种浓厚不是说浓眉大眼,而是一种总令人觉得他们脸上多了些什么的感觉。然而面前这女子却是少有的干干净净,不论是五官还是颜色,既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这是一种极致的,人间少有的精致,仿佛上天在生她时,细细的考量过,排布好了一切,又仔仔细细擦拭过,拂去了一切灰尘和多余的线条,才小心翼翼的扶着放在了这世间。

    张昙看着她,她也看着张昙。

    这一路过来,如今的张昙当得“俊逸”二字。

    女子之间互相第一眼的打量很难不带有评判之色。但张昙和这小娘子却都从彼此眼里见到了赞叹。这让人瞬间感觉到了亲近。

    “我姓武。”武小娘子自我介绍道,“昨日接到了来信,今日冒昧登门,还请海涵。”

    武小娘子会说雅言,虽然略有口音,已很是不错。

    张昙道荣幸之至,又道昨日冒昧登门,多有冒犯。彼此客套了一回,张昙提出上楼去坐一坐。武小娘子应允,于是放下头纱,随张昙上楼。阮叔命店家准备茶水,吃食,也跟在后面上了楼。

    张昙房内房门敞着,门内是张昙,阮叔,文竹,武小娘子并她的侍女,门外两边各立着张家的家仆以及武小娘子带来的侍从。

    店家送上了茶水,吃食。张昙伸手给武小娘子倒了一杯茶,武小娘子谢过了。

    喝过一回茶,张昙正在酝酿话题,武小娘子已开口问道:“贵主仆能找到我府上,想是表哥说的?”

    张昙道了声是,心中却对表哥一词起了点疑惑。阮叔也凝神而听。

    “他,可还好么?”

    张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敢问小娘子表哥名讳为何?”

    武小娘子不知张昙有如此一问,想起那信上落款是武钲,便答了出来。名字倒合上了,张昙敞开了疑惑,笑道:“我原以为那封信武公子是叫我们递给他家里,却没想到是送到了贵府上。”

    走了这一路,那武钲竟然还不是武家人!一旁的阮叔背后浮起了一层薄汗,好一时才下去。

    武小娘子不知道阮叔心中正自后怕,道:“我父亲与表哥的母亲是兄妹。他幼年时曾长住我家。我父亲待他不亚于亲生儿子,表哥也视我家为自家一般。”

    这话里有一种情意,尤其加上这层亲戚关系,张昙对此莫名熟悉。她笑了笑。

    武娘子虽性格温柔,此时也明白过来张昙前后几句话的意思,便道:“张娘子可是担心其中有诈?不必担心,表哥既然有信,这金精之事我定然会代为处置。”

    这话说得很直爽,叫人放心。张昙喜欢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便笑道:“武娘子莫怪,实在是我们此行过来只有那一封信,其他概不清楚。因此多问了两句,还请不要多心。”

    如此说过一回,刚见面时的那种生分消散许多。

    张昙便问:“既然武公子是冒用贵府之姓,那小娘子可否告知他的真实姓名?”

    武娘子明显踌躇起来,似乎在犹豫到底该不该说,但最后她略微放低声音道:“表哥名叫韬姚,是为我焉耆的二王子。”

    房间里一时鸦雀无声。

    这一趟旅程,尤其自照城分别后,张昙和阮叔心底猜想过很多武钲家的情形,却从未想过,他竟是如此身份。

    焉耆的二王子,一个出门前总要摸摸荷包的王子,一个话好话坏全凭心情的王子......

    她倒不是怀疑武小娘子话语的真实性。有些事情一见面就知道是真还是假,譬如武小娘子这样的人,一看就知她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武珩一见张昙的神情便知对方应是不知道表哥的真实身份。她刚刚也在犹豫,不知表哥到底是何意。但是张昙已经走到哈尔达,再藏掖的话她心中过不去。

    她心里替表哥浮起一点歉意来:“表哥也是有苦衷,若是有任何不周到之处,我代他向两位致歉。”

    武小娘子这一句话让张昙终于确定:那武钲果然不是武家人,他可没有这样细腻的心思。

    她想说不必致歉,贵表哥不是第一次藏头露尾。但武小娘子的面庞和双眸明净得如没有一丝云翳的蓝天,她到底不愿将对武钲的火发到武小娘子身上。因此她只笑了笑,道了声无碍。

    武娘子不知道前情,她也不是那种与有荣焉的猖狂之人,见张昙只是笑而不语,便知道表哥先前恐怕是多有得罪,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又实在关心表哥,犹豫了一时,到底还是问起了表哥的近况。

