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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赭石城最近可有什么事?”

    雪深冰重,道路难行之时,朝廷按惯例宣布停朝。各臣工只需每五日入宫衙小议,这是一年中各级官员最轻松的日子。然而安佑并不轻松,彻查泄密之事毫无进展,大王却忽然下令他和虢利中止调查。

    从宁滥勿遗到忽然叫停,中间没有任何迹象,安佑相信这绝不表示大王放弃了追查。涉及国事,大王从不会半途而废。之所以叫停,恐怕是因为这件事不论是他还是虢利,都不便再查下去。

    何事,或者说何人,会令他和虢利都不便参与?

    宗室,还是几位长成的王子?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琢磨可能的原因,昨日小议之后,他入宫拜见大王,将要告辞之时,忽然大理寺卿匆匆而至,显然是有事禀告。

    大王没有留他,安佑也如常告退。在走下台阶之时,一阵风吹过,安佑的心头忽然涌起一种感觉来:大理寺卿所回禀之事,当与商队泄密有关。这感觉来得毫无根据,恰似这不知所起的风。但安佑为官做宰多年,早已知道不要放过任何直觉。

    他一路思索,毫无所得,当夜梦中甚至都在追索。然而梦中所得如同那不能见阳光的精怪一般,在晨光乍现的那一瞬就烟消云散。

    他在书房呆了大半日,博夫人见他闭门不出,便亲自将他请出来,设下奶茶肉脯与干果蜜饯,邀请丈夫共同赏雪。

    安佑剥着干果,去壳留肉,剥了整整一碟子,在递给博夫人时忽然问了上面那句话。

    “挺好呀,未听说家中有事。”博夫人神色如常,接过果碟抓了两粒,一粒喂给安佑,一粒放在自己嘴里,慢慢嚼着。

    安佑没有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喝着茶。他不说话,博夫人却问道:“怎么忽然问起赭石城?”

    本就是捕风捉影之事,无甚好说。安佑摇了摇头。他不说,博夫人也不再问,前先时候她所焦心之事如今早已偃旗息鼓,她自然不会再多嘴说什么。

    夫妻二人一起望着庭中碎琼砸玉,各自沉思。

    今年的冬天和新年博彤仍回了赭石城。今年她陆陆续续在都护城住了大半年,平时难尽孝道,冬季正该回去承欢膝下。毕竟,他日出嫁之后,再想陪父母过年已然不能。

    按照计划,她原打算三月中下旬再上都护城,然而二月下旬她接到了来自姑姑的一封信,姑姑在信中表达了对她的想念,希望她能提早上来。

    姑姑真是一刻冷清都忍不得。博彤本不欲理睬,但她父亲却兴兴冲冲的安排车马,不顾博彤母亲的阻拦,亲自将博彤送上了车。于是博彤比原计划整整提前了二十日,到达了都护城。

    车马如常先入丞相府。由于旅途的疲惫,也由于自己的计划被打乱,博彤下车时颇有骄矜之色。到内堂见了姑姑,她略带埋怨:“姑姑这么早将我唤上来做甚?”

    博夫人一半是因为无聊,一半是因为习惯。如今她已习惯博彤的陪伴,博彤这回一连回去几个月,她确实想念。

    听姑姑如此说,博彤神色稍霁。

    叫一个小辈拿捏到底不是博夫人的性格,她哄了一回,却故意叹道:“我为你操着一颗心,却还落得埋怨,真真叫我心寒。”

    博彤看了姑姑一眼,她自然明白姑姑的意思,但她一不羞涩,二不担忧,仿若未闻,嘴角含笑,只捏着奶果子吃。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真是极有意思的事。博王后清高自持,若即若离,博夫人却总有办法哄过来。博彤年纪既小,又与她亲近,却时常让她觉得不能掌握。

    博夫人于是更进一步,故意压低声音道:“看你如此模样,好似颇有保证?”如今庾昭明成婚已近一年,听闻那虢丹如今已有了身孕。

    “你情我愿的事,要什么保证?”博彤斜睨了姑姑一眼,眉目间的光芒好似湖面忽然泛起的粼光。

    博夫人为之一顿。她当然知道她这个侄女没有那么傻,但往往谁想要的多些,谁就更操心一点。她很想苦口婆心劝一劝博彤,要时刻记得抓牢男人的心,但她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因此只淡淡道:“再你情我愿,也要有个归属,才算落到实处。”

    博彤微微一笑:这些事情何时需要她操心?她不欲多说,只道要回去整理,便起身告辞,盈盈而去。

    博彤回都护城的第三日,在小憨园内见到了庾昭明。有情人数月不见,自然情浓意热,不必细说。

    “过两日,我去隆庆巷罢。”情到深处,庾昭明声音暗哑。

    这一年多来,只要见面,就在这小憨园。庾昭明几次提出不必如此麻烦,就在隆庆巷见面,然而博彤始终不肯答应。

    博彤伏在庾昭明肩上,面容闪闪发光,伸着一只手指在庾昭明的手中跳来跳去。庾昭明一只手抓不住,伸出两只手才将那灵敏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手握住的一瞬,心怀激荡,庾昭明又低低追问了一句。

    “不要。”庾昭明气息浓郁,让人迷醉,博彤几乎要心软松口,但不要二字还是脱口而出。这二字出口之后,她心智又坚定起来,口中含笑道:“我要在隆庆巷等你迎娶我。”

