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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两月前,在高昌商队踏入白山南道之后不久,曹国就接到了消息。

    高昌想做什么一望便知。曹国如今扼守西端,又钳制住了焉耆,自然不会允许任何第三方插手。是以,他们派出了一队兵马,乔装匪徒,袭击了高昌商队。

    哪知高昌却强横至此,不仅紧接着派出了第二支商队,还打出旗帜,派出了大军!

    “这是公然挑衅,欺我曹国无人!早知如此,当初便该采用我的计策!”

    曹扬既为大王子,也为曹国辅政王,出生高贵,人也高大健壮,因此性格从来都是刚强勇猛。

    曹国二王子曹深面色平静:大哥的计策,不过就是硬碰硬,先发制人那一套,却不曾细想为何这些年来,曹国只限制焉耆商人东出,却放任各国商人往来。

    一支商队而已,就算是高昌外戚的商队又如何?就算去了焉耆又如何?进出的货物不还是要走照城?

    可他大哥忍不住,看不得高昌连番来函来人,不顾反对坚持要在高昌大王子的婚礼上质问高昌的用意,结果果然惊动了高昌。

    所谓求仁得仁,不若如此。

    曹国王年近古稀。在国事上,如今他惯于先听取他热烈急躁的大儿的想法,再贯彻他那足智而多谋的二儿的计策。

    “父王,如今高昌既然公然毁约,我们也不必再克制下去了。”曹扬确实气愤非常,高昌接连派遣商队,最后竟公然打出旗帜护送商队进入葱岭,这是对他们曹国的公然蔑视。

    “那依你的意思,该如何?”曹国王问。

    “自然是要好好劝一劝他们了。若他们听劝,倒还罢了。若是不听劝,那就让他们听劝。”曹杨森然道。

    这样的话说起来相当解气。只不过总好似装满了水的囊泡,永远只能浮在水面上,而不能沉到水底。

    曹国王近年来精力不足,大多时候都是似睡非睡,不欲多言的模样,但这回他很想把这件事情问到底。

    “你打算如何做?与高昌开战?”

    高昌国力强盛,又背靠东土,曹扬打算如何让这样一个国家听劝?

    曹扬冷静了一些:与高昌开战自然是最后之选。高昌虽然国力强盛,但背信弃义在先,曹国即算不开战,也该集合各国共同施压。

    曹国王淡淡一笑。他人老肉薄,这么笑时,很有讥讽的味道。

    “要领着人去打架时,最好自己先有一拳把人打死的能耐。”

    后面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曹国王到底是老了,不能再似年轻时,可以对着愚蠢的儿子放肆讥讽。

    曹扬没听出来父王未说出口的那句话,他神色不变,果然开始顺着父亲的话思索对比曹国和高昌的力量。他一贯如此,从不纠结,也从不揣摩那些别人那些未竟之意。

    曹国王半垂眼眸,看着大儿子曹扬。人老之后,瞳仁的颜色也会跟着变化,变得更浅,更像一个琉璃珠,不带任何情感,但其实此刻他内心中涌起一种复杂感受来。

    曹森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幕。他知道此刻父王大概又在心底无奈感悟大哥的敦厚,虽然这种敦厚在他看来就是迟钝,但父王却将其看得无比之重。

    看了一时现场盘算的大儿,曹国王转向二儿曹森。“二王子,你来说说,该如何让高昌听劝?”

    曹森三十出头,比他大哥小不过几岁而已。他脸颊瘦长,一双眼睛因为他母族的血统,眼膜带点黄色,总是灼灼泛着光。

    一如既往地,他静听着父王与大哥的对话。同样一如既往的,在大哥慷慨陈词之后,才轮到他开口。不论心底如何想,表面上,曹森对于这种顺序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听到父王的问话,他微微笑道:“让人听劝,总不过两种方式,一种文劝,一种武攻。端看大哥想的是哪一种。”

    他将球又踢了回去。

    闻言曹国王那不带感情的眼睛也看了曹森这个二儿一眼。

    曹森从不与他大哥争先后,至于这么做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只有他自己清楚。

    大王子曹杨盘算了半天,对这两个选项当然有了判断,当即道:“自然是文劝。”

    刚刚一番分析,他已然明白那份盟约其实薄如蝉翼,已方力量也不足以独立捍卫。但他想的也有道理:盟约到底是盟约。只要它还存在,曹国就占据道义的高点,就可以据此向高昌发出质问。

    然而此时曹森再一次摆出了与他大哥截然不同的车马:“儿子认为,对这件事,该用武攻。”

    接着他不管大哥刚要出口的质问,径自说出了自己的考虑:“焉耆这锅肉快熟了。高昌想伸筷子了。若这时用文劝,不过给了他们上桌的机会,只能干脆打掉他们的手。”

    去年那高昌张家一行大摇大摆自北道穿行往焉耆而过,便是高昌一次不是试探的试探,曹国本来视而不见,但后来高昌一而再,再而三的下饵,他的好大哥到底是咬了钩。

    围猎焉耆之事已然快要成席,若果然以盟约之名发出质疑,不啻于亲手递给高昌一张请柬。

    然而这番话他没有说出口,父王尚且对大哥口中留情,他做弟弟的,当然也要恭敬有礼。

    曹国王的眼眸终于深邃了一点:他喜欢大儿的敦厚,也不得不重视老二的能力。他看着二儿,问道:“依你之见该如何武攻?”