    张昙向来拿得起放得下,说不迁怒就不迁怒,便将自认识以来到一路同行的情形一一道来,末了,说道:“原本计划是一道过葱岭来焉耆的,在照城时,武公子,二王子称他有事,需要绕道西行,故而没有一起来。他只道必会再见。”又道:“二王子在照城与我们分别时,一切都安好。”

    说完,想一想好像除了那枚金精珠子,武钲也没有给别的表记,便从从阮叔手中拿过那枚金精珠子,放在了中间的地毯上。

    张昙说时,武小娘子便一直凝神听着,到这珠子拿出来之后,她伸手将它捏着放在了手心上。

    这珠子说实话,就是一个珠子,并没有任何其他特征。然而武小娘子看了又看,忽然她眼中涌出泪水,双手交握,将那珠子捂在了胸口。

    张昙无言,阮叔移过了目光,心中都想,不论如何武钲到底是离家两年。天地茫茫,恐怕这两年间没有传回任何音信。如今好容易有了消息,家人激动落泪实属常情。

    武小娘子泪流满面,默默哭泣。

    张昙没有想出安慰的话语。屋内漂浮着细小尘埃,天气炎热干燥,叫人时常有种自身水份在流失的错觉。张昙心里只盼望这种炎热能尽快将武娘子心底的泪水吸走。

    飞舞的尘埃为表,标记着泪水的深度。当武娘子终于宣泄一二,可以勉强出声时,她首先为自己的失态而道歉。

    张昙忍不住打断了她的歉意:“无妨,换做是我,得知久无音信的亲人消息,也会大哭一场。”

    文竹去端了水来,武娘子的侍女服侍着她洗过了脸。

    重新整理之后,武娘子先问张昙这珠子能不能给她。张昙自然道可以。武娘子谢过,然后就请张昙一行同她一道回去。

    “你们远道而来,表哥不在,便由我代为招待。请随我家去吧。家中虽鄙陋,却也能聊尽一番地主之谊。”

    张昙不问为何二王子的家人不出面,只是客气推辞。然而武娘子很坚定,张昙只得从善如流。

    收拾行李时,阮叔问起了阿扎,他说了自己的打算,张昙点了点头。这边文竹行李收拾好后,便了何罗,彭重等人一同随武娘子去了。

    这头阮叔自安排人慢慢收拾,又去同阿扎商议。

    原本阮叔是打算请阿扎一路帮忙翻译,毕竟他们不通焉耆语。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对于阿扎的能力和品性都很相信,但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他们将要相交的不再是普通商户,而是都会说雅言的上层,那么阿扎这个翻译便不再必需。

    阮叔将情况一一说明。阿扎也表示理解:先前谈的时候也只是说跟到都城,后来阮叔虽流露过延长续用的想法,但到底没有明确。

    于是阮叔按先前说定的结算了费用,又另外多给了一些,作为阿扎回去路上的盘缠,又道他今日已续交了一日房费,阿扎可以住到明日再回,如此也可有时间采买补给。

    “我知道你肯定是要去拜过城中寺庙之后再回去的。只是我托大还是嘱咐你一句,不要把钱都舍出去了。这一路回去还要盘缠,你家人还等着你拿钱回去过生活。”

    这么嘱咐是有缘由的。这一路同行,阮叔已多次见识过阿扎对婆罗门教的虔诚。每过寺庙,除了下马,阿扎还必定要去庙内跪拜一番。因焉耆人特别讲究供奉一说,每次跪拜,阿扎还必定要奉些东西放在大小塑像之前。

    先时出来时他手上大概还带了些银钱,因此大多是买的专作供奉用的洁净之物,后来钱花完了,他便特意留一部分阮叔发下的吃食,用一个布巾仔细包好,再奉到庙里去。自己因此半饥半饱,却还喜笑颜开,从不抱怨,“每拜一座寺庙,我便攒下许多功德,这些功德可保佑我全家平安,无病无灾,还可化为来世的福分,保佑来世我们不会再如此受苦。”

    来世是婆罗门教的说法,即为人的来生。

    彭重他们觉得此言有些无稽,来生大家不过都是从头再来,哪里还会和本世有什么牵扯?况且,本世已然如此艰难,就该先把本世过好再说,如何还有空去操心来世?

    虽说理不辨不明,但说到底这又是风俗不同。因此众人虽不理解饿着肚子去礼拜之举,却也任阿扎去了。

    但现在不一样,这一回阿扎手上有好些银钱,阮叔怕他一把全撒出去了,因此特地嘱咐了一回。

    阿扎笑起来:“多谢老爷。老爷放心,手上银钱我已做了分配,不会全部花出去的。”

    也只能如此。一时行李都收好,阮叔与阿扎告辞,然后随着武府的家仆走出客店,往御前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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