    一种深沉的叹息和不满瞬间淹没了庾昭明。他仿佛置身汹涌的海面,颠簸浮沉,不得安稳,于是不得不紧紧抓住了博彤。

    天色渐暗时,庾昭明将博彤送上了马车。车架走远后,才转身上马回宫。回宫后刚换了衣裳,高盛宫传召,庾昭明当即应召而去。

    高盛宫书房内,丞相安佑与擎掌虢利都在,庾昭明到时先见过父王,又和安佑,虢利彼此见过礼。今日高昌王急召三人,是因为年前派去剿匪的都尉送了一封加急密信。

    曹国大王子曹扬,亲自去信,要求高昌撤兵。

    高昌王高兴非常:与曹国缠斗这么久,终于快要看见胜利的曙光。“此番你们二人有大功!”他向虢利和安佑道。

    虢利起身拱手:“谢大王夸赞,不过此番多赖丞相人手调配,末将不敢居功。”

    安佑面带微笑:接到密函时他其实也有些诧异,未想到自己安插在曹国的探子竟如此迅速得力。但他压下疑惑,也起身拱手道:“此乃大王英明,上下臣工一心,才有此大好局面。”

    眼看冬季过去,而白山山口的高昌军仍原地驻扎,一动不动,曹国朝廷上下情绪逐渐激涌。因为高昌驻军的存在,曹国上下这个新年过得如鲠在喉,始终压着一口气。

    虽然有眼明之人看出几分高昌图谋,但朝廷的隐忍仍叫人颇有微词。这种隐忍与对焉耆还不一样。对待焉耆的隐忍,有一种类似给人放血,看人慢慢死亡的快感。但是眼下对待高昌,则仿佛叫人一手握刀抵在胸前,因此不得不隐忍以对。

    可是曹国难道就如此甘愿受气,受人以敌吗?!

    这两种感受差异如此之大,便是曹国的乡野村夫也要质问一句难道我曹国无人?!

    舆情汹涌之下,全国激荡之时,辅政王曹扬站了出来。他亲自领阵,前往高昌驻军阵前。在辕门之外,下了最后通牒,要求高昌限期撤军。

    要撤,自然可以撤。但高昌撤军之后,商道的安全如何保障?于是两个月后,高昌,曹国和石国经过协商,在石国首都达成同盟,共同保卫白山各山口及白山北道的商路安全。同盟达成后,高昌撤军。

    高昌撤军的消息传回曹国时,举国欢呼,大感扬眉吐气。议政王曹森听到消息后,没有什么反应。从年前舆情涌起而他竟没能压下去时,今日结果便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这位大哥好算还没有完全糊涂,还知道留一个自欺欺人的幌子,坚持删掉了盟约之中的“南道”二字。可是有什么用呢?如今高昌不止解了套,还达成了最初的目的。

    曹森考虑问题向来只问根本。他知道,如今这种内耗和内斗,根结全在于他的父王。想到此,他忽然想到了高昌国那位大王子庾昭明。

    听说高昌王为了巩固这个嫡子的地位,将几个长成的儿子全压了下去,更亲手带着庾昭明处理政事。不但会培养儿子,高昌王本人还精明强干。曹森相信高昌与曹国的这几个回合,该全是高昌王的手笔。不得不说,玩得确实漂亮。

    为质的那几年里,曹森早已知道人生一世,唯有自己最可靠。但此刻,他心底仍忽然涌起一种淡淡的的说不清楚的情绪。

    曹森并没有在这种自怨自艾的情绪里沉沦太久。一时感慨难免,可若一门心思只诘问自己为何没有那么好的命是弱者所为。他的命,向来不问天不问地,更不问人,只问他自己。

    想到此,他坐下来,取出一份新的奏本,将酝酿许久的文字写了上去。他要上一份奏章,一份请罪并请辞的奏章。

    这份奏章呈上去后如石沉大海,无半点反应。曹森不急不躁,又送了第二封第三封。并在第三封奏章之后,自行关闭了府门,“请罪反省”。

    曹森主动请罪,闭府不出,在曹扬看来,是一种他早已熟悉的属于曹森的行事方式:阴柔,无骨。他对曹森的不喜,虽多半来自权势争斗,但曹森的行事风格不得不说占了很大原因。哪怕稍微有点刚气呢?他也会心生两份敬重,可偏偏就是如此阴柔似水,叫人厌烦。

    虽然厌烦,但曹扬没有浪费曹森这次主动退避的机会,他趁机造势,名声日隆,声震上下。

    两位王子,一进一退,牵动人心。曹国虽立了辅政王与议政王,但仍有王储之位,而这王储之位已空悬多年,大臣之间一时汹涌。

    有明眼者,痛惜曹国因为内斗失去此次大好良机;有嫡长一派,认为储位不该空置,正该趁此次大王子名声大炙拱立储君;有追随曹森者,见二王子多年为国操劳,却只能屈居幕后,动辄待罪.....种种立场和筹谋之下,竟一致上书,要求请立王储。

    臣子的奏章雪片般飞到了曹国王的案前。

    其实,不止曹森羡慕高昌的大王子庾昭明,曹国王也羡慕高昌王。他羡慕高昌王的精力,羡慕他还能掌控全局。若他再年轻十岁,哪怕精力稍微比现在好一点,这些带有逼迫之意的奏章就绝不敢递到自己面前。

    然而他老了。人老了,就只能服老。

    沉默近一个月后,曹国王颁布诏书,立大王子曹扬,为曹国储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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