    自然还是前面的老招数:一伙强力的歹徒,夜袭高昌在绿洲的驻军。

    “要把他们打痛。要让他们知道,不是谁的肉都可以吃的。”曹森淡淡道。

    曹扬蒙着脸看了一眼神色平淡的弟弟,再一次体悟到他这弟弟恭敬背后的尖利。

    领军都尉送回的消息不过是证实了高昌王廷的猜测而已:袭击商队之事,除了曹国,也不会有第三国敢下手。

    但无妨,现在高昌的旗帜飘扬在南道的绿洲之上,他们等着曹国的反应。

    然而曹国毫无动静。

    局面一时陷入了胶着。

    安佑这些日子一直在思考和推演这件事情的进展,只是所有的推演都要基于一个前提:曹国要做出反应。如今曹国悄无声息,到底是怕了,还是朝内还未统一意见?

    信息不明确时,会令人感觉眼前是一片混沌之海,而自觉或不自觉地让人放慢脚步。然而高昌王目光锐利,没有被曹国的安静所蒙蔽,他很快下达了新的命令:增兵,再度向南道增兵。

    安佑和虢利躬身领命。又一支军队快速集结,向南道而去。

    高昌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可很快他们就接到了第二封战报:先期派遣留驻疏勒的队伍日前遭到了正面袭击。来犯者人数逾千人,数倍于高昌驻军,没有旗帜,凶残狠恶,绕过了高昌驻军的防守,从背后偷袭而至。

    这是一场有备而来的进攻。逐杀一直弥漫到沙漠深处,高昌驻军拼死抵抗,暗夜之下,鲜血横流,马陷流沙。

    其时,增援的队伍还在路上。最终,这场厮杀几乎变成高昌先遣军的溃逃。

    消息传回都护城时,震惊王廷上下。

    西域已经承平多年了。放眼望去,天幕之下,不见烽烟,只有牧人或商旅生起的篝火。各国之间已习惯协商,沟通这些词语。包括此次高昌因两次遇袭,愤而派出一支军队,其意也并非引起战争,只在胁迫曹国进行政治沟通的一个手段而已。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曹国竟然如此狠辣。

    接到消息那日,高昌王在书房内枯坐整整一个下午。丞相召集各部商议。庾昭明则在收到大监的报信后匆匆赶到书房。

    要劝的话,当然有很多话可以说:天时,人数,地利,三缺其二,实在是无可奈何。但庾昭明知道父王不想听这样的话,他也不想为了劝说而说这些毫无用处之语。

    他默然陪坐了一时,最后只道:“如今大臣们正在商议对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今日虢擎掌已经下令,命援军全速追击,请父王宽心。”

    高昌王果然似充耳未闻,只问:“他们商量好了吗?”

    “丞相等还在商议,稍后即将复命。”

    高昌王不再说话,目光沉沉,越过了窗外的重重屋檐。

    庾昭明回看大监。大监轻微的摇了摇头:大王这一日,几乎未进半点米水。庾昭明上前一步:“父亲,我陪您去走一走,活动活动罢。”

    高昌王冷淡辽远的目光收了回来,好一时,才终于回到了人世间。

    高昌王看着庾昭明,这是他的儿子,他是一位父亲。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站了起来,庾昭明扶着父亲的手臂,父子二人一同向殿外走去。

    殿外,是焕然一新的新空气。风中,高昌王终于呼出了一口气。

    “你对曹国的政局有所了解吗?”高昌王一边散步,一边问身旁的庾昭明。坠在他们身后的,是大监及内侍们。

    眼下庾昭明知道的也不过是已经公开的那些信息。

    “我原以为,能选择用十几年时间慢慢困死焉耆,至少说明曹国王廷婉转居多。却未料,如今他们露了这么一手。”

    庾昭明没有说话,他明白父亲的意思,先前他们对曹国的判断有误差。

    “你觉得,选择在疏勒与我军对战,主持此事的,是他们老大,还是老二?”

    “曹国这两位王子,素来大王子刚硬盛气的声名要响一些。二王子,其母族有传是乌孙人,声名不显,相比之下似无什么性格特点。”若曹国出兵这件事来看,似乎该是大王子的手笔,然而庾昭明并不能肯定。

    “该派人多探听探听。”高昌王道。困死焉耆那一手,玩得确实漂亮。

    庾昭明领命。

    这时大监看到有内侍匆匆自高台之下跑上来。他听完汇报之后,向前躬身向高昌王道:“大王,丞相等现在正在过来的路上。”

    “知道了,”高昌王道。“命人摆饭罢,我估计他们也还没有吃饭。”

    大监领命。

    高昌宫的侧殿内,君臣数人,一人面前一张小几,几上都是一样的饭食,君臣无话,各埋头吃饭。吃过了饭,高昌王当先,庾昭明随后,其后是丞相,擎掌等,随之向书房而去。

    因刚吃过饭,高昌王站着问话,各臣子也站着应答。丞相安佑道出了商议的结果:之前定下的方向仍保持不变。先前想让曹国主动明牌,如今曹国既然选择捂着,那就帮他们明牌罢。

    高昌王闻言,终于露出了自收到消息以来的第一个笑。

    如何帮曹国明牌呢?曹军既然不愿打旗帜,高昌就视之为剿匪。既然是匪徒,为保卫商道安全,各国商旅平安,高昌责无旁贷,该出兵剿匪。

    “发出照会,告诉北道各国,我高昌商旅接连遇袭,为护卫商路安宁,需出兵剿匪,欲借道各国。”

    “臣等领命!”

    “还有,”高昌王冷声道,“尽快查清楚到底是何人泄密。我要一个结果。”

    曹国能如此准确的伏击商队,只有可能是提前收到了消息。他必须要找出泄密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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